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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闹,声音很大,在水榭中坐着听戏吃饺子和果子的赵府主子们都被惊动了。
定国侯赵化淳亲自过问,“这是什么事?”
外面的管事妈妈跑进来,“是四奶奶身边的丫鬟碧芝不知怎么跑到了这里来,已经让人把她押回去了。”
一听是这个事,水榭里坐着的人神色各异,但大多数是在皱眉头,甚至定国侯也皱了一下眉,道,“看守的人在做什么,怎么让人跑出来的。致礼的媳妇儿还在吧。”
香安郡主杨钦萱被撤了封号,又是戴罪之身,在赵家,虽然赵致礼没有休掉她,但她依然是毫无地位了,不仅如此,而且是被关在了德馨院旁边的小院子里去,不允许出入,只是让人按时送吃的进去。
杨钦萱也闹过一阵子,特别是知道吴王兵败之时,后来她父王在半路被乱箭射死,和四弟以及部分家臣被处死时,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她还差点逃跑掉了,自然又被赵府的人抓了回去,这下就派了更多人看守。
现在赵家一大家人在一起守岁,谁又还记得才嫁到他家一年多的这个新媳妇呢。
既然杨钦萱身边的丫鬟能够跑到这里来,定国侯第一件事想到的自然是杨钦萱是不是又逃跑了。
管事妈妈道,“追过来的看守说了,说四奶奶在院子里没有出来。”
定国侯道,“那就好。不要因为过节,这些人就放松了警惕,让罪妇跑了,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管事妈妈被说得战战兢兢,赶紧答应了要出去吩咐看守。
这时候赵致礼却突然站起了身来,说,“且慢,既然碧芝跑到这里来,定然是有什么事,问了是什么事了吗。”
他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口去,管事妈妈为难地看了定国侯一眼,在赵致礼逼视的目光下,只得说道,“说是四奶奶请四爷您过去。”
赵致礼愣了一下,“找我何事?”
管事妈妈道,“碧芝已经被押回去了,这个,奴才就不知了。”
赵致礼于是就往外走去,水榭里的众人都面面相觑,定国侯脸色则沉了沉,不过也没多说什么,任由赵致礼出去了。
隔着已经结了冰的水池面,对面的亭台上还在唱着热闹的戏。
赵致礼听着唱戏的锣鼓声已经远了,他走出了赵家这宽广雅的流芳园,往德馨院走去。
管事妈妈跟在他身后,道,“四爷,四奶奶脑子已经有些问题了,时常是要闹一闹的,到时候您可小心着点。”
赵致礼没有应,只是一个劲儿往前走。
这个德馨院,曾经是赵致礼和杨钦萱的新房,但是赵致礼很少来这里,这次从江南回来,更是来也没来过了,这次前来,在风灯的光里,也许是夜晚的关系,总觉得这里已经完全寥落而冷清下来了,甚至院子的墙角有了杂草和青苔也没有人拾,他心里突然一阵难受。
管事妈妈引着他往德馨院旁边的小院子里去,这个小院子,曾经是厨房院子,杨钦萱是从来不会涉入的,但现在她却被关在里面。
刚接近院子,就听到里面的吵闹声,“赵致礼呢,人呢?人没叫来吗?”
