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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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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接下来警察问你的事情都要老实回答,明白吗?”任院长的声音里略微带了点警告,只有福利院的孩子们才听的出来。

薄荧点了点头。

“你和屈瑶梅的关系怎么样?”男警察一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薄荧的脸上微微露了一点恐惧,她看向任院长,后者有些厌烦地加重了语气:“照实说。”

“……不好。”薄荧低声回答。女警察同情地看着她,看来他们已经从其他人的嘴里得知了薄荧和屈瑶梅的过节。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她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昨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之后一天你都没有看到她?你们不是在一个学校吗?”男警察不客气地问,旁边的女警皱起眉用手肘捅了捅他。

“我很少出班级门……我们没有在一个班。”薄荧轻声说。

“今天凌晨一点,你在什么地方?”

薄荧愣了愣:“我在寝室里睡觉……”她怯怯地看向女警察,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吗?”女警察果然递出了话头。

“屈瑶梅……她怎么了吗?我今天没有在食堂里看见她……”

男警察没有回答,女警察答非所问:“别担心,回去吧,我们有其他疑问再来找你。”

薄荧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出院长办公室后,领她来的老师就站在门口,见她出来后,冷冷说了一句:“回宿舍去,上午不要乱跑,下午照常去学校上课。”

中午大家聚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嘴里的话题已经只剩一个,那就是屈瑶梅的死亡。

屈瑶梅死了。

尸体在河边被发现。

7.第 7 章

薄荧坐在远离众人的地方,一个人独自进食着,其他孩子的交谈声和猜测不断涌入耳里,她像是遇到什么难题一般皱着眉头。

“在想什么?”一个清凉的声音在薄荧对面响起,她抬起头,看见神秘的黑发女人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薄荧下意识地朝周围看去,远处的孩子们依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屈瑶梅的死,其中一个孩子撞上薄荧的眼神,想也没想就瞪了她一眼,对坐在她对面的黑发女人,就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

薄荧放下筷子,将餐盘放回回收处,神色若常地离开了食堂。

金属手环碰撞的声音在她身后持续响着,而每一个和薄荧擦肩而过的人都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外部人员视若无睹。

“你可以在心里和我说话,不用担心别人听见。”黑发女人一眼看破她的顾忌,带着笑意的声音让薄荧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出她脸上恶趣味的笑容。

“为什么别人看不见你?”薄荧在心里问。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见。”

“你是鬼吗?”

“不是。但是如你所见,我也不是人。”

“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为了实现你的愿望而来。”

此时薄荧已经走回寝室,同寝室的女孩们还没有回来,寝室里只有她和黑发女人两人,薄荧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黑发女人:“我也说过了,我没有愿望。”

“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赶我走呢?”黑发女人伸手抚了抚漆黑的长发,嘴角含笑地看着薄荧:“你一直想要人在身边陪伴自己,现在我来了,我可以随时随地陪在你身边,和你说话,和你玩乐,成为你最形影不离的朋友——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那是以前。”

“你阻止不了我,为何不享受这份特殊的友谊?”微凉的声音和手镯清脆的碰撞声一同响起:“你可以叫我x,薄荧。”

她的手抚上薄荧脸颊,像是空气一样,没有任何温度。

“我们还有很多次见面。”

黑发女人的微笑在薄荧面前逐渐淡去,像是被阳光穿透的晨雾一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名警察在三天后又来了一次福利院,一部分孩子再次被问话,包括薄荧。

屈瑶梅的死让合成裸/照进入了警方的视野,屈瑶梅的同伴里有人出来作证,屈瑶梅死前就是去见了几个被他们怀疑合成裸/照的人后失去了联系,然而调查后一无所获,再加上屈瑶梅有在河边玩耍的习惯,她的溺水最终被定义为一场意外。

薄荧是被叫到的最后一人,在问完一些常规问题后,任院长要起身相送,女警察笑着说:“不用麻烦院长了,让薄荧送吧,我正好还有点事想要问她。”

男警察望了她一眼没有开口,任院长愣了一下后,还是答应了这个请求。

薄荧把两名警察送到福利院门口后,男警察率先上了警车,女警则在薄荧身边停下了脚步。

“你不要怕,我叫你来,只是有一些私话想要对你说。”像是生怕吓到薄荧一样,女警察轻声说。

“关于你的事,我这几天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很多。”女警说:“我不知道以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身份来说合不合适,但我这两晚都没有睡好,我一直在想你的事。”

薄荧不解地看着她。

“不管这里的人如何对你,你都要知道你什么错也没有。”

随着女警说出的这句话,薄荧脸上还维持着疑惑的表情,两行泪水却在理智反应之前从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像是不明白为什么水会从她脸上流过一般茫然地抬手擦了一下,呆看了指尖的水迹几秒,才猛然醒悟一样用手背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

女警伸出一只手放到了薄荧的肩头,她弯下腰直视着薄荧的眼睛,神情真挚地说:“相信我,外面的世界很大,在这里的人看来的大问题,在外面连问题都算不上,这里的人们无端加给你的仇恨,只是源于他们自身的闭塞和浅薄。如果他们厌恶你,那你更要喜欢自己,努力离开这里吧,你有这样的能力,你在这里感到疼痛,是因为北树镇的天空太狭窄,容纳不下你的翅膀。”

薄荧的眼泪越擦越多,女警察留给她一包纸巾,已经上车的男警察在车里按了按喇叭,女警往回看了一眼,转头对薄荧说:“有事情可以随时来派出所找我。”

警车开走后,薄荧深呼吸着平息着自己的情绪,随即也离开了福利院大门,她不能让其他人看见此刻她的样子,她不能被抓到弱点,也不能连累好心的女警。

这天后,警察没有再来,屈瑶梅的尸体被送了回来,福利院草草举办葬礼后,屈瑶梅的死渐渐就平息了下来,离期末考试只剩三个多月,身为努力家的薄荧除了吃饭和睡觉外,时间几乎都花在了复习题和课本上。

屈瑶梅死后,没了领导人,欺负薄荧的人有所减少,薄荧一心扑在学习上,暂时将陈厚的事放到一边。

这天她吃了晚饭路过活动室的时候,正好看见里面在播放一则娱乐新闻,户海电视台重金打造的古装剧《返魂香》正在公开海选饰演女主角少女时期的演员,她没有在意,瞥了一眼后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薄荧不知为何失眠了,她的脑海里老是想起电视剧海选的事,当她强制自己不去想海选的事时,女警的话又冒了出来:

她从出生以来,从没踏出过北树镇一步,外面的世界真的如女警所说,会愿意接受她吗?

