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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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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北回嘴:“那你是老公鸡?”

少棠怒中带笑,眼睛弯弯的:“我老?”

“你敢说我老?”

“我这是正当年!……老子龙虎猛的,我老?!”

俩人正逗贫着,旁边树林子里有呼哧呼哧还带喘息的动作,像是什么大动物,不止一个声音,此起彼伏,还不止一只!

贺少棠猛然警醒,军装还没来得及穿,迅速将毛巾围在胯上,一手从军裤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另只手把小北扯到身后,压低身形,护小崽儿的架势。

“野猪。”

少棠用口型知会小北。

少棠拎刀,小心翼翼摸过去,小北光着屁股毛手毛脚跟在后面,打了鸡血般激动。

灌木丛被扒开,里面的动作赫然见光,竟是两个男人!

在场四人八只眼睛相对,面面相觑,皆一脸惊讶。

黝黑肤色,粗糙的脸膛和发型,看起来不是他们部队里的人,就是附近林场干活儿的两个工人。两个个头差不多、身材结实的男人,裤子都褪到膝盖处,站在树坑里,前后叠摞,亲密纠缠在一起,汗湿气喘,用力冲撞着对方……

少棠变了脸色,皱眉,面无表情走开,回手一掌捂住孟小北的眼睛。

孟小北还扒开手想看,其实当时根本没看明白,哪里是连着的,那俩人到底干什么呢。

他懂个屁啊?他确实不懂这操屁股的事。

少棠还没怎么着,他也没兴趣偷窥这种玉米地、树坷垃里的风流事。另外那俩人特紧张,极为害怕,手忙脚乱提裤子。

贺少棠回头冷冷瞟了一眼:“干什么呢。”

对方无言以对,半晌反驳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贺少棠猛然转身,眉头皱起:“我们怎么了?”

对方说:“你看什么?你们俩不也光着屁股么。”

贺少棠脸色蓦地变了,眉间涌起怒容……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这种事情,说出去是严重生活作风问题,肯定丢掉饭碗,甚至可能以“流氓罪”被抓起来判刑坐牢。

第十六章唐山

林地里几句龃龉,少棠差点儿跟那俩人打起来,也是脾气有点儿冲,手里又有刀。他是觉得对方说话没谱,信口开河,你躲深山里爱怎么操怎么操,谁管你操到穿肠破肚屁股开花,但是你不能这么说我干儿子,我儿子还小呢,干净着呢。

后来,是那俩男人之中声音比较细弱的一个,捂着裤裆,跟少棠求情:“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你就当啥也没看见,成吗?”

另一个身材粗壮些的男人,眼神略凶狠,搂过身边人护住,好像生怕他相好被人抢了似的。

少棠莫名发窘,老子又没打算横刀夺爱,你那么狠瞪我干嘛?

那俩人随后穿上裤子慌里慌张跑掉了……

父子二人也穿上衣服裤子,包裹严实,一路闷头回哨所。临进屋门,少棠突然停下脚步,叮嘱道:“小北,今天没事儿啊!回头别跟别人提这个,别跟你爸说……别让你爸误会我把你带坏了。”

孟小北问:“那两个男的干什么玩儿呢?”

少棠眼含不屑:“呵……两头野猪发情了,凑一堆儿拱大腚呢。”

孟小北就爱刨根问底:“野猪和圈里的猪我还都见过,我怎么没看见猪那样拱啊?”

少棠:“嗯……”

孟小北:“猪屁股那么肥,吃饱趴圈里粗喘,怎么拱得动啊!”

少棠“噗”的一声,都乐了,心情一下子好转:“算了,猪是拱不动,老子也没本事给你现找两头猪拱给你看!”

在孟小北的回忆里,少棠那个年纪,对那样的事,就是那样看法,神情间略带冷漠鄙夷,认为两个男人干那事儿,终归是没羞没臊见不得人的。在那个特定年代,远没到三十年后全民皆腐就地搅基的时代,这就是普通正常人的观念。没有向领导和公安通风报信举报那两个流氓犯,就够善良厚道了。

几名战友围着火炉子烧开水,吃饭,木桌上小音机放着新闻,传出严肃而沉重的女声。

党中央国务院发布消息,今日凌晨三点四十二分,我国河北省唐山市发生八级强烈地震,目前震区房屋人员损失惨重。北京天津地区震感强烈,房屋大量倒塌,具体死伤人数不详……

贺少棠蹲在火炉前,霍然放下大碗,怔住。

这人猛地站起身,脑子里是极突兀的一片茫然。

所有人仰脸看向少棠,小斌问:“怎么啦?你要干什么嘛?”

