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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不得指天画地,以表示自己对朝廷的赤胆忠心。
吕祉这才想起来,淮西兵变此时尚未发生,自己这是把预知历史的后果提前拿来指责刘宣抚了。也难怪刘光世激动,左护军在建炎三年,四太子搜山检海捉官家的时候,也只是避战到江西的崇山之间而已,确实不曾投敌;到绍兴七年国势初定之际,却反而被朝廷大员怀疑忠诚,谁也受不了这落差。
吕祉咳嗽一声,只好安抚道:“宣抚未太过多疑,宣抚只想,朝廷若是有半分怀疑宣抚的意思,又怎会派下官到宣抚军中视事?”
此话一出,刘光世脸上的阴云顿时散去。吕祉却趁机加重了语气:“然而这一个忠字却也有忠纯忠的分别。宣抚自视与岳少保,哪个更忠于朝廷?”
吕祉直接抬出了岳飞来压刘光世。刘光世也清楚,官家曾经御赐“忠”二字给岳飞,作为岳飞屡立战功的褒奖。他索性避而不答,讪笑一声,“岳五(岳飞排行第五)自去博那个虚名。”
吕祉睁开了眼睛,“宣抚说得岳五又是哪个?”
“乃是自家小儿子的一个玩伴,刚上学的顽童,还不晓事理呢,当职绝不是说鄂州的岳老弟。”刘光世面不改色地说完这一通话,笑看着吕祉,依旧是明着暗着地贬低岳飞。这年头,一个做武将的忠心不二,一心替朝廷分忧,在刘宣抚看来实在是大大地不明事理。至于老弟的称谓,则是这几个大将对后进的岳飞的通称,叫得又酸又涩。
吕祉见刘光世服软,也不想深究,他原也不指望自己一席话就能说得刘光世洗心革面了。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举目四顾,却没见到郦琼的影子,估计是刘光世怕两人再起冲突,提前让郦琼走了。
但吕祉还是问了一句,“郦太尉呢?”
刘光世这回答得爽快:“郦琼所负责任甚重,来不及向吕尚书告辞,已经动身去太平州了。”
吕祉点头,果然不出所料。只是不知何时,围墙四周又多了几十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尽是负戈的武士。
刘光世瞪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关复古,关复古从怀中掏出旗帜一挥,四下里的人影立即退去了。想必是适才打斗的响动过于大了,惊动了值守的银枪军,这些军士从隐蔽地点出来护卫。关复古从刚才开始就为被个文人打败而恼火不已,此刻忽然说道,“左护军都是响当当的男儿汉,鄂州的后护军算个球。”
关复古这突然的回答不只表达了对岳飞一军的不屑,连刘光世也一并埋怨了。
刘光世倒是高兴地扶着关复古肩膀赞许道:“关武义真是耿耿忠心,待会儿记得找掌簿的支取一贯的赏钱。”虽然如此,可刘光世不知道吕祉的气是不是消了,却也没让关复古起身。
吕祉心道,原来关复古如此勇将,不过是武将五十三阶中的第四十一阶。他心中微有不忍,亲自去搀关复古。
关复古挂了,却还是梗着跛子身子一晃让开吕祉的臂膀,踉跄着自己站直了身体。
吕祉轻叹一声,这样倔强的脾气,难怪在淮西军升不上去。刘光世见吕祉没有怪罪的意思,趁机挥手让关复古去了。
吕祉望着关复古离去的背影,又想起一事。“刘宣抚,怎么这些日子都不曾在你的护卫亲兵中见过此人?”
刘光世做个有请吕祉回小厅的手势,口中解释道:“吕尚书不知道,关武义脾气大,平常自然用他少些。”
“哦,如此说来,”吕祉连连点头,“刘宣抚为了今天的商议原来早做了万全的打算,连护卫的人选都是挑细选的了。”吕祉冷冷说出这句话,脚下仿佛生根一般动也不动,无视了刘光世进厅的邀请。
刘光世就知道适才的事情不能善罢甘休。他那有请的右手在半空僵了片刻,缓缓放了下来。“安老,你千万莫怪适才我当你面与郦琼说得那番话。当职也是有苦难言。”刘光世说着长叹一声,“自家执掌这淮西一军,便如坐在火山口上,时刻惊怕不已。”
“宣抚这话说得有意思。你是朝廷任命来的堂堂正正的宣抚使,惊什么又怕什么?”
刘光世摇头道:“若是朝廷一纸任命便有效力,当初王几道(王渊)便不至于冤死于庙、刘的刀下了。安老不知,当职若是揽怨于诸将,便也是这个下场。”
刘光世颇为意外地提起了苗刘之变。当初苗傅等人不满王渊入阁枢密,由此怀恨在心,以除宦官为名,设伏兵擒拿王渊,更于之后立即处斩。这件事论起来跟刘光世关系匪浅,就是他散布的王渊故意扣船只不让诸将渡江的言论,由此王渊才尽失诸将的爱戴。
此刻刘光世竟以此为前车之覆辙后车之殷鉴。吕祉心中一寒,淮西一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怪胎。
刘光世继续道:“吕尚书,你是清贵,虽然左护军来了多次,然而还不知道其中盘根错节的详情。军中的元老与新进,两个派系原本已经争执不下,近来又新加入了王德,更是乱做一锅粥。乔仲福与张景是儿女亲家,却素看不惯郦琼。郦琼与靳赛交好,但颇畏惧王德。王德是个粗人,连当职这个宣抚使都不放在眼里。当职是生生靠着调和这几派人马的关系,才能操控下这只大军。当职又不是岳五那般,有着泼天似的胆量,深得军心民心,怎么敢轻易跟郦琼说出实情?让郦琼传出去,恐怕会不可拾。”
刘光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沉痛。吕祉跟刘光世相处久了,知道他说话三分实七分虚,只淡然一笑,“既然如此,宣抚可许下官与诸将逐一谈话。下官给宣抚立下个军令状,断不让宣抚揽怨于下。”
刘光世顿时换了个紧张的表情:“吕尚书的心意当职领了。区区小事,可不敢烦劳安老心。”
吕祉冷笑一声,就知道刘宣抚多会儿也是心口不一的。刘光世刚才就是跟自己卖苦博同情,什么不敢劳烦自己心,那是怕朝廷了解淮西一军的实情。
正在这当口,忽然前方一阵骚乱。一个年轻妇人带着孩子,冲到了刘光世身前,跪倒在地哭嚎道:“刘宣抚要替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呀。”
关复古一瘸一拐地跟在后边跑进来。适才他伤得是手,不知道这一时三刻不见,怎么连路都走不利落了。
“又是你们!”刘光世长叹一声,跺脚道:“王夜叉军中的事情,自去找王夜叉。当职也管不得。”
“相公是堂堂宣抚使,有什么管不得?”跪地的妇人言语铿锵。她脚边跪着的半大孩子则放声痛哭。
吕祉甚是好奇,示意刘光世问话。
刘光世犹豫片刻,也不问话,只道:“算你们命好,这次遇到了贵人。就随关武义去支五十贯现钱吧。”
关复古这时也不瘸了,小跑着到刘光世跟前。刘光世瞅准关复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