薄荧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眼睛,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疑问。

不踏出这里,她永远不知道答案。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早上四点,天还没亮薄荧就悄悄起床了。

从六点到十一点,薄荧在大巴上枯坐了五个小时后终于踩上了户海的土地。

户海作为z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从客车进入户海的地界开始,薄荧就被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和让人望而生畏的奢侈品广告牌给震住了,这里的一切对于薄荧来说都是那么陌生,不论是路边时髦但面色冷漠的年轻女人,还是迷宫般交错的庞大立交桥,薄荧就像一枚微不足道的沙子,落到了广阔的海洋中,连水花都没有激起就沉没了。

从下车开始,薄荧就吸引了周围绝大部分人的目光,他们神色各异地看着她,其中还有几人甚至掏出了手机对准她似乎是要拍照,薄荧的心紧成一团,在强烈的压力下连呼吸都开始不畅,她强装镇定地离开了长途车站,登上了前往户海电视台的公车。

然而乘上公交后,这种瞩目依然有增无减,薄荧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些人知道了她的出身,然而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薄荧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提离了地面,悬在空中,她在强烈的难堪中一项一项地寻找着自己可能引起这样广泛注意的原因。

“……好。”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挤到薄荧面前,她的声音和窗外车水马龙的噪音混在一起,薄荧聚精会神才听到她模糊的声音。

“……我刚刚拍了一张你的照片,我能把它上传到我的微博吗?”女孩兴奋地看着她。

女孩扎着一个最常见的马尾,穿着一件一看就很暖和的白色羽绒服,下面是简简单单的牛仔裤和运动鞋,她平易近人的打扮让薄荧稍微缓解了一点紧张,薄荧试着问道:“……为什么要拍我?我哪里很奇怪吗?”

薄荧不知所措的表情让女孩慌张地连连摆手:“怎么会呢?对不起,我拍之前该先问问你的,我就是,我就是看你太好看了,一时忍不住就拍了下来——”

薄荧悬着的心现在卡在了半中央,她现在的心情就和她的表情一样微妙,难以形容。

“……好看?”薄荧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句尾上勾的语气流露出了她的怀疑,在北树镇,人们通常是用“勾人”或者“狐狸精”来向她表达这个意思。

女孩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把手机递到了薄荧面前,证明给她看:“你看!真的就是你的一个侧面,我觉得太好看了,我想让我的朋友们也看看,没有恶意的!如果你不愿意,没关系,我现在就删掉……”

虽然一脸失望,但女孩还是老老实实地操作起手机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薄荧轻声说:“你可以发在网上,没关系。”

“真的?”女孩失落的脸立刻变得神采照人,在看到薄荧点了点头,她马上开始编辑起微博来。

几分钟后,她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开始和薄荧搭起话来:“你的普通话好标准啊,你不是户海人吗?”

“我是外地的。”薄荧摇了摇头,却没有告知女孩她准确来自哪里。北树镇和户海一样有独有的方言,普通话是薄荧从小跟着新闻联播苦练的,她不愿透露自己的出身,所以从开口的时候用的就是普通话。薄荧顿了顿,在回答后面小心地加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总是看我吗?”

“他们也和我一样觉得你特别好看啊!”女孩不假思索地说:“刚刚我还听见我前面的两位阿姨在说你好漂亮皮肤好好呢!”

女孩没有恶意,其他人大概也和她一样,仅仅是因为她的外表在看她,得知这一点的薄荧终于放下心来,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你的皮肤好白啊,你平时有在用什么护肤品吗?”女孩羡慕地盯着她的脸看,薄荧被这□□裸的注视看得有点不自在,但是更让她紧张的,是她梦寐以求的,这样普普通通的对话,这样寻常的对话,别人早已进行了百万遍,薄荧却是人生第一遭,她的心里除了紧张外,还有一丝雀跃和欢喜。

薄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宝宝霜算吗?”还是福利院分发的最便宜那种。

女孩叹了一口气:“看来是天生丽质。”

女孩很开朗,在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过程中,薄荧到站了,女孩想要薄荧的联系方式,薄荧窘迫告诉她自己没有电话号码,也没有社交账号。女孩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像薄荧害怕的那样追问她的通信地址。

和女孩道别后,薄荧下了车,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向了近在眼前的户海电视台高楼。

8.第 8 章

在电视台楼下,薄荧被保安亭的保安叫住,对方原本是翘着二郎腿,大口刨着饭盒里的米饭,看见有人没有登记就直接往里走才把她叫下,语气自然不会太客气,但是当他看见转过身的薄荧后,保安的眼睛张大了,声音也瞬间亲切了起来:

“小姑娘,来电视台有什么事啊?”

“我来参加《返魂香》的海选……”薄荧望了一眼前方的大门,转身走回保安亭:“对不起,不能随便让人进去吗?”

“原来是来参加海选啊,在这里登记一下来客访问就可以进去了!”保安一脸亲切地拍了拍窗台上的登记本,“身份证带了吗?给我看下。”

薄荧连忙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在他检查证件的时候认认真真地在登记本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

保安将身份证上的号码和薄荧写下的号码核对后,抬头对她点了点头,把证件还了回来:“可以了,进去吧,上四楼找前台要参赛登记表。”

“谢谢。”薄荧对他笑了笑,保安也随之露出了笑容。

按照保安的指引,薄荧乘坐电梯径直上了四楼,电视台里到处都开有暖气,暖烘烘的热流扑面而来,温暖了薄荧冻得僵硬的脸庞。

一出电梯门薄荧就看见了气派的前台,薄荧走上前去,对正在低头发短信的前台小姐柔声说道:“您好,我是来参加《返魂香》海选的。”

前台小姐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看见薄荧的脸一瞬有些愣神。

回过神后她立即露出了职业化的亲切笑容,同时向薄荧双手递出一张表格:“您好,请先填这张表格。”

薄荧同样双手接过,前台小姐因此露出微笑,薄荧拿到表格后就用台上的笔认认真真写了起来。

“你姓薄?这姓很少见。”前台小姐在她填写资料的时候同她搭起话来。

“是的。”薄荧礼貌地弯了弯嘴角,没有延续这个话题,对于她的父母,可能的话她一辈子都不想提及。

薄荧几下就填好了表格,她把表格双手递回给前台小姐,对方接过看了一眼后,抬头对她笑了:“请您去三号房间等待试镜。”

薄荧对她也笑了笑,然后走向了她所指的房间。房门没有关,薄荧直接走了进去,三号房很大,足足是福利院大厅的两倍,里面坐满了等待试镜的女孩和陪同的父母,大部分女孩都没有注意到出现的薄荧,她们要不是在和父母说话,要不就是在紧张地对着小镜子整理仪容,但还是有坐在门口的几个人注意到了薄荧,她们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薄荧的脸色也说不上好,毕竟在满室精心打扮、衣着光鲜的女孩里面,她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和旧长裤的人是如此格格不入,别的女孩脸上都有化妆的痕迹,她的脸上却只有风尘仆仆的灰尘。

