麻木
鲁义回去把大伙工资都发下去，一边叮嘱：“别一块回家，嫌装着不方便可以寄存我那里，随时拿走。”
大家得到钱真比在家时多，也就更来劲干，可是——
蒋清泉第一个找鲁义告诉这批钢筋质量有问题，肯定不达标。鲁义过去看，差距也太明显了。其实上一批已经抽条些，但能凑合用。这次凑合不上了。他赶紧去找高乐。高乐好像早知道原因，把鲁义叫到一旁说：“兄弟，你这么老着呢。给你什么料你就用什么料，你就是负责干活的吧。这料还好摆弄，你管那些多余的干什么？”鲁义被他无端抢白，刚要发火，但一想人家跟自己一样说白了都打工的，不是老板，跟他发火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就想给王国兴打电话反应情况。高乐看出他心思，和缓语气说：“哥们，你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但你也看得出来咱这楼跟那些楼不一样，咱属于动迁楼，开发商不挣钱凭什么都用好料。动迁户也心知肚明，咱也保证几十年塌不了。像你们农村老房子，泥垒的不也挺百十年不倒。心放肚吧，该干活干活，不用找老板，老板能不知道吗！”鲁义听着似乎也有理，就先离开，但心里还犹豫。蒋清泉问他，他暂时无话答，脚步却没停下。正看到王亮负责那块，人拉出来干上了。鲁义上去，看水泥和出来稀软，问：“能行吗？”王亮却根本没当回事，说：“怎么不行，大侄子。这你就不懂了，白灰、烟道灰我都用过。这个咱也不用问，自有原因。但你说停我也停，现在你是我老板吗。”鲁义苦笑了，蹲下身，自言自语：“这能行吗？”王亮再到他身边说：“我当初也这么问过，但有时不偷工减料能挣到钱吗。你以为给个人干呢，包到一个大工程上上下下都要打点。正经干把自己赔进去都不够。也不用怕缺德，没有大地震一样不倒。那美国世贸大厦结实，飞机一撞一样玩完。干吧，这是老板的意思，咱是给老板干活。别想那么多，习惯就好了。”
鲁义再向下面看，许多人等着自己发话呢，他便向蒋清泉挥手了。
可是这样一批料用完也没了。王亮没米下锅来找鲁义，鲁义已催过高乐，高乐回来说：“我也是没辙了，我的人先撤了，你也撤吧，等来料时再干。”鲁义嘴里含着水，险些喷出去，急忙压一口气，顺下去，然后问：“高哥，你容易撤，我这些人怎么撤，撤完还招的来吗？你就跟我明说吧，这又是什么原因？”高乐却也认真坐下来，说：“老板没喊停，只是断了料。我猜测有两种可能：一是老板没钱了，二是老板嫌我们干快了。这快有时也不是好事。这里面门道可就大了。我也不明白了，你直接问老板吧。”
鲁义也只能给王国兴打电话了，他可等不起，八十多号人都看着呢，涉及到实实在在的工钱啊，给不给呀，白呆谁呆得起。
王国兴竟也向他抱怨：“没想到这个小破工程还总有罗烂，你挺不挺得住啊，挺不住你就撤。”
却是这样无厘头一般的回话，鲁义听出还得赶快答，对方显然不愿等，所以他果断说：“我愿挺，大哥你说怎么挺吧。”
很可能对方没料到还这种回答，停顿下来，显然也没挂断，半晌才说半句话：“那你就帮我拖吧。”
似乎结束了。怎么拖？鲁义想问又张不开嘴，只有期待未挂断的电话再有指示。
“告诉高乐别让你们饿着。”然后真结束了。
高乐在一旁听到了，便接过话来说：“老板的意思也明白了，你们留下三顿饭照供，就说明活还能干。但至于什么时候干，就得等了。你考虑清楚吧。”
鲁义头大了，哪想到进这么个泥潭。旁边王亮说道：“没事，大侄子，我试着到外面找找活，现在工地都招人呢。我把我的人先带出去，什么时候来料再回来。”
鲁义麻木地点头，然后他也得考虑剩下人。真是跟齐雅茹说的话应验了。“赌”，那就赌下去。他便到这些人中说：“暂时停工，但工钱照付。现在可以换着回家，但开工时都要回来。”
