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二龙收到一份机密电报，明天早上有四个车皮的军火从青岛运住济南，这四个车皮是加挂在旅客列车后面的。电报要求各个车站加强警戒。

二龙将电报交给富田后，立即骑自行车回家了。李允胜一听到这个消息，二话没说，没坐马车，而是骑马向平泽飞奔而去。

到了晚上，李从年两口守在村头，快半夜时，一队马车过来了，每辆车上都坐满了八路，都穿着军服。李从年不停地喊着：“大龙，大龙。”

一辆车上站起一个战士，是二虎子，他指着后面向李从年说：“在后面。”

李从年继续喊着，马成龙过来了，没有下车，向李从年挥挥手就手了，李允胜骑着马也过来了，下了马，将马交给李从年，然后上了马车。槐花走上前，刚要对他说什么，被李允胜用眼神制止了。

这时，一辆又一辆马车过来了，李从年继续喊着，只见一辆马车上站起一个人，正是大龙。

大龙穿着八路军装，向爹娘行了个军礼。没有说话，李从年大声喊着：“千万要小心。”

几十辆马车过去了。李从年心想，这是要打大仗了。

大队人马来到临湾站和上一站的中间地段，这次八路来了一个团的兵力。当时八路军编制普遍不足，说是一个团，实际上也就是七百多人。团长带着三百多人到前方去，准备打前来增援的鬼子，上一站是个小站，没几个鬼子，只去了少部分人。剩下的人由马成龙和政委指挥打火车上的鬼子。

大家立即搬石头到铁轨上，形成路障。铁路的路基都是高出地面的，同时，路基两边都有深沟，下大雨时或者发洪水时，水将流入深沟，防止将路基泡软。

深沟两边都是一人高的高粱地，几百人就埋伏在深沟里和高粱地里，等着列车到来。

过了一会，列车开过来了，旅客车厢后面挂了四个闷罐车，最后面还有一辆守车。因为天热，鬼子将车门打开了。

列车慢慢地停下时，鬼子知道坏事了，立即架起了机枪。深沟里的八路军一露头，机枪就扫过来了，高粱地里八路也是这样，刚开始打枪，机枪就扫过来。鬼子将弹药箱摆在前面，只露出一个小口子，将机枪管伸出来，根本就见不到鬼子，因为怕引起爆炸，所以也不敢用手榴弹。鬼子居高临下，不停扫射，反正车上有的是子弹。

列车没有正点到临湾车站，打电话问上一站，说是正点发车了。鬼子立即向富田报告了，富田知道不好，立即通知刘天贵带着所有人到车站来，然后所有的鬼子一齐出动，沿着铁路线小跑前进。

跑了不一会，就听见前方的枪声，富田知道这次遇上大麻烦了。下令快速前进，结果一下子就进入了准备打增援的部队的埋伏圈。深沟里和高粱地里的八路一齐向鬼子和警察开火，当场打到一大片。鬼子和警察只能就地卧倒在铁轨上，向两边的八路开枪。

列车那边，听到打增援的枪声后，马成龙心里急了，知道时间不能再拖，但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如果硬攻，牺牲太大，就是冲到车前，车厢门离地面有将近一人高，也上不去。

这时，李允胜寻思了一下，将大龙，二虎子，铁牛，还有金锁四个人叫到跟前，交代了一番，四个人都听明白了。四个人放下步枪，手里拿着大刀，从深沟里向旅客车厢方向跑去，然后从深沟里出来，顺着车厢扶梯上了车顶，然后在车顶上向军火车跑去。

到了军火车后，四个人一人一个车厢，站在车厢门的上方，然后趴下来，用手抓住车门槽，伸头向车厢里看了一眼，车厢里的情况就看清楚了。

每个人都是用手抓住车厢门上方的车门槽，然后背向着车门方向，身体向上竖直起来，就是个倒立的动作，把双腿向又向肚子方向弯曲了下，然后猛然将双腿向上甩起，整个身子向下倒下去，就像是玩单杠的大回环一样，不同的是，他们是一手拿大刀，一手抓住车厢顶的车门槽边。还有不一样的地方，玩大回环是双手握住铁棍，而他们只是用手指捏住一块铁片，全身重量都压在几根手指上，关键是身体向下甩时，手必须捏紧了，如果提前松了手，身体就不是向车内甩了，而是掉到车下了，必须等到身体甩到车内时，才能松手。这个功夫，全都是他们在练‘捏金’时练出来的，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当身体甩到车门时，自然就向车内甩去，这时，一松手，整个人就进了车厢，而且是脸朝下，大龙不等人落地，已经手起刀落，一刀将一个机枪手的脑袋砍了，落地后，又一个转身，将另一个机枪手也砍了，还有四个弹药手，正忙着给机枪弹匣装子弹，手里没有枪，这四个人一看从天而降的八路，都吓呆了，慌忙之中，竟然跳下车逃跑，结果被深沟里的战士一下子扑到了。