贺少棠倒吸一口气,脸色突然焦急发白,拎起外套大步冲出哨所。

“小北他爸现在还在北京呢!!!”

……

少棠他们部队就专门搞兵工与防范森林河流自然灾害,有些见识,一听就知道出大事了,开车带着小北赶回厂里,然后回营部报道,随时待命。

当天中午,唐山发生毁灭性地震的消息已然通过电台、厂里大喇叭通报和群众奔走相告口口相传,传遍汽车制造厂整个儿几大片家属宿舍区。厂房当天下午停工,许多工人涌入工会和厂领导办公室,家属大院门口黑压压一片人,大伙全都急了!

岐山山沟里风调雨顺,离北京远着呢,这些人为什么急?因为许多人的家都在北京,是从北京来的。

父母、兄弟姐妹、亲人,他们的家,全部都在北京。

那夜,西沟无眠,万家灯火不灭。

当时通讯条件极不发达,震区打不进电话。官方消息又极模糊隐晦,没有即时播报具体死伤数字,然而一切蛛丝马迹边角的信息都透露出来,这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唐山夷为平地,而且波及北京。

当晚,就有几百名工人携家带口,堵在彻夜亮灯的厂领导办公室门口,集体请假,要求回北京。

当初从北京过来岐山开荒建厂的青年,一共八百多人,都已人到中年。

领导说:“不能乱,我们不能乱,你们现在都要请假,工程、产量还上不上了?”

职工们说:“我们还顾得上开工,还尼玛有心思管这月效益产量?!老子的家都没了!”

厂领导试图劝导,咱们耐心等北京那边儿的消息,中央不会不管,部队正在救灾,国家不会不管你们这些人的家庭。

在厂里干了十多年的老人儿,几名辈分最老的职工,悲愤地吼,“国家就是从来没管过我们这些人的家庭!”

“咱们窝在这沟里这么多年,唯一念想就是北京那个家,家在哪儿呢家震成什么样了,爹妈是被埋了还是活着,好歹得回去看上一眼!!!”

群情激烈,愤慨,要求回京,也是多年压抑郁结的一股民怨,在地震大灾面前发泄得淋漓尽致。

这么些年,一拨一拨的知识青年拿到指标或者走了后门,回城了。

更多更多的人,留在这里回不去,看不到回家的希望。当年响应号召奔赴三线报效国家的一腔热血,青年的理想与意气,抵不过艰苦岁月,捱不过风霜与流年。当变革的洪流闯出一道缺口,谁甘心落于人后?谁愿意沉底做历史漩涡的牺牲品?……

那一回是岐山兵工厂历史上,第一次濒临工人暴动的边缘。

全厂青壮职工聚集在操场空地上,堵在厂长办公室门前,等待北京的来电,等来的却是唐山人间地狱殒命几十万的消息。

隔壁部队大院的官兵再一次出动,少棠他们连队的人扛着枪,在空场四周警戒,维持秩序,劝诫威慑涌动爆发的人群。

有人冲撞士兵,想要冲击办公室小院的大门。

有大兵拿枪扛着人群,吼“不要再挤了,再挤开枪了”。

少棠心里惦念孟建民安危,频频回头张望人群中的孟小北。

这事就这么寸,孟建民几年没有回过北京,偏偏在这么个季节去探亲,就赶上百年一遇的大地震。少棠捏着枪,皮肉攥着那冰凉的枪管子,手心频出冷汗。孟建民这个人,就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这人怎么走到哪都捞不着个好?

建民还把孟小京也带去北京玩儿了,那爷俩真出事可怎么办?

孟家老太太还在北京,家里五六口人,八里庄的楼塌了吗?人都平安吗?

孟建民要是真回不来,有个好歹,他老婆在这儿可怎么办?!小北可得有多难过啊!

