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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祉缓过神来,见妻子毫无怨怼之色,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中含了三分羞色,更有一分桃红浮上面颊,显是因为刚才的不当言辞深怀歉意。这副娇羞的模样与史书上那个刻板的刚烈女子相差甚远,反让吕祉起了怜惜之情。他咬咬牙,不就邀请楚国夫人来一回庐州吗,又不是要跋山涉水去找易安居士学词,有什么大不了的!围城之时,因为军情紧迫,先是刘、后是胡闳休都经常和吴氏商议军情,没少或公开或私下地见面。连这规矩都不成其为规矩了,这区区闺房联谊自也不在话下。
“夫人无需多虑。多亏了夫人提醒,自家才想起一事。若是楚国夫人(李娃)、秦国夫人(韩世忠妻)等一干人也随同来到庐州城,必须欲为安排,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多谢相公允准。”吴娘子深深一福,软语温存,“若是姐姐们都来到庐州城,奴家正可略尽地主之谊,断不至于失了礼数让相公难堪。”
吕祉心中一动,待胡闳休出去,便自己带上门,对着吴氏回了一揖。“如此,有劳娘子了。”
吴氏闪身躲到一旁:“好好地,这是做什么。奴家福薄,受不得相公的大礼。”
“受得受得。”吕祉趁势攥住了妻子的手,扶她坐到圈椅上靠好。“娘子在围城之时的所作所为,纵是七尺男儿也自愧不如。想我吕祉何德何能,有妻若此夫复何求!何况,娘子于千辛万苦之中,又为我育下孩儿,吕门有后,只一拜又岂足表为夫的敬意。”
吴氏先听夫君提起围城之苦,眼圈一红险些落泪,目光朦胧望向夫君。支撑她渡过这段人生中最惨痛的时日的,无外是对吕祉的回忆。现今意中人坐在身边言笑晏晏,却犹似梦中。吴氏伸出一双素手,轻轻覆在了吕祉的手上,掌心传来的温度方让她无比的安心。
继而吴氏见吕祉一边说着“吕门有后”,一边笨手笨脚地抚摸她的小腹,活脱脱是那初为人父的毛头小子模样,又不禁破涕为笑。“偏相公你这么会说话。奴家只做了些份内的事情,相公便恨不得把奴夸做天人。折杀奴了。”
“吁。”吕祉示意吴氏不要说话,拿惯了刀笔的一双手,仔细感受着素罗红裙后的每一下轻跳。
吴氏将吕祉的手向旁边推了一推。没推开,反被吕祉握得更紧了。“奴的杨柳腰快变成水桶腰了,丑也丑死了。”吴氏轻声道。
“你身子瘦弱,如今好容易吃得多了些,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丑?”
吴氏心里甜蜜,巴不得夫君的手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可她又怕吕祉失望,还是嗫嚅道:“相公,还没到日子呢。”
吕祉上辈子子女颇多,也知道吴氏肚中的胎儿还没到胎动的日子。但他忽然有了异代个子嗣,既新奇又吃惊,也是情不自禁。这时被吴氏点破,恍然一笑,起身道:“娘子,你猜肚中的娃娃是男是女?”
“王神医把脉的时候说,我的脉搏强健,而且左手的肾脉强于右手肾脉,这小娃娃男娃的可能性很大。”
吕祉笑道:“无论男女,只要娘子和孩子平平安安,我也就放心了。”
吴氏抬头盯住吕祉,想分辨夫君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当时人重男轻女的观念非常严重,一般人头胎都希望是个儿子,以便传宗接代。吕家一脉单传,吴氏以为丈夫必然希望自己肚中是个男孩,不想吕祉心系的是自己的安危。她哪里知道吕祉是再世为人,所以看得淡了。只觉得此时的夫君,笑容从所未有的温暖,剑眉舒展眼眸明亮,不觉沉溺在夫君的目光中,幻想着自己肚中的男娃与夫君一般的周正,皮肤白皙地阁方圆仪表堂堂,削如斯……
吴氏不禁用指尖触着吕祉的下巴:“相公,你又瘦了,旧衣服穿身上又大了一寸。这仗打完了,也不曾好好补身体。等刘彦修(刘子羽)过来了,相公你也喘口气,歇上一歇吧。”
“彦修呀。”吕祉听妻子提到刘彦修,不禁眉头一皱。当初,淮西宣抚司之所以迟迟没有配备参谋官,是因为宋廷觉得不需要再派一个文官监视吕祉。张浚也不想有人对吕祉动辄牵制。如今,有个老相识刘子羽主动做他的参谋官,于他是件好事。毕竟刘子羽军事经验丰富,能分担他不少重任,且不会违背他的布置。但于国家而言,刘子羽调任,则证明处置金军战俘一事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刘子羽作为官家的替罪羊,不得不暂避锋芒。而随着刘子羽的调离,朝廷和战之争又将愈发喧嚣尘上。吕祉想到此处,沉沉叹了一声。“彦修,我是想他来,又怕他来呀。”
吴氏知道吕祉不快,却又不知道他何以不快,只好加意温存。
吕祉勉强笑着拍了拍妻子的头,也不再解释。两人相对静坐,夕阳将两人身影镀上了一层余晖。
第128章五年平金(58)
鄂州城中。
岳飞自淮西回军之后,并未跟随大军返回鄂州,而是径率亲军去了襄阳。他自觉此次大胜之后,朝廷可以振作风气鼓勇北伐,所以要先行到襄阳这个前沿重镇视察布置,以便一旦有军事行动的时候,襄阳这个国之重地可以提供前进的粮草支持。因为襄阳距离平江过于僻远,他对于国门(指都城)之内的闹剧一无所知。但也正因为密迩敌国,金、伪的消息倒是很快传到了。岳飞得知挞懒废刘豫囚粘罕,饶是他早已料到了金国必生大变,还是不大吃一惊。他当机立断,一面速命戍守襄阳的徐庆招原伪齐军民,自己则即刻回军鄂州。连日来,岳飞一直忙于向官家上奏,表面上是报告金人的动态,内里则隐含着打探自家朝廷的大计。奏疏诏旨纷扰往来间,岳飞才知道了官家与诸公对王伯龙的高妙处置,不又是一场暗气。他心中后悔,当初还不如干脆结果了这厮性命,也省却如今的大麻烦,可惜已经是覆水难。至于他辛苦草就的出师奏表,自然也是毫无意外地留中不出。唯一欣慰地是,官家好歹同意了庐州之会,自己尚有面对陈述意见的机会。然而,就算再自我安慰暗示,岳飞这些日子依旧情绪低落,形容间愈发沉默。
这天岳飞自军营里回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一般在这个钟点,他大些的三个子女次子岳雷、长女安娘和三子岳霖都会在妻子李娃的督促下读书写字。今天,他却听到了院墙内传来一阵欢快的孩童笑声。岳飞心中诧异,挥手示意亲兵回去,自己推开院门,一眼就看见岳霖、岳雷在房廊下站着鼓掌,安娘一身本色布裙站在门前的枣树下,衣袂飘飞翩翩起舞。
“好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安安,服了你了。我虽是长你几岁,却比不上你文武双全。”岳雷年仅十二,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模样,正背着手引经据典地夸赞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