以前高傲而目中无人的郡主,声音里带着焦躁,听着的确有点像疯言疯语。
院门口的守卫道,“不要闹,再闹就打人了。”
甚至拿着手里长长的棍子往里面捅,赵致礼看到,脸黑沉了下去,一声大喝,“你们在做什么。她即使被关在这里,还是这个家里的四奶奶,由得你们欺辱吗。”
几个守卫被吓得噤若寒蝉,赵致礼走过去,每个人给了一脚,把他们踢得都赶紧战战兢兢地认罪。
赵致礼从栅栏门看进去,只见里面黑洞洞的,只从一间小屋里有烛光散发出来。
赵致礼说,“把门打开。”
守卫没有犹豫,将门打开了。
里面的人想来也都听到了赵致礼的声音,便并没有再闹。
赵致礼走了进去,只见这是个很小的院子,只有三间房,想来也是,德馨院不是主院,这里的厨房院子,还是杨钦萱来了之后,吃不惯赵府的大锅饭,让修的,然后做淮扬菜吃。
杨钦萱披散着头发站在中间的那间房门前,在深黑的夜里,只有门口的风灯点点的光,看着赵致礼。
赵致礼道,“郡主,听说你找我。”
杨钦萱笑了一声,笑得很淡,倒不像是发疯,她转身进了房里,说,“我早就不是郡主了。”
赵致礼犹豫了一瞬间,跟着杨钦萱进去了。
108、第九十章
杨钦萱坐在房里的桌子边,房里只有一个暖盆,点着一盏蜡烛,在这冬夜里,房间里也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
房间里倒是打扫得很干净,只是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潮气和腐气。
赵致礼进去后,杨钦萱就说,“四爷,请坐吧。”
这是杨钦萱第一次这么叫赵致礼,以前都是直呼其名。
赵致礼坐到了杨钦萱旁边的凳子上,杨钦萱就让碧芝倒热茶,那是只陶壶,放在暖炉上的,碧芝给两人倒了热茶,就躬身退了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碧芝是杨钦萱带进府的丫鬟,虽然杨钦萱现在已经这么落魄了,她还依然谨守着做丫鬟的礼仪和规矩,倒是难得。
赵致礼端着茶暖手并没有喝,说,“郡主找我有什么事?”
杨钦萱拢了拢头上披散的头发,她穿着半旧的宝蓝色夹袄,原来显得微圆的面庞,因为瘦了,下巴都尖了起来,脸色暗黄,握着水杯的手指则显得枯瘦。
不过管事妈妈说她发疯,看来倒是不实的。
杨钦萱恐怕从生下来都没有现在这么冷静和正常。
杨钦萱虽然已经没有了郡主的封号,又成了阶下囚,倒并不显得落魄,她身上的骨气和傲气都还在。
赵致礼看着她,心想她是要求自己给她好一些的待遇,还是送她去庙里清修呢。
但杨钦萱却并没有说这些,她看着手里升起袅袅水汽的杯子笑了笑,就抬起头来对赵致礼说,“咱们也算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了,更何况我还怀过你的孩子。”
想到那被自己踹流产的孩子,赵致礼的心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地疼。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过,但是想到那个孩子没了,他还是很难受的。
赵致礼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杨钦萱盯着赵致礼看,“大半年不见,你长变了一些。”
赵致礼说:“你也变了很多。”
杨钦萱又笑了一笑,“遭遇家破人亡,而且我的夫君带兵打我的父亲,我怎么会不变呢。”
赵致礼其实对自己是杨钦萱的夫君这件事,总是有些茫然的,他只记得他下杭州去接亲,记得在府里,两人穿着大红的喜服,拜天地,然后呢,然后就没了,没有夫妻之间的恩情。
杨钦萱看赵致礼一言不发,就又说,“我是在杭州出生的,出生不久,长到四五岁,我就知道父王想要谋反,母妃和他吵架,让他不要行如此不义之事。这历朝历代,有多少藩王造反成了的,而我父王,只是有那个心气,没有那个机遇和魄力,成不了。父王很生气,就说一定要成给她看。我母妃看父王一心谋划想要做皇帝,就很担忧,但是劝解无用,最后她就病了,病了之后求父王,父王也是不听,母妃死了之后,他更是一门心思想要谋反,我们眼睁睁看着,也只是他手心里的棋子而已。”
说到这里,杨钦萱目光迷离,像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也许我是女儿家,心气没他们那么高,父王说将我许配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想用我换你家的支持,要是你家真的愿意和父王联合,他的帝王梦倒是可以成的。只是,太后娘娘说要父王将我大哥送进京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你家是要我大哥进京做质子,恐怕联盟是不成的。父王自然不愿意送大哥进京,就送了四弟来做质子,四弟就是个孩子,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头,却要来做质子,可怜啊。”
杨钦萱的语气很淡,淡得要听不出里面的悲伤。