……

男人嘴上不爱婆婆妈妈,少棠自个儿在心里已经来回想了许多种可能性,甚至发觉孟建民这人一向敏感细腻、忧郁多愁,怎么偏巧不巧这之前几个月把小北托付给他照应?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孟小北和他妈妈也站在人群里,焦急却又无助,完全茫然地站在那里等待消息。全厂就那么几部能往外打的电话。山沟闭塞到如此程度,归根结底,现在谁都不知道北京到底震成什么样子,有多么严重。

部队的营长不得已,亲自上主席台安抚群众,说根据军委领导的指示,北京只是受地震波及,损失不大,房屋倒塌不多,不会太大伤亡。可是到这份儿上,没亲眼见到,电视也不直播,谁都不相信,认为是阻挠工人回京救灾的托辞。

后来混乱中,领导在台上一眼瞅见了孟小北,瞅见马宝纯。

厂长眼眶因疲惫深陷,喉咙沙哑,拿着高音喇叭,遥遥指向马宝纯娘俩。

“这样,今天已经30号了,咱们就再等一天!”

“咱们等回北京探亲的那几位工友回来!”

“咱们三区一车间的老职工,孟建民,这个人大伙都知道吧,都认识吧?孟建民在厂里这么多年了,大伙都信得过吧?”

“他老婆和一个儿子还在这沟里,他肯定是要回来是吧?他不可能不回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回过头,看向马宝纯娘俩的反应。

厂长声嘶力竭在喇叭里喊:“孟建民请探亲假就请到31号,咱们大伙就看他到那天能不能回来?他要是按时回来了,就说明他们家没事!倘若他们家人都没事,那北京城就全没事!”

“要是到那天,孟建民没有回来,我、我、我做主,向省里打报告准大家请假!”

……

这时候还能有谁比马宝纯更担忧孟建民的安危,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像定在那里,被戳到心口,说不出话。

人群里有人怒问:“你们这就是拖延时间,那要是孟建民他回不来了呢!谁知道孟建民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埋……咱们就在这儿傻等吗?!!!”

人群霎时寂静。

大伙心里其实都这么想,但是一般人说不出口。

“是啊,孟师傅能回来吗……”

孟小北漆黑的眉眼虎虎生风,窄眼皮下射出两道倔强目光,本来就野惯了的,突然爆发粗口:“我日你亲爹!!!贼尼玛的,我爸怎么就回不来了,我爸一定会回来!!!!!”

少年一声狼吼,当时就把周围一群大老爷们儿吼得都不出声了,竟然客观上为厂领导解了围,暴动危机暂缓。

贺少棠越过人丛缝,遥遥地盯着他的小北那时神情模样。

他又够不到摸不着。

十分的心疼……

当晚,贺少棠抽个空去家属大院,敲开孟家的门。

小北妈双眼泛红,明显流过泪。

贺少棠简单劝慰几句:“嫂子您别太挂心,我往北京打过电话,问了。北京城西面那一大片,复兴门玉泉路那边儿,解放后新盖起来的这拨楼房都扛住了,都没塌!我估摸着你们国棉二厂三厂那边儿的楼房,也不会塌,你们放心。”

马宝纯关心地问:“那你家呢?你家人都平安没事?”

少棠点头:“我家里都平安,军区过来的消息说,北京没有死什么人。部队消息都可靠。”

马宝纯放了半个心,客气招呼这人进屋说话。少棠很守规矩地没进对方家门,站在门口,因为孟建民不在家,人家家中等于“孤儿寡母”的状态,他避嫌。

少棠说完顿了一会儿,低声道:“你俩早点儿歇吧,我门口抽根烟就走了,晚上还要值班。”

月光在门洞内洒下一片银白色的乡愁,每人心头都有家乡的点点星光。

贺少棠蹲在单元门口,一动不动,静静地吸烟,咀嚼滋味。

孟小北下楼找人,慢慢地,从身后抱住少棠的肩膀,紧紧搂着。他把脸埋到他干爹的肩窝里,整个人趴在对方后背上,赖赖地趴着,恨不得将全身重量都托付在这个人身上。

少棠攥住小北的手腕,用力握一握,男子汉之间无声的慰藉。

孟小北特别无畏,也不会掉泪,因为他始终坚定认为,他爸和他弟丁点儿屁事都不会有,明儿就坐火车回来了。

哭什么,都男人了,哭有个屁用啊?

