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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色(12)
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响,刻尺动了,三更天,大太监站在廊檐下,静静闭着眼睛,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在打盹。当值太监们更是一言不发,谨小慎微地守着身后那扇门,无论听见什么,他们都会当做没有听见。
“先不论为什么我杀她,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处死我?”苻江云淡风轻地谈论着自己的死期,低下头去亲苻云的额,苻云头一偏,躲了过去。
“为什么?”苻云语气里流露出恳切,他微微发红的眼睛注视着苻江。
苻江安静地直视他,倏然间眼神一软,他的手在数苻云的脊骨,终于叹了口气。
“四哥,我不想杀你。”苻云哽咽道。
那一时春来百花盛开,夏日里的暴雨倾盆,秋天枫叶一夜红遍岭外,冬天里的第一场雪,一夜间就将天地万物覆盖。
“当时你的太子妃指认我假传圣旨罪犯谋逆,我带着母亲远走,在宫外一路躲避追杀,好不容易甩掉追兵。”苻江抱着苻云,令他转了个身,与他面对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苻云身上衣服已敞开来,他皮肤被苻江吮出一个红印,苻江注视他的眼睛,两人视线齐平。
苻云则分开双腿,坐在苻江腿上,他搂着他的脖子,无比亲昵,又无比疏远。
三更的鼓声是一道催命的符,苻江心里已隐隐有了预感。
“那日我娘让我发誓,杀了你娘。”
苻云轻轻啊了一声,旋即死咬住嘴唇,他视线模糊地望着苻江,感觉到他的嘴唇在眼角吻去了眼泪。
“她知道我什么都不怕,便让我以你的性命起誓。”苻江停了下来,手掌贴着苻云汗淋淋的背。
陡然一阵大风,不知是否上锁的太监粗心,其中一扇窗户被甩开,砰的一声。
苻江难耐地倒吸一口气,看苻云那脸色,被这声响动狠狠吓了一跳。
“我娘说,要是我没能杀了你娘为她报仇,你就将七窍流血,身受千虫万蚁所噬,死后被野狼所食,死无葬身之地。”苻江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说,顿了良久,他只是温柔地抚摸苻云的背,让他慢慢放松下来。
“没过两天,我们的船差点在江面上被风浪打沉,风雨停后,我本以为雨过天晴,回转船上,发现她死了。”
苻云静静地听着,这时搂住苻江的脖子,轻轻将他的头按在胸膛。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你杀了我吧。”苻江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苻云看着他,心里难过极了。他曾无数次不甘心雌伏在一个野种身下,有时候也做奇怪的梦,他不知道自己在不甘心什么。也许,他内心深处嫌弃这个人,哪怕苻江为了见他一面,甘愿赌上性命,哪怕这个人为他守住了大楚的北面,他本可不这么做,只做一个闲散王爷。在他放走苻江,而苻江又甘愿回来以后,他们的命运就死死缠在了一起,再也不可能分开。
苻云突然意识到,他一直在利用他,无论哪个方面。
“别哭。”苻江吻了吻苻云的眼角,神色倏然现出紧张,“很疼?我出来了。”
苻云低头亲吻苻江的唇,与他交缠,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两人贴在一起的脸庞俱是滚烫。
“四哥。”苻云道,“你该让我死。”
苻江被逗乐了,轻柔地吻他,注视苻云的眼,说:“我舍不得。”
突然间,苻云的心里疼极了,疼得他弯下身去,绵软无力地瘫在苻江身上,只有两条胳膊紧紧地环着他。
天还没亮,苻江小心地将苻云的头抬起,扯过枕头,当做自己的胳膊塞到苻云脑袋下面,下了龙榻,穿好衣袍。
他从帷帐那条缝隙钻进去,最后吻了吻苻云的脸,苻云嘴唇已有些肿,好像还破了。苻江拇指轻轻在他脸上摩挲片刻,起身出去。
“四王爷这边走。”大太监带着苻江,沿着那条小径回去,出宫以后还得坐车。
在车上,苻江问大太监:“平日里皇上三餐都按时吃吗?”
“皇上勤政,常常误了时辰。”
“以后你们多盯着点。”
“是。”
“他现在有几位妃子?”
“除皇后外,有四位娘娘,明年还要广纳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大太监一直低着头回话,他心里有点怵这位王爷。
苻江靠在车板上,眼前一道窗户缝一会儿飘一下,他静静地想了一会,喃喃道:“最好是生出一个儿子,就仔细教养着,不要让他有半点闪失,请最好的先生来教,教得文武双全,我大楚的天下就有望了,也不至于兄弟阋墙。”
听得这个词,大太监身躯一抖,不敢接话。
“皇上平日里哭过吗?”静了一会,苻江的声音又响起。
“奴才没见到过,皇上平日里龙威庄严,只不过……王爷是皇上的兄长,在您跟前,他总是那个长不大的幼弟。”
苻江笑了一阵,突然出神,盯着那扇窗。
大太监刚刚松了口气。
苻江突然看他,看得他一头冷汗,不敢说话,硬着头皮与苻江对视。
“王爷、王爷有什么吩咐?”
“我说几个事,你好好记着。”
“是,王爷您吩咐。”
“皇上他春天老是咳嗽,不能由着他,承元殿的窗户最好是只开一条缝,院子里的花都移走,种些不开花的树最好,弄点止咳糖水给他喝。夏天他贪凉,睡觉不踏实,一定要找人盯着,起码心口要盖条薄毯。他爱吃鲈鱼,冬天最是品鲈鱼的时候,可以让厨房常做。春祭的时候别让他走太多路,非得走的话,夜里一定看看他的脚有没有水泡,有的话挑掉上点药,他要是坐不住,你们贴身伺候的就得多点心……”
初听时大太监满眼诧异,继而平静下来,一条一条记在心里,大部分平日他也知道,只是没有想到,这位四王爷不常在宫里,竟记得这么多,还是说他一直在窥探内宫?
不,不会。要是内宫有四王爷的眼睛,他也不至于上这个当了。
一路上苻江就这么断断续续和内宫总管说着话,想起来便提一句,回到他那间又冷又硬的牢房,他也很困了,对着墙睡了进京以来最踏实的一觉。
客栈里,一个手下回来,跟李峰汇报,说已经探到了消息。
“怎么去这么久,都快正午了。”李峰拍拍手下的肩膀,催促他快点说,朝廷到底给苻江判了什么罪。
那手下脸色煞白,吞吞吐吐。
“再坏的消息我也扛得住,快说。”
“刑部拟了十二条大罪,每一条都够砍一次元帅的头。”手下哆嗦着说。
“皇帝就没有法外开恩的意思吗?”李峰来回走动。
手下跪在那儿,缩着脖子:“元帅谋杀太后,太后是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