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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往月来,流水打磨了磐石,浸润了它的内在,而磐石也改变了流水的形状,将它送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相依相托,如松萝共倚,却又似木棉与橡树,各自独立,这无疑是最好的爱情。他坚信,他等得起,也必将等到。
东方澹白,日出云中。半明半暗之中,车马辚辚,穿过萧萧树林,踏得飞尘四起,不住朝南行去。徐三靠在周文棠的怀中,似是因心安之故,渐觉困乏,沉沉睡去,而男人轻抚着她的发丝,稍稍侧首,望向帘外,不经意瞥见大道两旁,迎春花已经绽开。
金英翠萼,犹带春寒,送来一路清香。周文棠望着那花儿,几乎比曙霞还要灿烂,他搂着怀中女人,也不由勾起唇来,低头端详着她的睡颜,在她的耳鬓印下一个吻来。
其后几日,因正月仍未过去,徐三几乎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周文棠注定早逝,再出了甚么岔子,逼得周文棠无奈起誓,这几日定要和她寸步不离。朝来暮去,转眼即是正月的最后一日。
这日晌午过后,徐三自梦中醒来,揉着眼,一抬头,却见车厢内空空如也,未曾见得周文棠的身影。她心上一惊,立即清醒过来,当即掀开车帘,朝着那赶车的下属着急问道:“中贵人何在?”
那属下一怔,反应了一下,这才有些尴尬地道:“三娘别急,是,是裴秀小公子净手去了。只是这深山老林的,指不定有甚么毒蛇猛兽,奴等皆是女子,不好跟随,便由中贵人带着小公子去了。”
所谓净手,即是如厕。
徐三一听,却仍是安心不下,当即跃下车架,立于道旁,几乎是望眼欲穿,只等着周文棠带着裴秀回来。幸而她等了没一会儿,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自林中缓缓现出,逆光而来,渐行渐近。
直到周文棠又立在她的眼前,她才彻底安下心来。旁边皆是属下,她不好与他太过亲热,但心中那股难言的雀跃,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便趁人不察,偷偷伸手,略含挑逗,勾了下他的小指。
周文棠回眸,勾唇盯着她看,那深沉眼神之中,暗藏危险意味。徐三直视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却是忍不住抿唇笑了。
徐三背着手,对着周文棠眨了下眼,暗示他赶紧进来,也好卿卿我我,排遣情思,接着便分外利落,上了车架,只等着男人也掀帘入内。
可谁知她才一坐定,便见帘子被人掀起,裴秀有些拘谨,弯腰入内,之后才是周文棠,披着鹤氅,足蹬皂靴,俯身而来。
徐三一下子瞪大双眼,紧抿着唇,很是意外地看向周文棠,可那男人却是饶有兴致,缓缓将书铺陈案上,竟教起了裴秀识字念书来,讲的乃是汉朝刘歆所著的《七略》,从兵法说到术数,又从医经谈及天文,引经据典,讲古论今,着实引人入胜。
那裴秀小儿,倒也是可塑之材,不但聚会神地听着,时不时还有惊人之语,大有见地。
徐三起初还当周文棠是借着裴秀,故意逗弄自己,可她听了一会儿,竟也听得入迷,恍然忆起自己赶考之时,男人也曾指点自己的诗文兵法。只是那时的他,可比如今严厉的多。
她以手支颐,静静看着眼前之景,大男人教着小男人,三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日光暖洋洋的,照得人有些慵懒,也照得她那仿若坚冰的心,渐渐化作一潭春水,涓涓而流,绿波潋滟。
待到周文棠教罢了之后,徐三先是给二人斟满茶盏,接着弯唇对着裴秀说道:“你这小子,长得倒是快,瞧这小衣裳,你来时刚做的,一眨眼的工夫,又紧紧巴巴了。待到咱们去了寿春,娘亲给你找最好的裁缝,再给你做几身衣裳。”
裴秀有些腼腆地笑了,点头应下。他眨了眨眼,又扭头看向身边高大的男人,小声说道:“明日可还会教我?”
周文棠眯起眼来,大手摸着他脑袋,缓缓说道:“当然。大丈夫言出如山,我每日都会教你一个时辰。”
裴秀抿唇,仰头看向周文棠,二人对视之余,却也有暗流涌动。徐三却是不知,大男人带着小男人去净手,却被那小子发现了自己的秘密。男人无奈,正想着要如何封他的口,不曾想裴秀却是主动开言,要他教自己识字念书,以此相胁。
啧,这小儿虽才八岁,却是不可小觑。周文棠的才学何等深厚,若能得他指点,必将一生受益。
而周文棠虽是被他威胁,却也未曾敷衍,一字一句,都教得分外认真。转眼小半个月过去,一行人马,已至淮南,这日里周文棠趁着徐三不在车内,低头看向身侧的裴秀,对着他垂眸说道:“秀儿,我是何人?”
裴秀眨了眨眼,因正在换牙,说话有些漏风,道:“周内侍。”
周文棠一眯眼,裴秀立刻改口笑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中贵人是徒儿的师父。”
周文棠勾唇,却仍是摇头,轻声道:“不够。还有呢?”
裴秀却是装起傻来,手持毫笔,低头抄起诗文。周文棠嗤了一声,捏着他厚厚的小耳垂,沉声道:“一声阿爹,总是要叫的。”
小少年皱起眉来,低低道:“这样不好罢?娘都没有点头,我怎么能胡乱认爹?师父你的,你的那个,娘都没见过呢,你二人也没有婚约,徒儿以为,这不能称作夫妻。”
周文棠气极反笑,斜睨着他,正欲反斥回去,不曾想就在此时,帘子骤然被人掀起,徐三笑吟吟地立于车下,对着二人说道:“好了。文武之道,张弛有度。秀儿,寿春到了,下来走走罢。”
裴秀闻言,乖乖搁笔,正欲起身,哪知周文棠却是按着他的小肩膀,勾唇轻声道:“今日事今日毕,秀儿还没抄完,抄罢之后,再默诵一遍,才能下车游逛。为师先和你娘去走走。”
裴秀也不急,只深深看了他一眼,接着乖乖坐下,提笔誊抄起来。徐三倒是没瞧出这二人的明争暗斗,只摸了摸裴秀的头,又问他可有想吃的小食,周文棠在旁看着,不动声色,找了个由头,将徐三哄走,可怜裴秀,都还来不及应答,就被独自抛下。
眼下已是二月,烟苞沁绿,春光淡荡。寿春城经了崔钿治理之后,商品经济愈发繁荣,商埠集市,热闹非凡。徐三故地重游,却是心绪复杂,又是高兴,又有几分感慨。
二人行于人群之中,旁人也不识得他们身份,徐三便胆子大了起来,抬手便将周文棠的胳膊挽住。周文棠见此,轻轻勾唇,也知她近乡情怯,必有万般忧愁思虑,便抬起袖来,将街边几处摊点,一一指给她看。
徐三眯眼一瞧,却是不由笑了,却原来寿春出了徐挽澜这么个状元之后,城中商家,全都打起了她的算盘来。二人放眼望去,只见街上摊点,大多安上了“状元”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