他却看到他的少棠眼圈突然泛红,睫毛在月光下闪烁水纹,唇上那颗小痣随嘴唇轻微地扇动,像是真动了感情,暴露最细微的情绪。

少棠用力抹了一把脸,也有些不好意思,对孟小北笑笑:“我是我们家最大的,我没哥哥,我还真把你爸当我大哥了。”

……

第十七章夹道欢迎

第二天,七月三十一号,孟建民终究还是回来了,而且是平平安安,什么事儿都没有,令所有人意外地惊喜。

再说孟建民这趟回来,他自个儿都没想到,他受到厂里前所未有的礼遇。

他带小京一下火车,站台上接站的人群里,遥遥竟瞅见有人举着白纸黑字的大号牌子寻人,上面写着他名字!

他们厂厂长在厂里大操场上安抚那群静坐的职工,走不开,他们厂副厂长亲自来火车站迎接孟师傅回厂!

副厂长白衬衫都洇着汗,几缕头发疲惫地搂在大脑瓢上,模样有几分滑稽,见着他竟然眼眶都湿润了,紧紧握住他的手:“建民啊,你可回来啦!我们全厂人都热切盼着你回来啊!!!”

孟建民有点儿摸不到头脑:“你们怎么了?盼我干嘛啊?”

副厂长摇头哀叹,苦笑:“老孟你要再不回来,我们半个厂子的职工都准备开大卡车拉着物资千里迢迢去北京救灾了!”

孟建民一普通工人,建厂第一批老职工,在这地儿干了十多年的,以前从来没坐过厂长专车呢,可享受到特殊待遇了。他坐小车进厂门时,全厂职工接到消息,许多人走出厂房在两旁夹道欢迎可算有一个从地震灾区回来的大活人了!那感觉,就好比他们岐山兵工厂当年敲锣打鼓挂大红花迎接土产液压确切割机进厂的盛况,就只差没有扭腰鼓唱大秦腔了。

当天,孟建民被厂长请上台,给全厂职工讲话,告诉大家地震北京的真实情形。

台下黑压压一片人,指指点点,许多人兴奋地如同看见自家亲人,孟师傅胜似亲人呐。

“孟师傅跟他们家老二都没事嘛,没有被埋!”

“孟建民他父母都在那边,他还有四个妹妹,一大家子人呢,他既然能按时回厂,就说明他一大家子都平安无恙,要不然他肯定绊在那边就回不来!北京的楼房都没塌!”

孟建民讲了很多,汇报那日凌晨状况、他在北京的见闻,让大家伙放心,不用抄家伙暴动闹去北京了。

“城里怪乱的,各家都忙着自救,政府发放帐篷物资呢,你们回去干嘛?添乱么,城里也盛不下咱们这么多人都涌进去!”

孟建民开句玩笑。

有人问:“这会儿城里那些人到底都住在哪?能回家住吗?还是都睡大马路上啊?!能有吃有穿吗,夜里受冻吗?那是我们爹妈,我们还是心里挂着啊!”

孟建民喉咙忽然哽住,顿了片刻,平静地说:“基本都回家睡觉了,房子都没有塌掉,我这一路上一个死人都没见到。”

动荡的人心逐渐平复。经此一役,孟师傅在厂内又出一回名儿,作为建厂元老级职工,工友之间威望又高了一截。

孟建民回来后就先给少棠挂个电话,知道对方一定担心他。

少棠那天办完公事,都没去食堂吃饭,饿着肚子一路小跑跑进家属大院,屁颠颠儿去吃他嫂子做的饭。

少棠制服敞着穿,胳肢窝下夹着东西,在院子里偷偷塞给孟建民。

孟建民一看:“又是西凤,你哪弄来的!”

少棠笑得天真:“搞来的呗。”

孟小北背着手走过来:“爸您可回来了您没回来那天,我干爹就为您,都哭了!”

贺少棠脸色顿时窘迫:“胡说,谁哭了?!”

孟小北哈哈大笑,随后就被他干爹一把擒住,夹到腋下。少棠有点儿不好意思,抱着孟小北一路跑进楼道,在没人处伸到小北裤腰里捏他小鸡儿,捏得孟小北哎呦哎呦。

哥俩彻夜长谈,喝掉一瓶白酒……

两个男人盘腿坐在床上,孟建民怀里搂着小京,贺少棠怀里捏固着小北,那感觉就好像俩儿子一人有一个爹。小孩表露感情相对直白,说不出三句话,立刻就看出哪个跟哪个更亲、更黏糊。

孟建民说,那晚凌晨地震,他们全家人都晃醒了。全楼居民从楼里跑出来。

他们国棉二厂三厂宿舍区,是纺织部下属国营大企业的家属宿舍,专门为安置当时大批进京棉纺厂职工的,属于北京五十年代建成的最高档先进的一批楼房,有水有气。坡顶红砖的仿民国式洋楼房,建筑相当结实,房子震悠了,但是没塌!