二虎子，金锁，铁牛都是如此，但二虎子遇到了麻烦，那四个弹药手，身边正好放着枪，端起枪来就和二虎子拼刺刀，

大刀对刺刀，这是二虎子的强项，再说车厢里地方小，四个鬼子也施展不开，几个回合，两个鬼子就被砍了，剩下的两个被二虎子一脚踹下车去，因为鬼子手里有枪，高粱地里的八路立即开火，两个鬼子就完蛋了。

最后，只剩下守车的鬼子了，守车上的鬼子从窗户里向外扫射，机枪手头上戴着钢盔，将枪管架在窗户沿上，向外扫射，从车外看，只能看到钢盔，所以很难对付。

李允胜看到一个战士手里有红缨枪，于是，将红缨枪拿过来，用手试了试枪尖的硬度，觉得还可以。就手持红缨枪等着，就在机枪换弹匣的那一瞬间，李允胜站了起来将红缨枪向鬼子掷过去，红缨枪的枪尖正好刺中了钢盔，而且将钢盔刺穿了，机枪手立即倒下了，不等弹药手上来，下面的八路一下子涌了上来，从守车后面上了车，守车另一边的机枪刚要把枪口转过来，八路上去就是一刺刀，接着几个弹药手也被消灭了。

马成龙一看这边战斗结束了，立即命令战士们上车搬军火，藏在远处的马车过来了，大家快速地装车。

马成龙和李允胜一起向打增援的方向跑去。到了那儿一看，双方正打的火热，互有伤亡。

马成龙对团长说，任务完成了，可以撤了。但是，要想撤也不容易，鬼子咬得很紧。正在这时，鬼子后面突然响起枪声。

富田一听，急忙调一部分人向后面射击。刘天贵对富田说：“我们恐怕被包围了。”富田一听，心里也慌了，如果被包围了，弄不好就要全军覆灭。于是马上命令撤退，然后一边打，一边撤，八路也不追击，后面的火力也不是很猛烈。最后，富田和刘天贵终于撤了出来。回头一看，警察早就跑光了，一个也没有。气得富田大骂，收拾残兵败将回去了。

马成龙和李允胜正感到奇怪，是谁在后面打的。这时，双刀刘带着人走了过来。马成龙和李允胜走过去，双刀刘对他俩说：“那一箱子弹的人情，我今天还上了。”

马成龙说：“你还惦记着这事啊，今天多谢你们支援了。”

双刀刘说：“谢什么，都是为了打鬼子。”

这时，团长也过来了，双刀刘不等马成龙介绍，就自我介绍说：“我是临湾县抗日救国军司令。我今天正好从这里路过，听到枪声就赶来了，这叫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几个人正说着话，一个八路和双刀刘的人吵走来。大家过去一看，原来是为了争夺战利品。马成龙立即制止说：“把枪放下，所有的战利品都放下。”

双刀刘也对手下人说：“和八路一样，先放下。”

接着四个人开始商量怎么分这些战利品，团长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很了解，就让马成龙作主。

双刀刘说：“我们的人不如你们多，但我们起的作用可不小，再说，你们是大哥，应该让着小弟吧。”

马成龙说：“你说应该怎样分？”

“枪支对半分，子弹全归我。”双刀刘说得很坚决，显出一付毫不让步的态度。

马成龙说：“好，就依你。”

双刀刘说：“痛快，不愧是八路军。”

经过打扫战场，一共有四十支枪，每家二十支，子弹手榴弹就不数了，全给了双刀刘。

时间紧迫，分完以后，大家就分手了。双刘刀觉得今天沾了便宜，打了没几枪，一个人也没伤着，就发了这么个大财，真是高兴坏了。可是，后来知道八路搞到了四个车皮的军火，立刻就骂娘了：“他骂的，我说他们怎么这么好说话，原来是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面。早知道这样，起码要给我一马车子弹。”

双刀刘又从站场上捡了些日军的皮带，皮靴，饭盒，皮包，水壶等物品，甚至还捡了几顶军帽，挑在枪尖上，然后带着到战场附近几个村进行炫耀。对村民说是他们协助八路打了这一仗，如果没有他们，八路就打不胜。

这几个村庄都在铁路附近，都知道了打仗的事，因此对双刀刘的话都是深信不疑。双刀刘就趁机要村里给他们提供吃喝，还要给保护费。

因为现在鬼子和警察都不下乡征粮了，老百姓都认为这是双刀刘的功劳，所以也愿意花几个钱买个平安。好在双刀刘不太贪心，要的钱也不多，但全县四百多个村，加起来就不是个小数了。双刀刘为了稳定队伍，给每个人每月发五块大洋，而且不管到哪个村，都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双刀刘的队伍很快也发展到五十多人了。

刘天贵对双刀刘的情况当然是知道的，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对双刀刘是不管不问，也不向富田汇报。双刀刘和刘天贵都是心照不宣，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有时候，双刀刘的队伍就在县城附近活动，刘天贵也假装不知。

在回去的路上，一个赶车人问李允胜：“我老远看见有四个人上了车顶，手里拿着大刀，飞进了车厢，这多危险，为什么不给他们机关枪，往车厢里面扫射就行了。”