她继续说道,“我当时有好好想过了,如果我嫁进你家里来,你愿意对我好,我就好好做你的妻子,孝敬公婆,抚养孩子,忘了自己是吴王府出来的女儿的事,但是,你为什么就不对我好一点呢。我千里迢迢到你家来,第一晚,你揭开我的盖头,就那么冷淡地看着我,自顾自地就睡了,你知道我多心寒吗。如果这一生注定就要这么过,我宁愿我父王打进京来。其实我也看清楚了,现在的皇上可不是一般人,你家这荣华,想来也不会长久。我四弟为何会行刺皇上,不过是我给了他一把匕首。其实,无论他是否行刺,他都是逃不掉一个死的,行刺了皇上,无论成功与否,倒都能打破僵局了,要是皇上死了,我父王趁乱攻打进京,要是他没死,皇上定然也恼羞成怒了,父王也可以顺势而反了。再说,要是皇上死了,你家里也正好松了口气,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太后娘娘巴不得皇帝赶紧出事呢。”
赵致礼皱眉看着她,说,“你果真是疯子。”
杨钦萱笑了一声,“有我这么清醒的疯子吗。从我母妃过世,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会有个好。嫁给你了,就更是全完了。”
赵致礼道,“你今日叫我来,就是要说这些。”
杨钦萱道,“自然不是,今日是除夕,咱们也是成过亲有过肌肤之亲的,是一家人,我一个人过多寂寞啊,你不该来陪我一晚吗。”
赵致礼觉得她挺可怜,但是也只是这么觉得而已,他本来以为杨钦萱是个疯妇,这反而是好的,但现在听她这么说,才知道她是个危险的人物,以前她多疼爱杨钦济啊,最后却也是她怂恿了杨钦济去刺杀皇帝。
赵致礼站起了身来,道,“我没时间陪你。”
杨钦萱笑了一声,“真的没有吗。”
她说着,起身去床头格子上拿了一个小匣子在手里,赵致礼一看过去,就怔住了,说,“怎么会在你这里?”
杨钦萱道,“我看着有意思,就拿来了。”
赵致礼厉声道,“还给我。”
杨钦萱要将匣子打开往暖炉里倒里面的东西,“你到底要不要陪我一晚?”
赵致礼气得不行,几步上前,在杨钦萱没来得及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时,她已经被赵致礼一把掀翻,赵致礼抢过了那个小匣子,居高临下瞪着杨钦萱,道,“你这是偷盗。”
杨钦萱状若疯狂地笑了起来,“是你自己不藏好,夫君的情信,我拿来看看,算是偷盗吗。”
赵致礼皱眉瞪了她一眼,“你真是疯了。”
说完,他就往门外走,要到门口时,他又停了下来,看着还在地上不爬起来的杨钦萱,“我会让将你转到一个更好一点的院子里的,你这样安稳地过一生,难道不比你已经丧命的兄弟和妹妹们强吗。”
赵致礼抱着那个小匣子走了,出去后又掀开匣子盖子看了看里面,发现信都在,才松了口气。
其实根本就不是情信,只是平常和季衡交往的信件罢了。皆因季衡总会在信下面画一些平常难得一见的让人捧腹的东西,他才将这些信藏了起来而已。
赵致礼出了院子,管事妈妈还等在外面,看赵致礼拿了个匣子出来,就很好奇。
赵致礼却没有理睬她,只是疾言厉色地说道,“虽然她现在被关在里面,但是生活上却不可怠慢,家里别的奶奶有的,难道你们还克扣她的。她毕竟是主子,你们别太过分了。”
管事妈妈忙不迭地应了,赵致礼在家里和定国侯也敢唱反调,为人又很凶,没有人不怕他。
赵致礼没有再回水榭上去听戏,而是回了自己的住处致理斋去。
外面正是烟火满天,鞭炮齐响的时候,突然有人跑到他的院子里来,对他的小厮赵墨说了几句什么,赵墨就飞快地闯进了赵致礼的书房,“四爷,四奶奶不好了。”
赵致礼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赵墨道,“四奶奶割腕自杀了,又在她的院子里放了火。”
赵致礼勃然变色,跟着赵墨一起跑了出去,等他们跑到德馨院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在救火。
也正有人将杨钦萱救出来了,正是身上衣裳着了火的碧芝。
碧芝身上被烧伤了,但是把杨钦萱给背了出来,只是杨钦萱闭着眼睛,毫无反应,而且她的左手腕被割了很大几条口子,血流了满地。
而德馨院的火,因为救火人多,很快就被压了下来。
赵致礼上前去探了探杨钦萱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有了气息,他茫然地在杨钦萱的身边软了腿,跪了下去,看着满院地烟尘,心中突然十分悲凉。
定国侯,以及赵府的另外的主子们,也都从水榭戏台过来了,看到这个情景,定国侯虽然皱着眉,但看他的样子,他倒是松了口气的。
其他的主子们,有些是不忍,更多是松了口气。
看来大家都觉得杨钦萱活着不如死了。
109、第九十一章
别人家都喜气洋洋迎接新年的时候,赵府却要办丧事了。
元旦的典礼,赵致礼没有去参加,但定国侯去了。
之后讨论给杨钦萱的葬礼时,赵家的意思是随便葬下就行了,赵致礼却要求将杨钦萱按照世子夫人的规格下葬。
因为此事,大年初一的晚上,定国侯就将赵致礼叫去骂了一顿。
“吴王谋反一事是皇上的心头刺,加之今年皇上大婚并亲政,我们家在春节就让他犯堵,将罪妇按照世子夫人的规格下葬,这算什么事。”
赵致礼板着脸,“我是说让按世子夫人的规格下葬,又不是按照郡主的规格下葬,这难道不是应该的。”
定国侯脸色黑沉到了底,“你故意同我造反是不是?”
