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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根枝桠也刚好到达盖聂脚下。“控鹤掌。”卫庄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门功夫,师哥竟还没落下。”
在鬼谷求学时,师兄弟二人曾遍览历代鬼谷子藏的武学典籍;当时毕竟是少年心性,对于许多独门武学,如号称可以隔空取物的控鹤掌等,都颇感兴趣。但后来随着决战之期迫近,卫庄便将全副神集中在纵横剑术上,不再涉猎其他功夫。没想到这种有趣胜过实用的掌法,多年后师哥还能娴熟地使出来。
两人如两只水鸟一般、仅靠着一根树枝立在湖面中央,遥望一大片一大片黑色的虫群投入水中,如沸油一般翻滚不止。过了许久,水面终于重归平静。卫庄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些并非普通的虫,而是经过巫术炼制的‘子’。其身躯一旦破裂,体浆爆出,会散发出一种极其厉害的毒气,草木触之即死,人兽亦难幸。”
“小庄,你好像对这种巫术所知颇深。”
“不错。”卫庄坦然道:“南疆虽然信奉巫蛊之术者众,但据我所知有本事炼制子的只有一人,名叫巫申;此人自称巫姓一族的大族长,在阚伯之后投楚,很快成了楚王的心腹。你知道因为十剑攻鬼谷之事,巫姓一族有三名高手下落不明,这一笔旧账自然被一族人全算到了卫某头上。巫申当年投靠负刍时,已听说我是鬼谷传人,便向楚王请求让我二人单打独斗,分出生死;但楚王当时正依靠流沙除去劲敌,双方都不肯得罪,只有厚加赏赐,软语抚慰。我与他彼此都视对方为威胁,只是碍于楚王情面、不好下手,近两年倒也相安无事。既然他出现在这里,恐怕昌平君入陈之事,连楚王都已惊动了。”
“你是说,这名巫士是楚王派来的刺客?”盖聂问,心想既然是南疆巫士,且号称族长,本领大约尤在当年入鬼谷的‘三巫’之上;那么有些奇异的法门可在密林中搜寻到昌平君的所在,倒也不足为奇。
“理应如此。楚王的两个异母弟虽在秦国为官,却毕竟也是先王的血脉;而负刍的王位来历不正,总觉得受到威胁,所以早就密谋除掉他们。这次细作探听到昌平君被秦王送往陈城,对楚王来说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如果真是巫申出手,昌平君恐怕必死无疑。”
“但,那又何必将这些杀手尽数灭口呢?就算是楚王指使杀死昌平君,那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如今秦楚即将开战,楚王完全可以责备昌平君身为楚国公子却充当秦人的前探,名正言顺地杀了他。”
“在我看来,这并非灭口,而是两伙本就目的不同的人,发生了冲突。”卫庄沉思道。“楚王认为昌平君该死,但楚国却非人人都这么想。负刍还没有子嗣,许多贵族甚至视昌平君为正统的储君。楚国眼下勋贵之间矛盾重重,关系错综复杂。我想你也知道,屈景昭三氏皆是芈姓,封地广阔,实力雄厚,地位在楚国几与王族相当。然而自怀王一代起,楚国的封君越来越多,且因战事频繁,因为战功起家的贵族如黄氏、项氏等越来越受国君宠信。从此新老贵族之间的裂痕逐渐增大,以至于到了李园诛灭黄歇满门时,其他大族皆冷眼旁观,不肯伸出援手。而负刍继位后,又特别倚重项氏,同样引起了某些旧贵族的不满。开战在即,楚国各地封君的私兵都被项燕抽调过来充实国家的军队;然而在许多封君看来,这却是项氏一族借机削弱他们的手段。因此,楚国国内不乏有人私下希望昌平君继位,可以改变项氏一族独大的局面。”
“所以他们劫走昌平君的目的,不是为了刺杀他,反倒是为了效忠于他。这样将来便能以拥立之功获得朝堂上的至高地位。”盖聂恍然道,“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昌平君极有可能从一开始便与他们勾结,约定好在林中会面的位置,让他们提前布下埋伏。虽然此时脱秦入楚有极大的风险,但成为国君的诱惑实在太大,再明谨慎的人,也难以拒绝这样一场豪赌。”
“你想,若是这样的一群人,在林中遭遇了楚王派来刺杀昌平君的另一群人,会是个什么局面呢?”
“……不死不休。”
“正是。所以你也不必确认哪颗头颅是昌平君的了。倘若巫申已经得手,他的脑袋大约早被带回寿春复命去了。而巫申留下这个阵,则是为了对付将来到这里调查的人,也就是第一伙杀手背后的雇主这群人迟迟得不到回音,必会派人或亲自来这里查看;替楚王除掉这些潜藏的反对者,又是一大功。”
盖聂点点头。这样推想,似乎一切问题都解释得通……但他转头望向河流的上游,忽而皱眉道:“还是不对。”
“哪里不对?”卫庄斜眼看他。
“我们方才的猜测,是那日有两伙楚人埋伏在林中,一伙人袭击狩猎的队伍劫走昌平君,另一伙属于楚王的人又杀死了第一伙刺客。”盖聂道,“但你还记得方才我们在上游看到的那具漂浮在水中的尸首他是完整的。而这里所有的死者却均被斩去首级。他们的穿着一样,显然是同伴;这又是何故?”
“因为只有那一具尸体卡在了岩石间,没被冲到这个泥滩上来啊。”卫庄立即意识到问题所在,眉头再次绞紧了。“杀人抛尸之处,与砍掉头颅之处,竟是两个地方?可巫申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不错。人若都是巫申杀的,在最初杀死他们的地方便可布阵,然后再将无头之尸抛入水中灭迹。但实际上,这个顺序恰恰是相反的。先有人从上游将尸体抛入水中,后又有人在下游砍下了他们的头颅。”
卫庄在树枝上换了一只脚站立,额头隐约沁出汗水。“除非……除非巫术的阵法非得满足什么苛刻的条件才能发动,因此巫申虽是在上游动的手,抛尸之后仍要将头颅带到这个地方来;那具完整的尸体,则是因为他布阵所需的首级数目已经足够,方得幸?当然,这种解释处处牵强,可能性很小。”
“是啊。并且从阴阳五行的眼光来看,这里和上游并没有区别:都有木,有土,有水;都属水之阴。那个阵法的周遭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我只是用树枝随意碰了其中的一颗头骨,阵法便发动了。”
“你还挺自豪。”卫庄白了他一眼,道:“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那日其实不是两股,而是三股势力潜藏在此?第一股势力把人劫走,第二股势力杀人抛尸;第三股势力发现尸体,或许是认出了其中一些人,便以头颅布阵,想要暗算第一股势力背后的主谋。如今我们只知道最后一伙人的头目是巫申,而第一伙袭击狩猎队伍、劫走昌平君的人,很可能是私下对楚王怀有异心的某个世家大族。”
“问题在于这二者之间,究竟是谁杀死了那些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