李允胜笑着说：“你离得远，看不清楚，这个闷罐车，为了防雨，车顶是个半圆形的，也就是个坡，人要是趴在车顶边上，向车里面开枪，根本就稳不住，连人带枪都就滑下去了，这四个人是用手抓住车门上面的车槽边，才能飞进车厢的，这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了，身子要有一股甩劲，就像你甩鞭子一样。”

赶车人说：“原来是这样，看来这四个人是有武功的。”

马成龙向李允胜说：“你们师徒五人，今天可是立了大功了，刚才团长说了，要给你们记大功。”

李允胜说：“记不记功的无所谓，完成任务就行了。”

马成龙说：“你让大龙上去，万一出点事，对他爹可没法交代。我这心一直悬着。”

“我没绝对把握，能让他上，他们的功力我最了解，这个事关键是突然袭击，从天而降，主要是速度快，如果没这个功力，手扒着车顶向车里面跳，肯定是先把腿放下去，能不能跳进去且不说，动作肯定就慢了，鬼子只要将枪口向上一抬，就全完了。”

马成龙佩服地说：“真没想到你会来这招，不过，这红缨枪能扎透钢盔，我真是没想到。子弹都打不穿钢盔啊。”

“这主要是个重量问题，”李允胜说，“子弹虽然快，但重量轻，红缨枪加上枪杆的重量，比子弹重多了，所以只要速度快，力度大，又扎得准，穿透钢盔不成问题。”

一路说着话，就来到了李家村，老远就听见李从年呼喊大龙的声音。大龙还在后面，马成龙和李允胜走到李从年两口面前说：“放心吧，大龙没事，还立了大功。”

李从年这才放了心，三个人正在说话，大龙来到了面前。李从年抱着大龙哭开了，槐花也流着泪。

李允胜就留下了，目送着大队人马就走远了，然后和李从年两口子回家了。

槐花拉着李允胜走在后面，两人的手在身后拉着。

富田带着人回到车站，等着火车。

八路军撤走以后，火车司机下了车，将大石头搬走，火车继续开了，到临湾站后，因为这事的影响，整个胶济铁路线上的列车都停下了。火车在车站停了很长时间，富田和刘天贵上了那四个装军火的车厢，里面空空的，只有鬼子的尸体。

在守车上，富田看到一把红缨枪插在钢盔上，富田用手握住枪杆，用力一拔，红缨枪和钢盔一起从鬼子脑袋上拔了出来。富田对刘天贵说：“我估计，干这个事的人，肯定就是那个把手榴弹扔一百多米远的人，这是同一人干的。”

刘天贵点点头说：“是不是同一个人，那不好说，谁也没见到人，不过，这个投红缨枪的人，比那个扔手榴弹的人厉害多了。”

富田说：“仔细地说说。”

刘天贵说：“扔手榴弹，准确性不用很准，差个一米两米的没关系，手榴弹一爆炸，十几米内都会受到伤亡。但这个红缨枪就不一样了，准确度必须非常高，差个一厘米都不行。”刘天贵接过红缨枪说，“你看，这红缨枪和钢盔的角度正好就是九十度，只有红缨枪的枪尖和钢盔正面成垂直状态时，枪尖才能穿透钢盔，如果偏一点，枪尖就会在钢盔上滑过去，成了擦边球。”

富田点点头：“不错，说得有道理。”

刘天贵继续说：“而且我分析，这个人投红缨枪时，距离不会太近，因为八路是在车下面，如果距离近了，枪尖就从钢盔上面擦过去了。所以必须有一段距离，红缨枪是从下向上投的，然后再从上面向下落，才能保证枪尖和钢盔成九十度。”

富田说：“这个我明白，就是物理学上的抛物线。”

“抛物线我就不懂了，反正就是这个道理，所有的技巧都在出手时的角度和速度，当然，还有力度，这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武林高手干的？”

刘天贵点点头：“这个人肯定是练过武术的，而且内功很厉害。这和体育比赛中的投标枪不一样，投标枪就是比谁投得远，但这个红缨枪可不是远近的问题。”

富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然后就下了车。

富田将司机叫下来，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司机如实说了，并说八路军大约有一千人。几十辆马车。

富田叹了口气，正在这时，有个鬼子来报告，说是青岛总部打来电话，是打到铁路专用电话上的，现在请他接电话。富田来到调度室，拿起电话。

富田一听电话里的声音，立即来个立正。富田向总部报告了事件的经过。特别强调了八路有一千多人，自己寡不敌众，伤亡四十多人。

放下电话后，富田对刘天贵说：“一共好几万发子弹，还有步枪手榴弹都送给八路了。”

富田又问：“你说，这八路怎么得到的消息？”

刘天贵说：“这事怎么可能保密呢，在青岛装车时，装车的工人就知道，铁路工人也知道，难道青岛就没有八路的探子，因此，这事是不可能保密的。”

富田听了，不说话了。命令人到出事的地方，将死亡人员就地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