赵致礼看着他,“是我的妻子,让她按照世子夫人的规格下葬,怎么就是同你造反了。”
定国侯斩钉截铁地说,“那就是不行。随意葬下就是了。要是按照世子夫人的规格下葬,得停灵五七三十五天,得请镇国寺的高僧,还要告知亲友。但你媳妇是戴罪之身,现在是不适合让任何人再注意到她的。咱们家已经在风口浪尖之上,你难道不该为家里考虑考虑。”
赵致礼皱眉不言,心想当初让她作为工具拿来联姻的也是这些人,把人逼死了的也是他们,现在,人死了,让她有个好的葬礼也是不能。
定国侯走到他跟前,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轻声道,“好了,别执拗了。就简单办了吧,这对郡主,对你,对侯府,都只有好的。”
赵致礼冷笑了一番,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定国侯皱眉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赵致礼是越大越不将他放在眼里,无法无天惯了。
赵致礼失魂落魄地去德馨院看了还没有入殓的杨钦萱,杨钦萱的左手腕已经被包扎起来了,上面戴上了几个手镯子,身上盖着白布,只有这个手腕还露在外面。
德馨院因为扑火及时,只是厨房院子烧了,这个正院并没有受到波及,故而杨钦萱就被放在这里的。
赵致礼走到杨钦萱的身边,将她的左手放好,用白布将她盖好。
说起来,赵致礼以前并没有这么碰过她,曾经有过的一次肌肤之亲,也是杨钦萱用了酒把他灌醉了,里面又下了药,赵致礼在事后十分恼怒,一气之下,又和杨钦萱置气了很久,直到杨钦萱去划花了小灵仙的脸挑断了他的脚筋,而他也让杨钦萱流了产,两人才又算有了接触,但之后,他很快就下了江南。
赵致礼对他的这个正妻实在是太不熟悉了,对她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她的傲气和刁蛮狠毒,而他,也并不想更多地了解她。
现在,杨钦萱没有了生气,躺在床上,赵致礼才想要好好看看她。
他揭开了她脸上的布,她被好好化了妆,看着倒不像是死了,只像是睡着了。
说起来,她脸上神色倒是平静的,也没有死不瞑目,也许,这对她来说倒是解脱吧。
赵致礼想,他虽然想的是,要让杨钦萱从此过一个平静而安稳的幽禁生活,但以杨钦萱那么傲气而绝不妥协的性格,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她宁愿这么决绝地选择死亡。
想到杨钦萱让他陪她一晚的事情,赵致礼觉得她也许是早就想好了要去死的,只是,他却没有明白她的心思,没有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赵致礼的手指在杨钦萱冰凉僵硬的脸上碰了一下,然后才将白布又盖了上去。
因为之前一直没确定对杨钦萱的下葬规格,所以连棺材也没有定好。
赵致礼走出去,对守在外面的几个丫鬟和管事婆子说,“好好伺候着,要是这最后的事,都有人偷懒不做好,到时候就直接去一辈子守墓好了。”
他的眼神太冷,几个丫鬟和婆子都吓得战战兢兢的,赶紧跪下领了命。
赵致礼又去找了定国侯,说,“那就以平民之礼下葬吧,只是,再如何也得停灵七天,用之前给祖母做棺材时剩下的楠木做棺材,我知道那木头是够的。不然,我就去求皇上,让他同意以侯府世子夫人的规格将她下葬。”
定国侯知道他这个儿子就是个一根筋的人,他说得出做得出,不得不受了他这个威胁,只好同意了。
于是侯府没有声张,德馨院里给杨钦萱办丧礼,前院里和流芳园里依然招待春节上门的客人。
杨钦萱的丧礼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办了,棺材其实是早就有的,当年老太太做棺材剩下的木头,之后就做成了棺材,每年刷一遍油漆,是定国侯给自己预备着的,在战场时是一直明白要有马革裹尸的准备,但现在,这个棺材则给了儿媳妇。
