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5
,也好给晁四立碑。
依照这宋朝的律法,平民去世之后,若是要立碑,只得立木碑,其余丧仪,也有诸多规矩。至于为官做宰之辈,丧仪之制,也各有不同。
昨夜里头,那吴樵妇原本都已歇下,忽地听得有人叩门,连忙披衣起身,掌灯去开。这门栓一拔,门板一推,吴樵妇抬起头来,定睛一看,便见徐三立在眼跟前,颜色憔悴,形容枯槁,看得这吴樵妇心中一紧,连忙拉她进门,问她是何来意。
徐三虽遭此变故,却仍是强打神,将自己这番来意,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明白。吴樵妇一听,连忙拍着胸脯答应,说是明日一早,便能将那木料切割妥当,也不需她登门来取,直接运到后山便是。
那妇人说罢之后,见她面色苍白,浃背汗流,自然是忧心不已,又想拉她留宿。徐三却是连连推辞,说是还有要事在身,非去不可。
她这所谓的要事,便是去找了那现如今住在后山山脚处的蔡老儿。早先她去后山园子之时,偶尔时间充裕,便会拐到这山脚之下,探望一番这老先生。而这蔡老儿,对后山地形很是熟悉,且粗通风水之道,这择墓之事,交至他手中,定然不会出错。
今日里徐三手撑绿油纸伞,一袭青布衫儿,鞋履微湿,踏到后山。她立在那山路之上,眯起眼来,抬头一望,便见蔡老儿及吴樵妇,皆已在不远处槐树下等候。
清和四月,乃是春夏之交,亦是槐花发时。春雨淅沥之间,徐三撑伞遥望,只见那槐花好似雪絮一般,紫蒂银芽,描白点翠,虽还隔了段路程,但轻轻一闻,已能嗅得淡淡清香。
徐三轻叹一声,忽地想起十余日之前,她来见晁四最后一面时,走的也是这条路。下山之时,亦是此路。
那时候,这槐树只发了花苞,却还未曾开花。晁四送她下山之时,临别之际,拉着她的手儿,对她说道,小碗莲,下次你再来时,这花儿约莫就开了。
年年衣袖年年泪,问谁同是忆花人。
徐三低下头来,踏泥而行,待到走至蔡吴二人身侧之后,方才抬起头来,温声笑道:“多谢吴家阿姐,蔡老先生,如此为徐某人操劳。义海恩山,断不敢忘,只待来日相报。”
那蔡老儿听得此后,连忙摆手急道:“受不得,受不得。这是小老儿在报你的恩哩。若没有徐三娘你,只怕儿如今已是孤魂野鬼了!”
吴樵妇则满目担忧,凝视着她,抬手拉了她近身,又皱眉说道:“我挑了块最好的木料,切割得齐齐整整,就搁在那槐花树底下了。三娘子,你说罢,要把碑立在何处,阿姐都给你扛过去。”
蔡老儿连忙颤颤巍巍地道:“三娘子,你昨夜说了,要寻一块风水宝地。你说的那几条,小老儿记得可清楚哩。你说了,那地方,要有日阳高照,却绝不能终日曝晒;要有雨露和泽,却绝不可被水淹盖;四下亦不能是累土聚沙之处,必须要有浓郁葱茏,花草相围。而最要紧的,就是举头能望得见北面,低下头来,则能瞧见单花师的那后山园子。我啊,天还未亮,便来这后山游转,耗了一两个时辰,总算是找见了!”
按理来说,寻常人家择选墓地,都是要坐北朝南,而徐三偏要这晁四之墓,面朝北边,则是因为她心意已决,剑指北方,誓要上京为官不可。
她要让晁四,亲眼看着她,一步一步,大道通天,自此以后,救下千千万万个如他、如己的可怜人,令如此悲剧,再不会蝉联往复,生生不断。
哪怕沧海横流,玉石同碎,哪怕力穷势孤,破产荡业,哪怕赴汤蹈火,万死一生,哪怕身背恶名,遗臭万年……她也是无怨无悔,终生不渝!
徐三面色苍白,紧抿薄唇,先将吴樵妇送去,接着将那木料扛到肩上,由那蔡老儿引着,一步一步,走到了那风水宝地之处。到了地方之后,徐三立于树下,举头四顾,见这地方果然是和她先前所想,一般无二,自然是十分满意。
她将蔡老儿请离之后,便独自一人,先是挥汗破土,了不少工夫,挖了个七八寸深的坑出来,接着又将那晁四旧衣,叠得四四方方,小心搁入土坑之内,而后埋土合上,以手抚平。
忙完这一通后,徐三娘擦了把汗,撑着腿立起身来,又将那无字木碑,深深扎入衣冠冢侧。一切妥当之后,她跪坐于衣冠冢前,头抵着那无字木碑,恍惚之间,竟觉得这木碑不复冰凉潮湿,而双手所触,亦从坚硬的木料、沾指的土屑,变作了温热柔软的活人身躯。
徐三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但她仍是紧闭双眼,近乎贪婪地嗅着那轻浅花香,依偎在那白衣少年的怀抱里,迟迟不愿睁开眼来,面对冰冷残酷的现实。
泪珠如断了线似地,不住地坠入尘土里去。徐三于墓前闭紧双目,咬牙低声道:“前世无人救我,今生无人救你,那我也不管不顾了,哪怕拼了这条性命,我也要救另一个我,另一个你!”
言罢之后,她遽然睁开眼来,一把抹掉那不争气的泪,随即双手扶住无字墓碑,一字一顿,沉声说道:“四郎,小碗莲已经死了,我也不知我是谁。但我不管我是谁,我都要你看着我。我不但要为你讨回公道,我还要为千千万万个你,讨回一个,也许没有人觉得是公道的公道!”
徐三是后悔的。但是事已至此,后悔已然没有半点用处。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她必须打起神,为了她心中所图,而努力,而奋斗。
她如果想要颠覆一个公理,那么她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接近权力中心。而在这个女尊男卑的封建社会里,她唯一可走的路,就是科举。而若要备考科举,那么她首先,就必须要有一个有名望、有身家、有才学的师父。毕竟这官场之中,最是讲究师门出身,她乃是寒门书生,已然落了下风,只有拜得名师,才能扳回一城。
下了后山之后,徐三便到了集市里去,东奔西走,买齐束六礼,接着马不停蹄,朝着杏花巷行了过去。她怀抱六礼,步履如风,走到罗昀门前,几番叫门,却是无人应答,约莫是那罗五娘有事出门,并不在家。徐三别无他法,只得在门前苦等。
夜色渐深,大雨如倾。徐三跪在罗氏门前,一手撑伞,纹丝不动。她的身子虽湿了大半,布履更是全然被雨水浸透,而她怀中的束六礼,却是干干净净,一丝雨珠也未曾沾染。
虽说已是仲春时节,不比腊月寒重,但春寒本就有料峭之名,更何况此时已经入夜,风雨无情,寒意沁骨,而这徐三身上,却只一件薄布衫儿,且还被春雨浇湿大半。饶是如此,她也不曾动摇,只垂下眸来,紧抿薄唇,不言不语,等着罗氏归来。
先前她听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