薄荧在离自己最近的、不起眼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原本这个位置旁边坐了一个打扮时髦前卫的短发女孩,现在她的脸已经涨成了紫红色。

“这还选个屁!”短发女孩扔下这句话后,火冒三丈地大步离开了三号房。

薄荧的神色平静得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但是双膝上收紧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的不知所措。

四个多小时后,试镜终于轮到了薄荧。

“谁是薄荧?”一个穿着蓝色棉衣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叫道。

“我是。”薄荧站了起来,朝他走去。一刹那间三号房的所有视线都聚集在了薄荧身上,本来嘈杂的环境,在短短几个眨眼内鸦雀无声。

年轻男人惊艳的目光在薄荧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后才说道:“跟我来。”

薄荧被年轻男人带到一扇关闭的房门前要求独自进去,她深呼吸一口,轻轻敲响了房门。

门内没有应答的声音,薄荧等了两秒后扭开了门把手,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让人瞬间绷紧神经、呼吸不畅的房间,房间分为两半,一半是被八个摄像头全方位包围的单人椅,一半则是试镜方的长桌,六个年龄气质俱不同的男性坐在桌后神色各异地打量着薄荧。《返魂香》海选的宣传横幅挂在墙上,一个不注意看就会被忽略的摄像头正从横幅下幽幽地看着薄荧。

“坐吧。”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指示道。

薄荧走进摄像头的包围圈,谨慎地在单人椅上坐了下来。

“你叫薄荧?”坐在长桌边缘的一个男人出声问道。

“是的。”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张了张口刚要说话,长桌边缘的男人在他发声之前又问出了问题:

“你以前没有拍摄经验,是什么让你决定来参加这次选拔?”

薄荧不由看了他一眼,对方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一件黑色的厚夹克搭在身后的椅背上,身上穿着蓝灰色的法兰绒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马甲,五官硬朗,一双黑色的眸子正专注地望着她。

“我……”薄荧握紧了双手,下意识地垂下了眼,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公车上女孩善意的艳羡、试镜助理惊艳的目光、三号房里发酵的嫉妒——这里和北树镇不同,所有人都喜欢她的容貌,非常喜欢,喜欢到嫉妒不已,她自卑不已的脸,在离开北树镇后不再被视为邪恶的象征。

“你在这里感到疼痛,是因为北树镇的天空太狭窄,容纳不下你的翅膀。”

她在这一刻真正明白了女警的话。

在短暂的沉默中没有人开口催促,也就在这时,薄荧垂下的眼皮重新抬了起来,澄净黑亮的眼里一扫先前的柔和及拘谨,变得平静坚定:“我想要走不同的路,看不同的世界,我相信《返魂香》能让我实现这个愿望。”

长桌边缘的男人还要问话,但是这次戴眼镜的男人赶在他之前打断了他的声音:“接下来请跟着我的指示做出相关表情。”

“悲伤。”

“烦闷。”

戴眼镜的男人每说一个词,薄荧就做出一个表情,当男人说到“喜悦”的时候,薄荧的嘴角先小幅度的勾了起来,然后在零点几秒后绽开一个完整的笑容,灯光在这一刹那宛若阳光,洒在她身上,满室生辉。寂静无声的房间内,连呼吸声好像都中断了。

过了许久后,一个突然响起的座机打破了奇异的气氛,戴眼镜的男人回过神来,伸手把在他面前的电话接了起来:“喂?”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立刻变了,戴眼镜的男人看了薄荧一眼,一边恭敬地回答:“好的,没问题……好的,您放心。”

挂上电话后,眼镜男人抬头对薄荧说道:“你的表现可圈可点,初选试镜结束后留下一会,我们为你准备了一场加时试镜,你先回待机室吧,这里结束了会有人带你去别的地方试镜。”

听到他的话,其他评审们面色各异起来,坐在边缘的男人疑惑地张开了嘴,坐他旁边的一名圆脸,体型略微有些肥胖的男人状若无意地用手肘打了他一下,止住了他的话头。

薄荧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好的。”

离开试镜的房间,薄荧回到了三号房。因为她来的晚,本身试镜顺序就排在后面,所以当她回到三号房时,房间里已经只剩稀稀疏疏十几个女孩了。

薄荧在角落里坐下,等待着安排她参加加时试镜的人。空空如也的肚子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小声叫了起来,薄荧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只剩表盘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针已经指向四点,她这一天里除了自带的冷开水外,还什么都没有进食过。

福利院每个月会给已经上学的孩子发八块钱作为零用钱,在其他孩子把这几块钱拿去买玩具或者糖果饮料的时候,薄荧把这些钱小心地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从北树镇到户海的两次长途车票让薄荧攒了好几年的钱一下子就捉襟见肘起来,薄荧不想一次把它用完,所以她必须想尽办法节省,才不会空着荷包回到北树镇。

薄荧有些焦虑地抬头朝门口望去,还是没有人来叫她,而回北树镇的最后一班列车就在晚上六点,她最多只剩半小时的时间就要乘车返回客运站了。

也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当她又一次抬头往门口望去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薄荧,并且没有确认就认定要找的人是她,男人没有开口叫她,而是低调地伸出手作了个来的手势。

薄荧背上书包朝他走去,等她走到男人面前的时候,他面带着笑意,特别亲切地说:“薄小姐对吗?请跟我来。”

薄荧跟着他一起往外走去,男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接下来的试镜由台长先生亲自负责,我是他的助理,台长很欣赏你的表演,一会见了台长不要紧张,听他的吩咐就好。”

薄荧一心想着再过不久就要发车的长途班车,出声问道:“请问这次加时试镜会有多久?我还要赶六点钟的客车回家……”

男人含糊不清地说:“不用担心,台长先生会安排一切的。”

男人领着薄荧坐电梯从四楼到了顶层二十四楼,然后在最气派的一扇橡木门前停了下来。

“台长在里面等你,进去吧。”男人微笑着对她说。

薄荧迟疑地看着光滑明亮的漆木把手,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一旁温和地出声催促道:“请吧。”

薄荧深呼吸了一次,随即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在得到里面一声“进来”后,扭开门把手,目光坚定地走了进去。

9.第 9 章

豪华的办公室让薄荧一瞬间想起了电视里看到的豪宅,一个系着深蓝色印花领带的中年男人坐在宽敞厚重的深红色书桌后眼也不眨地看着她,下一秒,他从原本的座位上站了起来,面露热情的微笑走了出来:

“来,在这里坐吧,不要紧张。”应该是台长的中年男人先在房间中的待客沙发上坐了下来,薄荧朝他拘谨地笑了笑,在他对面落座。

薄荧没法不紧张,出生以来她接触过的最大的人物就是福利院的院长,户海电视台的台长在她看来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一个遥远得不得了的大人物,就在一天以前,她都无法想象自己会和这样一个大人物说起话来。

台长从桌上翻起一个紫砂的茶杯,薄荧忐忑地看着他亲自往杯里倒着热水,想阻止又怕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台长往杯里倒满热水后,才突然想起似的,十分认真地抬头问薄荧:“你这个年龄的姑娘都喜欢喝饮料吧?你想喝什么?”

