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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氏今夜的脸色有些不同,妆容依然致,却掩不住苍凉。她踌躇了下,手扶着桌子起身,犹豫道:“王爷还是去梁家看看吧,今日梁家派人来这里找过王爷,像是很着急,可王爷当时不在”
李琮蓦然转身冲进了夜色里。梁家只有梁池颜知道他的身份,而寻常情况,梁池颜是断不会来打扰他的。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远远便瞧见一片火光点燃了半边天幕,李琮手脚发抖地从马上滚落,冲到人群的前面,整个梁家的一片宅子都在夜幕下燃烧,放出刺目的光和热。宅子四周围着官兵,一个侍卫统领正面无表情地宣读着罪书,大意是梁家的人暗通敌国,走私生意,罪不可赦,就地正法云云。
李琮不顾大火冲了进去,里面横七竖八倒着已经死去的人,他岳父,岳母,弟弟,小店里的伙计,一片血肉狼籍。而梁池颜自缢,悬在屋梁上,身子在半空中飘来飘去
撕心裂肺!李琮在刹那间疯了一般,他一剑斩断绳索,把梁池颜放下来,诸葛青玉也跟进来,他抓了一把梁池颜的脉,眼疾手快地喂了一颗药丸在她嘴里。很快,气息虽然微弱,梁池颜却悠悠转醒。
李琮用力把梁池颜抱紧,颤抖地说不出话。
“……父亲没有暗通敌国……”梁池颜声音低弱几乎不可闻。李琮拼命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听他这么一说,梁池颜的神色一松,转眸瞧见李琮满眼都是泪,又一阵担忧,轻柔道:“别哭……”李琮点着头,喉咙却哽得无法说话。
梁池颜挣扎了一番,最后吐出两个字:“薏儿。”
李琮几乎把整个梁家在火海中翻了个遍,没找到李薏,直到他被诸葛青玉一棍子敲晕,强行拖出那摇摇欲坠的房子。他醒来之后,不顾所有人的阻拦,直闯大明宫。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明白!
“他们都是一群老弱妇孺,做些小本买卖糊口,哪里得罪了你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李琮怒吼,眼眸里满是梁家宅子里的火光和血泪,哔哔啵啵熊熊燃烧,最后轰然倒塌,成为一片灰黑的废墟。他恨不得去死,替那些人死去。
“他们不安分守己,引诱朕的王爷忘了自己的身份,自甘下贱,这不是罪么?”玄宗皇帝一身明黄,神色淡然,徐徐又道:“那梁氏妖颜媚主,朕许她自缢,已是宽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琮脸色死寂盯着座上的玄宗皇帝,片刻冷笑出声,笑得张狂而冷漠:“连人都不是了……都是妖魔!”笑着笑着,他眼中流出两行泪:“什么身份!什么太子!亲生的父母都能做出这种事情,还妄谈身份!真好笑!”
他话一出口,玄宗皇帝脸色陡变,低喝出声:“庆王疯了,把他幽禁在庆王府中,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来!”
父母绝情的逼迫,妻与子的死亡与失踪。庆王是在幽禁中慢慢疯的。不停地在寻找他失去的曾经拥有过的仅有的东西。那场风波过后,皇三子李瑛被册封太子,武昭仪被册封惠妃,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荣宠。其间武惠妃四岁的儿子李瑁被送至宁王府中,由宁王代为抚养,惠妃身边则莫名多了一个孩子,玄宗皇帝说他叫“墨兮。”
而玄宗皇帝对李墨兮或者说李薏的疼爱,却是有目共睹的空前绝后的。玄宗皇帝也曾疼爱作为他的第一个儿子的李琮,手把手教李琮写字骑射,为人处事,那时的他还不是皇帝,他对李琮也有父子之情,他期盼他的儿子变得优秀璀璨。可等他成为帝王,他不愿受到威胁。
而他对李墨兮,有疼爱,有怜惜,有寄望,也有歉意,他后悔给李墨兮这样一个惨烈的出身,害怕李墨兮受到伤害。即便他不愿承认,可在看到梁池颜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而主动自缢的时候,在看到庆王双目泪流愤恨指责的时候,他还是后悔了。
他的心远没有他的行动决绝。
听浣娘说完这些,銮铃霍然明白了李墨兮的沉默,明白他藏在那一片沉默下沉甸甸的压抑,甚至李墨兮当年为了合欢散的事对萧銮铃恨之入骨,不顾一切拒婚的事。他那样骄傲,又那样屈辱,痛恨他父亲的事在他身上重演。
然而悲剧总是一场接着一场上演,就像那忧伤一浪一浪袭来。玄宗想给李墨兮一个好的成长环境,他信任武惠妃,把寿王送走,却不防又伤害了武惠妃,这样武惠妃便只能把痛苦变本加厉用在李墨兮身上。
像是一个结,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解开,反而越挣越紧。銮铃听得满心幽寒,唏嘘不已,忍不住问浣娘:“那夫人可有后悔?”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遇到自己的心上人,我一直觉得自己能遇到殿下是很幸运的事……庆王妃陪了殿下这么多年,也不曾后悔。”浣娘微笑,神思忽而落在庆王妃身上,终究有了一些怅然:“庆王妃出身高贵,很多话难以出口……其实她也一直爱慕着殿下呐。”
眼见着天色变暗,浣娘终于站起身,出门前又含笑嘱咐了句:“你想离开便离开吧,只是记着早些回来,别让墨兮和孩子们等得太久。”
放眼望去,秋色连波,湛蓝透碧的天空,漂浮着白云朵朵。午饭一过这小院子里就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偶尔有风拂过,传来树叶摇摆的沙沙声。銮铃来到竹房外敲门,敲了几下里面没人答应,她便自顾推门进去。
趴在桌上睡着了,还很沉,竹嘴角还有一丝笑容。銮铃又低低叫了两声“儿”,竹依然没听到。銮铃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竹手边,又替竹把掉在脚边的手帕捡起来放在桌上,门外传来敲门声,开了门。却是木。
“风冽那边也睡了。”木轻道。銮铃走出屋子,回身合上门,答应了句:“咱们走吧。”
两人都换上朴素的男装,木手里拿了小小的包裹,无声跟在銮铃身后,两人溜出院子。门外的大街上依然行人稀少,又正值午后,所以她们俩快步疾行,倒也无人注意。出了这道冷僻的大街,是一条略微繁华的大街,沿街叫卖的小贩,摆小摊做生意的人都多了不少。
大街一角的树荫下停着一辆青灰色毫不打眼的马车,马车上懒懒靠着一个灰衣男子,他带了顶寻常的大檐帽,把脸给遮住了。不过若有人注意他那拿鞭子的手,白皙修长的,很是漂亮。哪里有寻常赶马人的粗糙?
銮铃拉着木来到那赶马人面前,那人慢悠悠抬起脸,帽檐下是一张俊秀含笑的脸:“来了?”
不等銮铃答话,他回身打起车帘:“上车。”銮铃顺着他的搀扶上车,他又来搀扶木。木眉宇冷淡地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