初八这一天一大早,定国侯府,从侧门抬出了这个棺材,然后由四匹马拉的大马车装着,将棺材送出了西城门,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到了西山后面赵家的坟地里,将杨钦萱下葬了。
全程就只有赵致礼跟着,他骑在马上,脑子一片空白地将他的第一任妻子送出城葬下了。
从西山回去,他没有直接回家,他心里太憋闷了,憋闷得什么也无法作想,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就那么直接到了季府门前。
这时候已经是入夜了,季府门前点着两只大灯笼,赵致礼也没有上前去敲门,还是门房送客人出来,看到赵致礼骑在高头大马上,才十分惊讶,上前询问,赵致礼答道,“我找你家公子季君卿,他可在?”
门房道,“大少爷在,容小的进去通报。”
赵致礼几乎没来过季府,门房并不认识他,但是看他骑的千里良驹,身上虽然衣着普通,但是气度非凡,就知道此人应该厚待,便请了赵致礼进门。
季衡身体已经康复了很多,但是许氏依然不让他出门,只让他在屋子里静养。
桂圆进房里对坐在炕上翻书的季衡道,“大少爷,刚才外面来报,说是一位姓赵的公子来拜访您。”
季衡愣了一下,连在旁边伺候季衡茶水的荔枝都愣了一下,说,“怎么这么晚了来拜访。”
季衡则问,“没说名字吗?”
桂圆道,“没有拜帖,说是叫季庸。”
季衡更是一怔,赶紧说,“他这么晚来拜访,定然是要事,赶紧请进来。”
桂圆出去了,荔枝说,“大少爷,要给您换身衣裳吗?”
季衡看了看自己身上随意披着的衣裳,想换身庄重点的,最后却又罢了,“就这样吧,反正他也是个随便人。”
赵致礼很快被请了进来,当季衡看到一向意气风发的赵世子居然一身布衣,头上还绑着孝巾,一脸憔悴和惶然,便觉得十分诧异。
赵致礼看到随意靠在炕上迎枕上的季衡,不知为何,本来紧揪着的心就是一松。
季衡看他这样,人就赶紧从炕上下来了,穿上了棉拖鞋,走到赵致礼的跟前,蹙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过世了?”
赵致礼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说什么。
季衡只好不问了,赶紧把他拉到炕上去坐着,因为触到了赵致礼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就又问,“看你这个样子,也没吃东西,是吧。”
赵致礼在炕上坐下了,点了一下头。
季衡对荔枝道,“去准备些吃食来,热水巾帕也要。”
荔枝一向是过于外向活泼,但既然被季衡所喜欢,就定然是有所长的,她非常懂眼色,赶紧去准备了,不仅让人准备了吃的端来,还提点了是要滋养暖胃的,又让外面的小丫鬟准备了热水巾帕,甚至拿了软拖鞋和棉袜子来,因为她看到赵致礼的靴子上面有泥巴,想来鞋子里面也很冷。
赵致礼坐在炕上,又将头上的孝巾扯了下来,就着丫鬟端着的铜盆洗了脸和手,荔枝将泡脚的木桶放在他跟前的时候,他倒是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任由荔枝为他脱了鞋泡脚。
季衡靠在迎枕上,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等赵致礼拾妥当,又坐在炕上,就着炕上小桌吃起晚饭来,季衡才问,“看你这样子,倒是几天没睡的模样,你这是怎么了?谁过世了。”
赵致礼吃着东西,还是不答,只是说,“我在你家里住一晚吧,能住你这里吗。”
110、第九十二章
赵府将杨钦萱的丧事掩饰得好,又交代了家中仆役们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