薄荧连忙说:“不用了,我喝水就可以了,谢谢您。”

“客气什么,我对你这个小姑娘是一见如故,喜欢得很。”台长呵呵笑道,尽管他的脸保养得当,但是当他露出笑容的时候,眼角的鱼尾纹还是出卖了他的年龄。

薄荧开始察觉不妥了,她没有接台长的话头,转而问道:“请问加时试镜要考些什么呢?”

“这个嘛,很简单!很简单!”台长笑着说:“我看了你的资料,你并没有受过相关训练,也没有相应的经验,但是不用担心——不管你是想成为一个演员还是歌手,只要肯努力学习,这些都是后天可以弥补的,一个艺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听话,是懂事——如果你不虚心接受别人的指导,那怎么能进步呢?你说对不对?”

台长的身体前倾,一脸亲善地伸手拍在了薄荧放在膝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手指收拢,把她的手握了起来,霎时间,薄荧的手往后一缩,台长的手掉在了她的膝盖上,薄荧的身体恐惧地抖了一下,条件反射躲开了台长的手,就像落在她膝盖上的不是人手,而是一只可怕的蠕虫一样。

台长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笑容在他脸上消失不见。

“你看,你连一点身体接触都受不了,以后还怎么拍戏?难道你以为拍戏就只是两个人站在那里说说话,不要动作的?你这样,实在让我很怀疑你想出演《返魂香》的决心啊……”

薄荧勉强笑了笑:“我……我真的很想得到这次机会,请您相信我,拍摄的时候我绝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台长盯着薄荧的脸看,忽然又变了神色,他和蔼地笑着,拍了拍身旁的位子:“既然你真的有这决心,那就坐这里来,我给你好好讲讲这个文娱圈的事。”

薄荧的心渐渐沉了下来,众多念头在她脑中闪过,数秒后,她站了起来,低声说道:“我不选了。”

她朝门口走去,台长在她身后猛地站起来:“你不想演戏,不想出人头地了?!”

“你倒是试试看你今天能不能走出这个门!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台长恶狠狠地说。

薄荧心里一凉,快步走到门口去扭门把手,一下,两下,木门纹丝不动——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薄荧转过身来,看见台长狞笑着一步步朝她走来,她深呼吸一口,右手缓慢触向腰后。

突然,门外响起了嘈杂混乱的人声,反锁的防护门被人从外狠狠踹了一脚,震得整扇橡木门发出一声巨响,薄荧下意识地往一旁退去。

伴随着急迫的砸门声,一个似曾听闻的男声在外大声叫道:“王成东!王成东!”

“孟上秋你想干什么!这是台长办公室,你疯了?!”一个惊恐的声音像在劝阻,但这似乎只起了反作用。

“台长又怎么样?!王成东!那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起手!你良心被狗吃了!你马上给我开门,不然我就报警了!”这个声音怒不可遏地说道。

而另一个发怒的声音则在说:“……孟上秋!台长好心给你一口饭吃,你现在是想造反吗?!”

“这口饭老子还就不吃了!王成东!你给我滚出来!”砰砰砰的砸门声更响了。

薄荧一直观察着台长的神色,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如同烧糊的锅底一般漆黑僵硬。过了好一会,外面的喧哗声依然有增无减,台长迫不得已吼道:“让他进来!我要看看他今天是不是要翻天!”

门外的声音一下静止了,几秒后,橡木门打开,一个穿着黑夹克的人脚步如雷地走了进来,门外站着领薄荧来“加时试镜”的台长助理,以及试镜时坐在黑夹克男人旁边的那个圆脸胖男人。

穿着黑夹克的男人神色可怕地径直朝她走来:“你有没有受伤?”

薄荧愣愣地摇了摇头,男人上下打量了她几遍,确认她真的没有受伤后,才转过身脸色可怕地看着台长:“什么狗屁加时试镜,我问了台里的人根本没有这回事!你用这个借口,荼毒了多少无辜的女孩?”

“孟上秋,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台长怒极反笑,阴冷可怕地说道:“你可以亲自问她,也可以调办公室的录像,从头到尾我的行为没有一点逾越之处,倒是你,一上来就给堂堂一台之长泼脏水,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我是看在博格尼大师的份上才给了你一份工作,不是我,你还在乡下拍你那烂片呢!”

“少给我来那一套,你做了些什么你心里清楚。”孟上秋毫不买账,他刻薄地讽刺道:“我师父活着的时候你给他提鞋都不配,他去世后更别来攀交情,我怕我师父会被你恶心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孟上秋!”台长怒形于色地吼道:“你今天敢带着她踏出这里一步,从今以后,国内电视台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回应台长的,是孟上秋响亮的一声“呸”。

就这样,孟上秋带着还处于吃惊和茫然状态的薄荧径直离开了户海电视台。直到户外的冷风吹到脸上,薄荧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最需要的是道谢:

“谢谢您……孟……”她顿了一下,小心地看着孟上秋的神色:“孟大哥……”

“还是叫叔叔吧。”孟上秋说。

“孟叔叔,谢谢您……还有对不起,害您丢了工作……”薄荧愧疚地垂下头,在她看来,此时无论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都显得不合时宜,毕竟对方因为帮助一个不相关的人,就这么平白丢了工作,台长还放话国内所有电视台都不会再录用他,在薄荧看来,她把这人害惨了。

“反正我也不想再在那烂地方呆下去了。”孟上秋说道:“你要回哪?我开车送你。”

看见薄荧脸上的尴尬神色,孟上秋问:“怎么了?”

“我错过回去的最后一班班车了……”

孟上秋一愣:“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吗?”

薄荧摇摇头,垂下长长的睫毛,露出难堪的表情:“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便宜的旅店吗?”

