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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郦琼已经翻身下跪:“这是我手下的将官治军不严,我这就着人查处,查明之后便即明正典刑。”
吕祉暗赞一声,郦琼真是个狠角色,丢卒保车做得漂亮。难怪历史上能闯出那样的大祸来。
刘光世借机下坡,呵斥道:“郦太尉,近来多有人告你治下的左军骚扰,看在国家患难份上,你须得时刻警醒些。就你手下的那些赤佬,有一半人别说见到个黄花闺女,就是见到个丑得猪一样的,但凡是个女人,便两眼放光。另一半更稀奇,哪怕见到只田鼠,也要从田鼠身上搜刮些油脂出来。我都看不过眼。这次都督府严令盘查奸细,还依旧松懈如故。你若再不整治,这左军可真的不能要了。”
刘宣抚训话就是这么的不伦不类。
跪在地上的郦琼并无半点异议,而王德则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刘光世走上前,踹了郦琼一脚,恨恨道:“还跪着做什么?这就去彻查。”
刘宣抚表面上是惩治自己的爱将,实则替郦琼解了围。他继续跪在这里,指不定吕祉要说什么难听的话呢。
果然,吕祉慢悠悠地道:“刘相公的军法便是这一脚吗?这样比较起来,两斤羊肉换道路引还是太贵了。”
吕祉可以轻轻放过靳赛--因为毕竟手中没有实据,却不打算一脚发落了郦琼,否则自己此来便全无震慑力了。
郦琼当真光棍,叩头道:“愿领宣抚相公处罚。”
这一来,在场的大多数将领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换谁干这差事都一定会出现这样的纰漏,包括素有勇称的王德。郦琼不过是不幸被抓,简直是代诸人受过。
连刘光世也神色犹豫。真要处罚,他毕竟还要仗着郦琼出力。若不处罚,自己在吕祉面前食言而肥。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看向吕祉。
吕祉沉思着看向郦琼。他赌郦琼是个周道人,不会让主帅刘光世为难。
郦琼谁都不望,就低头跪在情诗地上。
一时间,三个人僵住了。
吕祉这才明白,郦琼对刘宣抚的感情没想象的深厚。他叹口气,想要说话。李忠忽然抢先道:“嘿,新鲜,咱韩家军中可看不到这样的景致。”
这话起了出人意料的效果,郦琼冷冷道:“琼愿自领五十鞭,以儆效尤。”这话出口,更无半分他惯常的生意人般的和缓热情,说得斩钉截铁,又夹杂了隐隐地忿恨。
刘光世松了一口气,“什么五十鞭。郦太尉还要上阵,十鞭足够。”
郦琼望向吕祉。按张浚及其下属的风格,这事不能算了结。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吕祉面无表情地首肯了刘光世的决定。郦琼还真有些猜不透这位清贵的行事风格了。
吕祉其实依前世军中的经验,明白这种对高级将领的鞭打,不在于多少与否,而全在于一种姿态。姿态做足就能树立威信。今天的结果已经让他相当满意,他自然不必变更刘光世的决定。而郦琼的反应也多少出乎他的意料,此人并不爱惜羽毛,却相当的好面子,这样的为人处世让人与他打交道时,不能不分外小心。
吕祉目送郦琼走出大厅,这场宴会虽然名为接风,他的神却一直紧绷着,何曾有片刻的放松?言语间的唇枪舌剑,原不啻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至此终于告一段落。吕祉轻吁一口气,下一步可以和刘宣抚谈正事了。
第35章千古英雄手(15)
20
“刘宣抚,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了?”宴后,吕祉和刘光世独处一室,率先发问道。
情势有些微妙,吕祉是背靠在交椅上,双腿舒展目光安然。反而是刘光世,正襟危坐,颇有些面对学正的太学生的意思,连通常随侍的小厮都被他赶出了密室。
明白什么意思呢?刘光世垂头看着条案上的博山雨点釉茶盏,茶筅击打出的金山云雨图正在缓慢扩散,从茶盏的中心逐渐消融于漆黑的四壁。这图画似乎预示了刘光世的前途,以至于他看得神思怅然,连吕祉的问话都不曾回答。
吕祉不得不再次重复道:“刘宣抚,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了。”吕祉的话语不再是提问的语气,淡雅而坚定。
刘光世自然明白自己前途堪忧,然而吕祉用的这个都字,颇值得玩味。自从吕祉来到庐州,谈笑间镇住靳赛,惩罚郦琼,逼迫自己彻查侵占的望火楼,区区两个时辰办了这许多事情,功劳不可谓不大。但显然此人的目的不止于此。
刘光世为官以来,除了逃跑之外,这是为数不多的耗脑力思考一件事情。他终于略欠了下身子;“还请吕尚书明示。”说出这句话,就代表他愿意示弱,愿意服从吕祉的安排。
“相公的心腹事,下官都知道。”两人独处,吕祉开口不凡。
刘光世此人勋伐子弟身世显贵,倒不愿做出深沉严肃的模样,刚才的默然已经是他的极限。他觉出吕祉所言也有缓和两人关系的意思,立即道:“吕尚书这话委实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别看我这偌大的淮西宣抚司,什么参谋官、参议官、机宜文字应有尽有,其实没有一个顶用的。说起我手下那些将领来,王德粗豪只知道整天里喊打喊杀,郦琼心思深沉也不是能够交心的可靠人。我这些日子来真是整天惶惶,就盼着朝廷的人为我分说明白。”
刘光世说话间,目光闪动,显然是怕与吕祉对视。
吕祉也清楚,刘宣抚适才所言真假参半。譬如宣抚司的编制,淮西的参议官乃是刘光世自行聘用的私人,朝廷迫不得已替其盖章背书罢了,可不是向对待岳飞一样派遣的升朝官。若说这样的人都不能被刘光世信任,那刘衙内这些年还当真白混了,不如卷铺盖回家卖红薯去。不过这虚虚实实的表态,毕竟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吕祉笑着举起博山杯,茶沫泼就的山水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刘宣抚的意思诚恳,明白人跟前也不必我再说暗话。千言万语只一句,宣抚的处境是否只看宣抚是如何行事做人的。譬如我手中这杯茶,杯中气象氤氲之时,它是一杯茶。杯中只剩下茶汤之际,它依旧是一杯茶。”
说着吕祉以袍袖掩杯,一饮而尽。茶汤涩而苦,滞感从味蕾逐渐蔓延到咽喉,一如吕祉此时的心情。他千不愿万不甘,还是给了刘光世以希望,只盼刘衙内有手腕有运气,妥善处理好伪齐细作潜入宋境纵火的案子,让自己能漂亮地出完这趟差事,也给刘光世一个喘息的机会。对淮西军这样的利益共同体,并军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操之过急。
刘光世再傻也听懂了,自己就是那杯茶,无论是成天价调候还是趴在地上装死,都翻不出朝廷的掌心。区别在于,朝廷需要他此时做何种表态。
“吕尚书但有建言,光世知无不从。”重要的是态度,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