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匕首
伊莱只影走在晓雾蒙蒙的路上，他的周围是萧瑟冷清的村庄，抬头是阴沉惨淡的天空，还有不知藏匿在何处的黑沙。
在这样压抑的境况下，或许知道得越少越幸福。
“这或许是你最接近真相的一次机会。”普鲁特那天对自己说。
伊莱敬佩普鲁特?克迪塞思，他或许是近百年来除了万法之王洛伦最伟大的法师。即使法师协会的其他法师都觉得他是个怪人和异类，伊莱也毫无保留地信任这位忘年交。
但是他实在不算一个很好的老师，很难相信他居然只告诉了莱格里如何对付那些怪物，而闭口不提黑沙再度降临在恒世界上的意义。
他是不想让莱格里背负太多吗？还是想借自己的口说出真相？他对自己的学生就像孩子一样，孩子们从不会觉得严厉与控制欲背后是无止尽的溺爱。
“至少这一次他学精明了，学会把大麻烦留给别人。”伊莱小声嘀咕。
不知不觉，伊莱已经走到了村长的家门口。塔特丽娜告诉他，从旅馆往北走，唯一一座石头搭建的房子就是她的家。
这栋三层高的白墙蓝瓦的房子就像一只高贵的白天鹅，独树一帜地矗立在朴实无华的茅草屋中间。但看风格，倒是和都城富人区的宅邸很是相似，在窗户的空缺处也安上了遮风挡雨的玻璃。栅栏围住的花卉与草地显然是专门有园艺师在精心打理的，伊莱叫不出这些植物的名字，但是这一抹绿地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来得真早啊，小种人先生。”管家贝里推着一辆用布盖着的手推车从后门走了出来，牛奶和面包的馊味从盖布底下传出来。
“早上好。”伊莱点了点头，问道：“这些是什么。”
“送给断粮的村民们的食物。”贝里的胖脸上堆满了笑容，“虽然是难闻了点，但至少能够帮他们多撑一会啊。”
“管家还需要做这个？”
“管家也就是叫着好听，其实家里也就只有村长和夫人两人，”贝里说，“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打杂的。你看，这周围的花草树木都是我一人修剪的。”
伊莱撅了撅嘴，评价道：“很好看。”
“我看您像是个大人物。”贝里表情真挚，连伊莱都分辨不出他到底说的是否真心：“我相信您出手，我们这些草民马上就能吃上顿热饭了。”
“我们是正常的雇佣关系，你不必这么谦卑。”伊莱不太习惯有人对自己过分尊重，因为自己的小种人身份和以前做的勾当，大多数熟悉的人对自己要么调侃要么憎厌。比如布伦泽那次嘲笑自己长得就像他家里的尿壶，于是他偷走他的凭证信物作为报复。
“您说的是。”贝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使劲挪动推车让出一条道路，“您是来找村长大人的吧，我先带您进去见他吧。”
“十分感谢。”
瓦科?温顿正坐在书桌旁焦躁地挠着头发，他的头发本来就不够浓密，经过几天的摧残之后就像是暴风雨过后岌岌可危的野草坚强地在头皮上滋长，让原本三十岁出头的青年人看起来老了十岁。
坏消息不断地从管家口中带回来，无论是塔特丽娜的失踪还是那群混蛋猎人的消极怠工，都在敲打着他本来就脆弱的神经。
“瓦科?温顿。”
忽然被大声唤全名让他抬起头，不悦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管家。
“不……不是我，是这位新来的赏金猎人先生在叫您。”贝里急忙解释道。
瓦科顺着管家指的地方移下目光，他因疲惫而布满血丝的双眼与伊莱对视之后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这浮夸的表演人让伊莱怀疑他是否故意如此。
“你先下去吧。”瓦科吩咐道，“我得先和这位没有铭牌的赏金猎人聊聊。”
“我不是什么赏金猎人，如果靠那些拿钱办事的赏金猎人的话，这座村子撑不到后天。”伊莱拿出金色眼睛模样的凭证信物，心想莱格里也许还没发现我从他那偷了他师父的东西。
“哦？克迪赛斯的凭证信物。”瓦科来了兴趣，“法师协会竟然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了？”
“我也希望如此。”伊莱苦笑，“但那些高傲的法师们从来不在乎他们术法研究以外的东西”
“那就谈谈你有什么发现吧。”瓦科失望地抓了抓头发，又有几根可怜的发丝飘落了下来。
“不，我这次来是来谈论你的，瓦科?温顿。”
“谈论我？”
“没错，六年前皇家比武大会的第二名，瓦科?温顿。我在洛塔斯城里看过你精湛的剑术，让人记忆犹新。”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瓦科摆了摆手，显然不想继续这个无关的话题，但伊莱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也是唯一把冠军拱手让给外邦人的比武大会。”
“我说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这和村子里这些该死的怪物有什么关系？”
“那场比赛的第二名……”
“没错，所以我逃回这里当一个该死的村长！”看来在瓦科心中此事并不像他说的完全翻篇，他猛地站起来情绪激动地挥手，差点就把面前的桌子掀翻。“这下你们这些‘批评家’满意了吗，该死，你们这么能说，怎么不去和极尔罕的泰伦斯对剑？”
“这不是重点，”其实伊莱还挺在意那场比赛的输赢的，“我想说的重点是比武大会第二名的奖励。”
“一把鲨齿短匕，如果你又想开什么长度方面的玩笑，我劝你还是滚回去和其他冒险者一起在旅馆里聊聊天吧。”瓦科冷笑道。
“匕首才是问题的关键。”伊莱从腰包里取出一卷羊皮纸在瓦科面前展开，上面画着的是高阶的黑沙。
那是一种不符合恒世界任何一种生物生长规律的怪物，画师在画的时候明显想要突出这怪物的头颅和四肢，但这只能让黑沙显得更加诡异与不协调。它的顶端长着两个浅紫色的布满尖刺的角，皮肤上附着令人作呕的泥浆和眼球。这些眼球浑浊，长着绒毛，瞳孔又过于巨大，像是从他们的脸部位置的空洞里掏出来的。它的浑身漆黑一片，画师却用红蓝两种颜料在怪物身上各添了一笔，笔法十分业余，让伊莱怀疑这是普鲁特自己添上去的。
“没有哪条鲨鱼的牙齿会长这个颜色和模样的。”伊莱平静地陈述道：“某位大法师偶然发现，你当年赢得的匕首或许是这只高阶黑沙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