“你不能去那些地方,太危险了。”孟上秋看着薄荧,“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今晚可以在我家暂住,我妻子也在家。”

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去住旅店,薄荧不知道身上的钱还够不够买回程车票。

“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薄荧感激地说。

“当然了,正好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孟上秋对她点了下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出来。”

孟上秋从停车场把车开出后,带着薄荧回了他的家。

进门之后,孟上秋从鞋架上拿出一双拖鞋让薄荧换上,薄荧在他转身的瞬间,迅速换上了柔软的室内拖鞋,她一边庆幸着没有人看见自己破了洞的寒酸短袜,一边跟着孟上秋朝里走去。

“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带朋友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厨房里传出一个女人温和的说话声。

“说来话长,你出来一下。”孟上秋说。

厨房里的女人系着围裙走了出来,:“怎么啦……”看见孟上秋身边的薄荧,她愣了一下,先是对薄荧友好地微笑后,然后才询问地看向孟上秋。

女人的长发盘在脑后,戴着一个黑框的眼镜,眉眼间的神情温和亲切,虽然算不上美人,但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这是薄荧,今天试镜的小演员,王成东想要潜规则她。”孟上秋冷冷地说:“我把那老混蛋的门给踢凹了。”

“你做的对。”女人笑了起来,她转而温柔地看着薄荧:“薄荧,你吓坏了吧?来,别站着了,快坐下休息会,要喝水吗?”

“不用麻烦了,谢谢您,今天多亏了孟叔叔,我才没有事。”薄荧连忙说道。

“她错过了最后一班班车,今晚没地方去,把那间房收拾一下,让她住那。”孟上秋说道。

10.第 10 章

在疑似儿童房的房间里整顿下来还没多久,孟上秋就敲响了房门:“薄荧,你有空吗?”

薄荧连忙打开房门,微笑着看向孟上秋:“孟叔叔。”

孟上秋带着薄荧来到餐厅,两人在餐桌上坐下后,孟上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就直说了,我正在筹拍一部电影,希望你能饰演其中的女主角。”

薄荧被这突然砸出的话题给弄得一愣,还好孟上秋的妻子戚容这时端着两杯清水来了,这个小小的打岔给了薄荧几秒的反应时间。

“谢谢戚阿姨。”薄荧笑道,伸出双手握住了水杯。

戚容笑了笑,将餐厅留给两个人,转身回客厅了。

“你知道朱塞佩·博格尼吗?”孟上秋看着薄荧的眼睛忽然说道:“他是世界一流的导演,三大电影节的常客,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也是我的师父。”

“我坚信我会和他一样成功,而起点就是从这部电影开始。”孟上秋说。

他眼中的坚定和确信感染了薄荧,更何况女主角这个词本身就充满诱惑。

“是个什么样的故事?”薄荧开口道。

孟上秋看着薄荧,半晌后说道:“是一个中年男子与一个未成年少女的恋爱故事。”

孟上秋简略地向她诉述了这个故事,后面的薄荧大多没有听进去,她的脑海被“为了得到金瑶,葛旭翔不惜娶金瑶的母亲为妻,成为金瑶的继父”这句话占据,连微笑也挂不下去。

她盯着孟上秋的眼睛,在他眼里寻找任何一丝轻蔑或嘲笑,直到孟上秋皱起眉头问她怎么了,她才发现是自己过度反应了。

“没什么,我只是对剧情有些吃惊。”

这里不会有人知道她最不堪的一面,薄荧笑了笑,放在桌上的双手滑了下去,左手覆盖在右拳上,鼓励似地握紧了。

“你会吃惊是正常的,我承认这个剧情在国内有些惊世骇俗。”孟上秋说:“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其出色的作品,我买下它,用了三年的时间在剧本的改编上,寻找合适的人选又是两年,五年了,今天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这部电影迎来了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契机。”

“孟叔叔,对不起……这个角色对我来说难度太大了,我觉得还是回去读书比较适合我。”

孟上秋脸上露出失望,或许他还等着薄荧问他关于剧本的其他问题,却没想到她会一口就回绝了。

“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这个角色。”孟上秋说。

薄荧的笑容有些僵硬。

“如果你改变主意,就联系我吧。”孟上秋将一张名片递给薄荧,薄荧接下了。

孟上秋闷闷不乐地回卧室了,戚容则留着薄荧看了一会电视,夜深后,她又手把手教薄荧怎么使用淋浴,还给薄荧送来了一条崭新的毛巾和牙刷,让拒绝了孟上秋邀约的薄荧不由感到有些愧疚。

看出薄荧不自在的戚容笑道:“没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剧本我也看过,让你这种小姑娘去演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换了十几岁的我,十有八九也不会同意的。”

“谢谢戚阿姨。”薄荧真心实意地说道。

“没事。”戚容温柔地笑道:“你现在住的房间是新的,以前也没人住过,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就来叫我,别客气。”

第二天一早,薄荧就告别了孟上秋夫妇踏上了回程,孟上秋开车把薄荧送到了车站,一路上那样子似乎还想再劝几句,薄荧连委婉回绝的话都想好了,他却只是维持着欲言又止的状态一直到薄荧下车。

买了车票坐上长途汽车后,薄荧看着不断后退的繁华都市景象,心情复杂不已。仅仅是一天一夜而已,她已经开始眷恋这片土地了。

五个小时后,她又将回到北树镇,只要一想到那里压抑的灰色天空,飞扬的黄色尘土,路人冰冷的冷眼和福利院中无休止的磨难,薄荧的心就皱成一团,痛苦不已。

呆呆地望着窗外,薄荧想起那间还没人住过的儿童房,如果他们是自己的父母该有多好啊,如果她一开始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有不善言辞却热心肠的父亲,有会对她嘘寒问暖的母亲,如果她一开始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该有多好啊。

直到手背一热,她才发现自己流出了眼泪,薄荧眨眨眼睛,将手背上的泪水擦在裤子上,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望着窗外。

眼泪,在她要回去的那个地方没有任何用处,只是软弱的象征,而软弱,就意味着要被掠夺。

回到福利院的薄荧因为一夜未归,被大发雷霆的任院长要求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都要帮助护工照顾福利院中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任院长的处罚之重,前所未有,薄荧试图取得任院长的谅解,至少获得和其他孩子犯错时一样的惩罚——抄书背书,或者不吃晚饭——什么都行,只要不是去到那些充满了屎尿和消毒水气味的房间。

任院长冷冷地看着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嫌恶:“抄书和不吃晚饭对你来说恐怕无关痛痒,你带给福利院的□□已经够多了,现在竟然敢夜不归宿,我必须要让你得到教训。一个周的义务劳动。”

“我是去……”薄荧想要辩解,任院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我不想听你的辩解,一个周,就这样。出去。”

薄荧走出院长办公室后,两个站在不远处的护工抱臂看着她:

“我早就说过她不会安稳的,瞧,都开始夜不归宿了,谁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任院长也是可怜,每个月都会接到对她的投诉,都不知道替她挨了多少骂。”

“你不是结婚了吗?别让你老公到这里来,这个小狐狸精谁都迷。”

“嘁,我当然知道了,吴姐的前车之鉴还不够看吗?”

