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08
起来更不得了。穿上五十斤的人甲,好多人路都走不动了。有幸迈得开步子的,那脚底板又受不住了。一双草鞋,一天就磨烂了。那些娃娃们又不懂得该怎么挑脚上的血泡,第二天必然趴窝。假如侥幸有老兵油子告诉了他们该怎么洗脚怎么缠绑腿怎么裹脚布,这脚总算没事,肠胃却又顶不住了。殿前司招的那些个南人娇弱着呢,喝不得生水。这天气别看坐在屋子里阴凉得很,走动起来就十分炎热了。那些新兵路上耐不住口渴,于是都蜂拥到井前喝水,晚上必然跑肚。营里挖得那些茅厕都不够他们用的。好容易等到埋锅造饭的时候了,南人又吃不惯军里的干粮,饿的饿吐的吐,两天就会病上一半。所以说安老,到建康能剩下六千兵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不信你问问自家的岳侄儿,他爹带兵征讨曹成的时候,路上逃了多少人,又丢下了多少人。”
张俊把吃剩下的鸡腿骨就手一扔,正投到岳云的桌子前面。
岳云按官职地位本不应参加这样的宴会,可谁让他是岳飞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哪里主人们都不会忽视这位大衙内。每逢这种场合,岳云知道自己官位低微,都只乖巧地沉默聆听。但这次张俊指名道姓地比较,成功地激起了岳云的火气,他起身一言不发转身要走。
吕祉也对张俊名为讲解实则训诫的长篇大论非常反感。岳云咬牙沉默的反常表情告诉他,这孩子定是想出了什么坏点子。吕祉笑拦道:“岳云你要去哪里,赶快坐下,好好回答张宣抚的问话。”
“哎,吕相公,张伯父适才提起了我爹征讨曹成的事情,这事侄子年纪小,知道得不多。但恰好想起了我爹告诉过我的一条教训,所以侄子才离席的。”
张俊听了岳云的告白颇摸不到头脑,与刘面面相觑。吕祉笑容越发得舒展:“岳云不要再胡闹,坐下说。”
“遵宣抚令。”岳云大马金刀地坐回椅子,“我爹教训说,行军之时士卒露宿,军中将领不得入瓦屋休息。我想起本宣抚司一万人马,竟然有四千人散落在平江到建康的路上,指不定倒在哪口井前头,或是蹲在熏死人的茅厕里,再不就是拖着伤脚一步步挨着走在土路上。这心里就上下翻腾地着实难受,看着张伯父这里许多美味的饭菜却再也咽不下去,非得站到张伯父的大花园里面好好三省吾身一番才行。”
岳云风言风语地讽刺了张俊,捎带数落了刘。刘风度好,只是拈须微笑,张俊已经冷哼一声,露出了恼怒的神色。吕祉忙向刘使个眼色。史称刘有雅量,他也很是好奇此人是否真如史籍所言。
刘果然会意道:“倒是我的疏忽了,只想着到的六千人都安排妥当,没再考虑那些掉队的。以后再行军,我就照岳机宜刚才说得办。”刘顿了顿,又道:“岳机宜,我还听说,岳宣抚如果住宿在民宅,会亲自帮助主人家洗菜做饭刷碗铺床,可是真的吗?”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刘话中透着尊敬,岳云也拾起敌意,笑道:“这就是谣传了,我爹平时太忙,真没功夫做这些事情,不过有时他的亲兵会替主人家干活的。”
张俊干笑了几声,发泄道:“信叔,要这样的话,我看倒好办了。你只要往哪里随便一战,主人家看你这玉树临风的样子,哪还舍得让你干活,必然有小娘子抢着替你做了。”
吕祉自忖,要是有人当众夸奖自己美貌,他怕是要和那人翻脸。但刘真是风度翩翩,依旧微笑着说道:“宣相过奖了。您和岳宣抚都是有过人之能的大将,吕宣抚是文人掌兵,我今后还要多学多问着才行。”
张俊在刘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就又改而追问岳云道:“征讨曹成的时候,我记得有不少后护军的人因为受不了军中辛苦而逃窜,有些人逃到了自家的军中,也有些逃奔了韩五。我还记得那些个逃人的形容,真个凄惨。逃人尚且如此,军中自然更艰苦,病死减员的想必也不少吧?”
张俊忽然提起的这段往事发生在绍兴初年。当时因为讨伐曹成,岳飞一军冒着暑热从江南追到了岭南。行程数千里,对于以步兵为主的宋军而言,确实相当辛苦。张俊这样问话自然是为了证明非战斗减员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回张相公,当初逃跑又被抓回来或者送回来的那些人,人数我虽然不知道,下场我倒是挺清楚的--都被执行了军法。我爹为此难受地紧,他后来再有作战,那些估计完不成任务的,事先就被淘汰了。这样,既不用浪军饷,也方便了士卒,算是两全其美。但张宣抚说征讨曹成途中病死减员也多就不是事实了。凡是生病的人,走不了路的有马骑,骑不了马的都被同袍用担架抬着呢。一路上有药吃药,没药采野药,竟然没死一个人,把阎罗王气得暴跳如雷。”说到此处,岳云故意皱眉做个生气的鬼脸。他长得健硕食量又大,原不被侍女们喜欢,但此时这个动作在不经意间做出,竟是意外地可爱。
吕祉听得一笑,岳云并没有明着顶撞张俊,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后护军中只要是心存忠义之心的,都会人尽其用。岳飞治军虽然严格,但绝不会随意抛弃一个士卒,哪怕这个士卒羸弱不堪。
张俊又被岳云驳斥了,焦躁地喝了一大口酒,显然是还想再出个难题责问。刘忙打断道:“岳机宜说得好。这次要不是我着急赶路,也可以仔细挑拣一番,也不至于让四千人尽数流落了。”
吕祉以自己的军事经验估计,平江到建康路途不过四五百里,即使有张俊说的困难,减员四千仍然是比例过高。何况刘虽然提到了几次四千之数,但并无任何焦急之色,他多少起疑,于是趁机问道:“刘团练,这到的六千人都是老兵吗?”
“不,其中有五百新兵。”刘坦承。
吕祉点头道:“五百已占到了四千新兵中八分之一的人数,想必都是个中的翘楚了。”
“两淮健儿,名不虚传。”
“那么其他人呢?”
“浙人实不足道。”刘回得义正辞严。
一番问答后吕祉心中多少有底了。难怪刘一军减员四千他却依旧神清气爽地赴张俊的盛宴。想必那些人于他不过是不足道的弃子罢了,其实就连是否真有这四千人恐怕也成了个问号。吕祉想了一想,问道:“刘团练打算何时渡江?”
刘拱手道:“末将打算休整一夜,明晨寅时即刻出发。就不知道张宣抚可否提供船只?”
张俊反而奇道:“信叔,你不等那些掉队的新兵娃娃了?”
“张宣抚,军情紧急,吕宣抚亲自来催,下官已是耽搁了时日,此刻恨不得人人生有翅膀,飞过大江才好。”
吕祉心中至此已经笃定刘丢下的四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