后半夜正睡得熟,尤其又是夏天,很多人是光脊梁穿小裤衩惊恐万状地跑出来的。女孩子们光着跑出来,一看房子没塌,又跑回去,穿上衣服再跑出来。孟建民穿的背心内裤,安抚好爹妈和他几个妹妹,后来又冒险跑回楼去,抱下几大床棉被……

地震第二日,余震小震不断,广播里又不断传来唐山的坏消息,到处都传唐山死了几十万人。北京人民也陷在恐惧之中,都不敢回家睡觉,所有人都睡在楼前的空地上。每家划出四米见方一块范围,铺上被褥,一家人挤睡在一处,互为依靠。

孟小京这倒霉孩子,头一回来北京玩儿,就遭了罪。那几天还生痱子了,买不着痱子粉,夜里睡露天地铺又生了感冒,冷热交加,鼻涕眼泪横流。再说帐篷,哪那么容易搞到?震后开始的一个星期,根本就没有人来发放帐篷,全部都是自救。二厂合作社都被饥肠辘辘的灾民把铁栅栏门卸掉,将粮油米面一抢而空。

孟建民想给厂里打长途电话拖延归期,他家老太太思想觉悟高,逼着他赶紧回,“你不是厂里劳动模范么!”

他的大妹妹与大妹夫将他送至火车站,不舍而别。去北京站那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卷着铺盖流连大街的灾民、受损的摇摇欲坠的平房、往来呼啸的军车。

孟建民喝酒喝得脸庞眼眶皆红,眼里有一丝水光。

“少棠,你说,我能跟大伙照实说吗。”

“我也不忍心,那是我们的爹妈啊!”

“谁心里能不挂着,我能告诉他们咱们爹妈那么大岁数了这些天都睡在大街上啊……”

少棠拍拍孟建民肩膀。他看得出,孟建民这人内心柔软,有一股子忧国忧民悲天悯人的书生气质。

孟小北听着他爸的诉说,看孟小京两个指头捏着卫生纸擤鼻涕的小傻样,愈发同情起他弟弟。他这些日子跟干爹混在一处,小树林里的兵营哨所别有洞天,日子不要太逍遥自在,爽得心中都有愧。

贺少棠关心地问:“你母亲身体还好?老两口自己在北京行吗?”

孟建民笑说:“我妈年轻时候就特能干,一个人养出五个孩子操持一大家子,能不利索吗。我妈还总提起你,问少棠呢,少棠怎么不来北京来我呢!”

孟小北嘎巴嘎巴啃着羊拐骨,腾出嘴巴来说:“奶奶肯定不是这么说的。奶奶肯定说的是,勺烫捏,勺烫咋也不来碑景看俺咧!”

孟小北就这天赋。孟小京被逗得嘎嘎嘎地乐,贺少棠也乐,很宠溺地揉揉小北的头“你儿子这回可牛逼了,一个人儿震住全厂。”

孟建民说:“我妈念叨跟你有缘,特喜欢你,还说下回认你当干儿子。”

贺少棠表情很认真:“好。”

孟建民:“我说老太太了,人家有家,人家家里什么情况,干部家庭,你哪里够资格给人当干妈。”

“怎么不够资格。”贺少棠低头抿干一盅白酒,“我都没妈了。”

孟建民愣神:“……这样啊。”

“喝酒吧。”

“以后就一家人。”

那晚少棠破天荒地睡在孟家。

这人一开始还不太好意思,他一个年轻的单身男人,对方家里有嫂子,不方便。

后来酒意上头,脸也红通通烧起来,盛情难却,就穿着背心长裤睡了。

这回是马宝纯搂着孟小京睡小床,孟建民贺少棠睡大床,中间夹一个孟小北。

孟小北像一条大虫子,在被窝里拱来拱去,可美了。少棠与孟建民酒逢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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