直到薄荧走出走廊,她们依然还在背后响亮地谈论着。

薄荧抬头看向窗外那片灰扑扑的天空,想起几小时前还在她眼前的孟上秋夫妇的脸,心脏又抽疼起来。

她想要回去,但是她无法接受那部无异于在她心上挖洞的电影。她不接受电影,她就没有回去的理由。

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接下来的七天对薄荧来说有如地狱,用口水互相问候的智障儿童和从他们裤子里流出的大小便,以及消散不去的消毒水气味构成了薄荧能够想到的最恐怖的地狱。

唯一能给她一点安慰的就是福利院收到了一批文具捐赠,她得到了一只黑色的钢笔。

薄荧一直想要一只钢笔,现在终于如愿,她换下了原来的水性笔,每天都用新钢笔写作业记笔记,压抑的心情也有所缓解。

可惜,就连这么一点小小的慰藉,也有人看不惯。

在拿到钢笔的第五天晚上,薄荧只是去了趟厕所的时间,再回到食堂时她的钢笔已经在桌上七零八落,被恶意地扳弯的笔尖歪歪扭扭地翘着,嘲笑着呆站在原地浑身冰凉的薄荧。

在门外打电话的护工这时走了进来,看见格格不入站在桌前的薄荧,她皱眉问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坐下?”

不远处群聚在一起的孩子们纷纷笑了起来,不论年龄大小,他们脸上露着纯粹的恶意,因为太过纯粹,所以理所当然,当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在扭曲的时候,没有扭曲的人才是异类。

没有人想当异类,所以薄荧没有在在场的孩子们脸上看到任何心虚和愧疚。

薄荧紧了紧拳头,默默地伸出手去想要收拾桌上的狼藉,本来已经走向食堂前排的护工看见薄荧桌上被分尸的钢笔,在薄荧根本没有预料,也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忽然冲了过来,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薄荧脸上。

“这么贵的钢笔,才几天你就把它弄坏了?!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护工朝薄荧大吼大叫,被打懵的薄荧渐渐回过神来,耳边是其他孩子热烈的哄堂大笑,脸颊火辣辣的疼,她的自尊也在火辣辣的疼。

“一块五一只呢!多少孩子想要都要不到,要不是因为陈厚,你以为轮得到你吗?!”护工还嫌不够解气,狠狠推了薄荧一把。

薄荧像个木偶被她推得后退两步,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学习时间结束后,孩子们收拾好书本结伴离去,有几个好事的男孩一边对薄荧做着鬼脸,一边学着护工的样子对她大声质问:“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

在引起一阵捧场的笑声后,男孩们心满意足地走了。

薄荧将收拾起来的钢笔尸体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

当天晚上,她偷偷溜出福利院给孟上秋打了一个电话。

11.第 11 章

孟上秋在接到电话的第二天下午就开车来到了这个偏僻小镇,按照薄荧的要求,他在进入小镇后的第一个交叉路口右拐,又左拐一次,再直行,再右拐后,将车停在了一条人烟罕至的小道旁。

没过多久,副驾驶的门就被打开,戴着一顶旧棒球帽的薄荧带着一身寒气坐进了车里。

“现在去哪?”孟上秋发动了汽车。

“不,我们就在车里说。”薄荧取下棒球帽,抬眼看着孟上秋:“孟叔叔,谢谢您来找我,我没有办法请您去杯咖啡,也不能让人看见我和您走在一起,对不起。”

“怎么回事?”孟上秋皱起眉。

薄荧顿了顿,低声说:“他们会说我在勾引男人。”

“谁会这么无聊?!”孟上秋勃然发怒。

“这里的大部分人。”薄荧的左手握了握右拳,将昨天发生的事慢慢说了出来,孟上秋听得面色铁青,开门就要去福利院找人理论,薄荧慌忙拉住他:“孟叔叔!您要是真的想帮我,就不要去!”

“那你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孟上秋怒气冲冲地说。

“所以我给您打了电话。”薄荧说:“您昨天说让我演电影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孟上秋毫不犹豫地说:“我把剧本带来了。”

他坐回车里,把薄荧让他带上的剧本拿了出来。剧本只有短短几万字,薄荧花了半个小时在车内看完了全剧本,要说不犹豫是假的,但薄荧没有其他选择。

合上剧本后,薄荧抬起头来:“孟叔叔,如果我要出演这部电影,是不是需要我的监护人的同意?”

“没错,如果你同意,我就去和你的院长协商。”孟上秋说。

“她不会同意我去拍电影的。”薄荧摇了摇头,没说在任院长眼中,这些都是抛头露面的不良人。

孟上秋看出薄荧还有后话,他坐回车里,神色严肃。

“孟叔叔,如果我拍摄这部电影,我个人的片酬会有多少?”薄荧问。

“三万。”

薄荧沉默了,孟上秋以为她是对薪资不满,脸色也冷了下来:“剧组的预算都在拍摄上,分在演员身上的确实不多,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个价格对于没有出道的演员来说是一个合理价格,我不会看你什么都不懂就压低你的片酬,我还不屑做这种事。”

“您误会了,孟叔叔。我在福利院每个月只有几块钱的零花钱,第一次听到这么大的数目,一时吃惊而已。”薄荧立即说道,她抬着眼皮,小心翼翼地看着孟上秋,在薄荧兔子般柔弱的目光中,孟上秋的神色缓和下来:“你没这么想就好。”

“福利院的院长最近正在因为捐款不够而苦恼,我想把我的片酬捐给福利院。”薄荧委婉地说道:“任院长或许会看在这三万块钱的份上同意我去出演电影。”

孟上秋的眉头紧皱起来:“你不要片酬?”

薄荧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果电影真的如孟上秋计划一样成功,那么她的人生就有了新的出路和选择,这远不是三万块能够比拟的,从一开始她追求的就不是金钱。

“如果三万块能够买来梦想,那很便宜。”薄荧略微腼腆地笑了笑。

孟上秋也被她逗得露出了笑意:“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个划算交易。”

薄荧见孟上秋不反对她的做法,才又继续说道:“如果我直接去和院长说,她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想请孟叔叔陪我演一出戏。”

“什么戏?”

第二天下午,放学回来的薄荧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

任院长坐在办公桌的后面,一张严肃的脸板得紧紧的,孟上秋就坐在任院长对面,拿目光静静看着她。

“孟先生,您看她怎么样?”任院长开口道。

“她的外形倒是很适合,一开始怎么不在那群孩子里?”孟上秋说。

“可能是护工们第一次叫人的时候没看见她吧。”任院长轻描淡写地说。

“任院长同意的话,那就她吧。”孟上秋点点头。

“那剧本……”任院长说。

“院长,您叫我来有什么事?”薄荧在这时打断了任院长的话,她蹙眉不喜地向薄荧扫视过来。

代替没有说话的任院长,孟上秋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薄荧。”

“薄荧,我正在为我的新戏寻找合适的儿童演员,你想演戏吗?”