大家便明白马上要白吃饭不干活还照样挣钱，真是捡天上掉下的大馅饼一样，当然高兴。但也有一些人跟鲁义关系特别好而为他担忧。
蒋清泉、蒋清波便等鲁义一个人时凑近过来，蒋清泉先问：“大哥，咱得停多长时间？”
鲁义不瞒他们，苦笑一下，说：“我也不知道。”
蒋清泉接着问真正关心的问题：“那这钱谁出啊？”
鲁义无奈地重复刚才的答案，然后看两人变自己一样苦涩的表情，赶紧再解释说：“暂时我先垫上，等完工再细算吧。”免得他们无谓的操心。
“这可就不打准，大哥。你可得想好了，不行咱撤吧，或者像王大卵子，也到外面找活干。”蒋清波习惯快言快语。
“哥就是赌吗，有一线赢的机会哥就拼了，不然前面押的都落底了。剩你们三十多人哥还能养一阵，你们知道去年哥赌赢了，再豁出去，宁可白挣。”
说到赌蒋清泉自以为有些心得，于是劝道：“那就别想输，相信赢才会赢，大哥。”
鲁义现在就想听这样鼓励的话，于是拍他肩膀说：“清泉，你今晚可以回去了，明天睡个亮觉。”
“听见没，大哥叫你回家好好侍候你媳妇。”蒋清波还是不忘闹笑话。
“今晚不回去了，头两天刚回去过。”蒋清泉不理他，只是对鲁义说。
但蒋清波不放过他继续逗：“怎么，怕突然到家看见啥？”
他是说者无意，可是会触动别人伤处。鲁义脸色一沉，却看蒋清泉脸色竟毫不在意一般。
“看见啥？你不回去多陪陪女朋友？别没结婚就扯用不着的。”他比清波大一岁，确也有教训的资格。
鲁义明白清泉话里暗指什么，再等清波反击。
“我扯啥了，你看见了，是你想嫖吧？”蒋清波一下把话说直白了，鲁义只好插嘴：
“清波，我可看见你没少跟王亮叔屁股后面逛。你们每个人干什么我能不知道？”
他的声音带着威严，蒋清波有些畏惧，急忙辩解道：“大哥，我真没干什么，顶多看看热闹，有时混他口饭吃，我就回来。”
鲁义并不想看他太紧张，于是说道：“你真干了，我能饶你！别人我可以不管，你还没成家就扯犊子我可不答应，我要为你负责。”
蒋清波抬头看鲁义认真的眼神，又低下头去。心想看来他都知道，王亮一定会向他说，幸好没上当。
“我不是有那贼心没贼胆！王大卵子都说我什么了？”
“你先给我好好说话！”
“我告诉你们，王大卵子可真骚性，三四天就会出去一回。他城里有楼，有时带楼上玩去。”
“别说了。”蒋清泉不爱听了。
可蒋清波偏要说：“不说这说啥呀，唠嗑吗。要不你给我介绍介绍经验。”
“你没干过，但你知道他们都去哪吗？”鲁义虽然对手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怕出事。以前有王亮罩着他还不太紧张，现在没有王亮他们难免还要偷着行动，反而更不好控制，所以问道。
蒋清波情绪又起来了，说：“这得看价位了。便宜的在车上就能把事办了。王老大一般都去歌厅，我跟他进去一回，里面都是精品。尤其那个老板娘，赛明星了，气质也好，我都没敢仔细看，怕魂儿给勾去。”
蒋清泉都被逗笑了，嘲笑他：“你还懂气质？”
“怎么不懂！”蒋清波于是又把枪口朝向他，“你媳妇，我嫂子也挺漂亮就差没有气质。”
蒋清泉自然生气他拿来跟婊子比，出拳打他。但蒋清波依然嬉笑：“打我干啥，夸我嫂子漂亮呢。村里一朵花插在牛粪上。”
鲁义到中间把他们隔开。这时看到那辆小巴车又出现了，就有人凑上去。这次鲁义不自觉地向那辆车走去。他还不想喝止他们，但背运之下担心又添了一层。
然后看那小巴车后面还停着一辆轿车，恍然感觉熟悉，怪了——自己曾经坐过的，奥迪a4，车如其人，简约高贵。又一想，不会。他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