毫不犹豫地,薄荧说道:“抱歉,我还有几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恐怕……”

“薄荧。”这次是任院长冷冷打断了薄荧的话,在她威严的目光下,薄荧吞下了后面的话。

任院长看向孟上秋:“孟先生,合同能留在这里,我再找别人帮忙看看吗?”

“你可以留着再考虑一下,但是条约内容不能透露给第三方,因为合约上注明了具有保密性。”孟上秋不慌不忙地说:“在你考虑的期间,我也会寻找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如果你选了其他人,那么捐款……?”

“当然就作为片酬给予和我签约的人。”

任院长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孟先生,您不是说带来了合约吗?我们现在就签吧。”

任院长耗得起,福利院却耗不起,三万块钱对于寒冬中的福利院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可是小姑娘似乎不太愿意。”孟上秋淡淡笑了。

“我会做通她的思想工作的,你放心。”任院长不咸不淡地说。

“好吧。”孟上秋拿出几张合同,任院长接过后一句一句地确认着合同上的条约,薄荧刚刚说了一句任院长,就被她冷冷打断:“薄荧,我们下来再说。”

任院长读完合同后,又抬起头来看向孟上秋:“孟先生,这部教育片你预计会在什么时候上映?”

“应该是在暑期。”孟上秋微微一笑。

任院长取下钢笔帽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把合约还给孟上秋:“我会带福利院的孩子们一齐观看的——如果你们出了dvd版本的话。”

“剧组组建好以后我会来接这孩子的,不会太迟,我再通知你。”孟上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任院长也跟着站起,和他握了握手:“多谢孟先生的捐赠了,您让福利院的孩子们能过上一个温暖的冬天。”

送走孟上秋走后,薄荧看向走回办公桌的任院长。

“任院长,我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薄荧说道。

“你的成绩一向很好,担心什么,再说期末考试也不是升学考试,就算一时失手也没有什么。”任院长冷淡地说。

“可是离升学考试也只有七个月了。”

“薄荧,你是在为福利院做贡献。”任院长面色微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福利院付出,你也不能例外。”

薄荧沉默下来。

“出去吧。”任院长下了驱逐令。

薄荧走到门口,突然又被她叫住,任院长深深地盯着她,半晌后说:“去了剧组要自尊自爱,不要给我搞出事情……”顿了顿,她说道:“看了剧本后告诉我里面的内容,如果有不妥就打电话给我。”

薄荧知道她在想什么,拍电影抛头露面终究不好,但如果是她的话,一个本身就一身污泥的人再多几个泥点也没有关系。

“……好。”

任院长的最后一丝疑心被前来接薄荧去剧组的人给打消了,她和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握了握手,淡笑着说:“几年前我还看过你演的电视剧,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真人。”

男人取下墨镜后,露出一张俊朗英气的脸庞,从外表来看大概三十出头,和孟上秋年龄相近,只是他保养得更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细纹更少。

“你好。”陈冕彬彬有礼地微笑着。

孟上秋从主驾驶席上走了下来:“这就是我们电影的男主角,会在电影中饰演薄荧的继父。”

“任院长你好,我是孟上秋的妻子戚容,这是我的名片。”戚容从后座走下,对任院长微笑着递出了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户海电影学院高级导师的头衔,任院长看着这张名片,脸上出现了一丝少有的笑容:“你好,有老师在我就更放心了。我已经给薄荧的学校请了事假,接下来的几个月就麻烦你们照顾她了,这孩子性格不合群,还望你们多包涵。”

“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有时间也欢迎你到来剧组看看。”陈冕笑着说。一旁的孟上秋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然而薄荧很清楚,根本用不着担心,因为任院长不可能会为了她抛下福利院的事情千里迢迢去到另一个省市来探望她。

“有机会的话。”任院长微微一笑。

和任院长的寒暄结束后,戚容带着薄荧坐到后座,两个男人也先后坐进了汽车,任院长在车外对孟上秋说了一句路上小心后,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福利院的大门。

“我根本听不懂她带着普通话的口音。”陈冕感叹道。

薄荧原本有些紧张,这时听他别具一格的说法不由笑了出来,陈冕从后视镜里看到展露笑颜的薄荧,眼里露出一抹单纯的惊艳,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薄荧,赞叹道:“我算是知道老孟为什么要兜这么大的圈子也要找你来演了——这部戏就是为你量身而作。”

薄荧的笑容有些僵硬,量身而作?一个勾引自己继父的少女?

12.第 12 章

“我见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戚容笑道。

“行了,别说了。”孟上秋脸色不太好看地说。

戚容愣了愣,陈冕也因为孟上秋突然的发火而不解地看着他,只有薄荧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打断了谈话。

“陈叔叔和孟叔叔是好朋友吗?”薄荧装作好奇地询问。

“认识好多年了,从读书的时候起就是好朋友。”陈冕说:“牛脾气,从读书时候就是牛脾气,只有戚容才忍得了他。”

“戚阿姨和你们也是同学?”薄荧看向戚容,后者微微笑道:“我们三个读书的时候是铁三角。”

“什么铁三角,还不是你天天跟在孟上秋屁股背后跑,我才是顺带的那一个。”陈冕嘁了一声。

“皮痒了是吧?”孟上秋用凉凉的目光瞥了陈冕一眼。

陈冕不再拿两人打趣,又将话题转回薄荧:“薄荧的普通话倒是说得挺好,学过吧?”

“看新闻的时候学的。”薄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怪不得这么标准。”陈冕笑道。

“我看过您演的电视剧。”薄荧说:“也跟着您学过。”

“算了,别恭维我了,我演的那几部电视剧现在还有谁记得啊,全是配角。”他的声音低了下来,透着自嘲:“任院长也只是觉得我脸熟罢了。”

任院长恐怕还真的记得他,毕竟要她去恭维一个看不起的演艺人未免太异想天开,不过薄荧也没有为任院长解释的想法。

“《新中国无战事》里的石冠君,《少爷的剑》里的温峡,《孤狼》里的冯平——”薄荧平静地说出了几部电视剧的名字和陈冕饰演的角色,意料之中地看见陈冕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她。

“没想到你还是小粉丝呢。”戚容笑道。

说是粉丝夸张了,对薄荧来说,准确地记住别人的样貌和名字只是她的一种本能,生存本能,讨好别人的一种基础手段。

“没想到你还真的记得。”陈冕颇为感叹,他转回头去,薄荧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脸上露着一丝伤感。

“阿冕,电影会成功的。”戚容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倒是光棍一条,电影失败也不过是损失一百万和一个咸鱼翻生的机会。我更担心你们,你们为了这部电影可以说是赌上了一切。”陈冕苦笑。

陈冕有演技有颜值,却一直不温不火地饰演配角,电视颁奖典礼上也一直处于陪跑状态,薄荧猜测他说的“咸鱼翻生”指的除了跻身一线外,或许还想凭这部电影成为影帝。

车内一时沉寂下来,几秒后,戚容坚定不已的声音响起:“我信孟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就算不是现在,也会在不远的未来。”

“孟哥,可别让我们失望啊。”陈冕玩笑地拍了拍孟上秋的肩,孟上秋神色肃穆地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电影的拍摄地是在尚门市的现代影视城,既有别墅、高级宾馆,教堂等现代场景,也有乡村街景和庄稼地,能够满足剧本上的所有的场景需求,最重要的是,这里是所有符合要求的选择中,需要花费最少的一个。

薄荧来到《地狱与玫瑰》剧组的第二天,在简陋的开机仪式后,电影就算正式开始拍摄了。参与拍摄的演员里除了在剧中饰演薄荧母亲的古妍霭和饰演继父的陈冕外,没一个人能叫得出名号,大多是名不经传的新人或出头无望的老戏骨,而工作人员又常常是一人干几人的活,还兼任群众演员,就连戚容也专门请了长假来剧组帮忙,任制片主任,孟上秋拉起来的这个班底,不得不说有些寒酸,事到如今,薄荧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一步是否正确,如果孟上秋的电影失败了,她不仅分文未得,还要因为这部违背了伦理的电影身陷风言风语。

所以薄荧几乎是抱着拼命的决心来演这部电影。

在成为电影中的一员之前,薄荧一直以为拍电影的时候是按照剧本的先后顺序来拍的,看到拍摄通告后才发现不是这样,一切以节省经费为先,拍完一个场景再拍摄另一个场景,除了财大气粗的极个别导演外,几乎所有导演都是沿用这一模式。

通告板上的第一场戏是古妍霭饰演的张婉在家中招待陈冕饰演的沈石青享用晚餐的情景,来自美国的华裔画家沈石青为了即将开展的画展归国,意外对房东年仅十三岁的少女胡雪一见钟情,为了近距离接触梦中的情人,沈石青不惜接近胡雪独身的母亲来达成目的,他英俊的五官和忧郁的气质轻易就俘获了孤身一人带着独女生活的年轻寡妇。

作为电影开拍后的第一场戏,关乎着能否“开门红”,于情于理都必须演好,陈冕和古妍霭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实力演员,薄荧猜测这就是孟上秋选择两人的对手戏作为开场的原因。

在化妆的时候,薄荧抓紧时间复习昨天领到的剧本和复印的手绘分镜头,分镜头是孟上秋这几年陆陆续续画的,他把想要呈现的镜头都画下来,分发给涉及的相关演员和摄影师,光薄荧今天拍摄的这几场戏她就收到了厚厚一沓分镜头画稿。

化妆师杨姐一边给薄荧上妆一边念叨,一会是“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太漂亮了。”一会又是“年轻就是好啊,瞧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了”,总之把薄荧夸得是全程红脸,直到上妆结束,还不忘补上一句:“我的技术完全没找到用武之地,你的皮肤太白了,我给你上了点腮红,你看怎么样?”

薄荧不太喜欢看见自己的脸,所以她也没去看镜子,直接就站了起来微笑着道谢。

“客气什么,我们化妆师最喜欢的就是跟长得好看的化妆了。”杨姐捂嘴笑道:“我能和你合影一张吗?”

薄荧答应后,杨姐拿出手机和薄荧一起照了一张,合影后,她又拿出一个本子要薄荧签名,薄荧愣了愣,杨姐看出薄荧的不解,眯眼笑着说:“杨姐给你打包票,你这张脸只要一曝光,想不红都难,阿姨近水楼台先要一张签名,等你红了我就能和女儿炫耀了——瞧,我还给那位大明星化过妆!”

薄荧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在她的本子上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杨姐看了眼,称赞道:“小姑娘人长得好看,字也写得好看。”

薄荧算是知道杨姐在剧组中颇具人气的原因了,她的每句话都像是从蜜罐子里捞出来的一样,让人没法子不开心。从讨好人的等级来说,薄荧被杨姐甩了一长截,就连讨好人,她也讨好得小心翼翼,力图如春风般不留痕迹,并非出于谨慎,而是薄荧恐惧巴掌甩在笑脸上的感觉,她已经疼怕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孟上秋让拍摄的演员各就各位的声音,薄荧想要去观摩前辈们怎么拍戏,再次向杨姐微笑道谢后,她拿着剧本和画稿快步走向拍摄场地。

孟上秋坐在导演椅上,神色凝重不已,从开机仪式开始,薄荧就没见他脸色缓和过,因为人手不够的缘故,孟上秋又是导演又是统筹:在场景布置好以前,他板着一张脸坐在监视器前调试摄像机的方位,方位调好以后,他又把主要演员叫到面前来一个个的挨着讲戏,大到内景的搭设,小到马克杯的摆放位置,孟上秋全都要一手过问,孟上秋的严苛虽然让一些工作人员有些微词,但也正是他的严苛,才能让拍摄的准备迅速完成。

孟上秋一声令下后,片场散乱的工作人员立即走出拍摄场地,把地方让给即将拍摄的演员。

场内的反光板和灯源已经调整完毕,坐在导演椅上的孟上秋挥了挥手,目光专注地投入到了监视器中。

片场中的两名主演已经进入了角色。

沈石青坐在摆满了菜的餐桌前,等着说要换一套衣服的张婉出来——至少表面上是。

画家总是握着画笔的右手因为烦躁而不自觉地握住了桌上筷子的其中一只,像挥舞画笔一样,在桌上一划而过。

“好了,可以吃饭了。”张婉从卧室中走出,几步走到沈石青对面坐下。

她明明说是去换一身舒服一点的衣服,结果换了一身豹纹的连衣裙出来,沈石青在她羞涩低头的时候露出一抹厌恶的冷笑,又在她抬起头的时候迅速露起微笑:“这身真美。”

“真的吗?”张婉的脸微微红了,她的手紧张地理了理裙子在腹部积起的褶皱,下巴却骄傲地扬了起来:“我和敏姐她们一起去试的,只有我才能穿上这条裙子,还不错吧?”

已经结过一次婚的女人,女儿都已经有十三岁了,说话做事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也许有人会欣赏她的纯真,但显然不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这位。

“我以为这顿饭是为了把我正式介绍给你的女儿,”沈石青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盒子,有些遗憾地笑了笑:“我特意带了礼物给她。”

“她到朋友家去玩了,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有心——”张婉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脸上随之露出小女人的幸福表情:“她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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