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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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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需要人陪,薄荧希望自己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像无数次,他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薄荧匆匆披上外衣,打开卧室房门,连灯也顾不得开就往隔壁走去。走到程遐房门前的时候,她准备敲门的手和到了喉咙口的声音在看到虚掩着的房门时一起停下了。她怀着一丝疑惑,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卧室里空无一人,两米的大床上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看不出丝毫被人躺过的褶皱。

薄荧的心中瞬间被程遐不告而别的恐惧充满,她快步走出卧室,第一时间确认程遐的鞋是否还摆在鞋柜边。

黑色的男士皮鞋安静地放在原地,薄荧心中稍安,在昏暗的夜色中一边试探地呼喊程遐的名字,一边往其他房间找去。

她找遍了所有房间,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了程遐。在没有开灯的厨房,他如一座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洗菜池旁,晦暗的月光在他深邃冷峻的面孔上覆上一层冷淡的阴影,掩盖了他的所有表情。薄荧不安地走近,再次喊出他的名字:

“程遐?”

如同大梦初醒,眼前的身影终于动了,程遐的第一反应不是转过身看向薄荧,而是立即打开水龙头和垃圾处理器的开关。

水池里几张用过的纸巾随着水流迅速消失不见。

薄荧满怀疑窦地向他走近,却在踩到什么尖锐异物的同时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薄荧还没反应过来,程遐已经转过了身,将她从碎玻璃上推开了。

“回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一反常态的冷漠,仿佛每一个字调都结着厚厚的冰霜,薄荧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了,一瞬间,她似乎回到了刚刚认识程遐的时候,那时候他对她充满了抗拒,但凡薄荧靠近一步,他就恨不得后退十步。

就像现在一样。

薄荧退后几步,摸索着打开了墙上的顶灯开关,她无所适从的目光扫过地上玻璃水壶支离破碎的尸骸和水泊,略过台面上空空的玻璃水杯,最后落到程遐面无表情的脸上。

“我喊了你很久……”在程遐冷淡的目光下,薄荧不由变得胆怯:“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没听见。”他的神色越发冰冷:“这里我会收拾的,你回去休息吧。”

“……程遐,你怎么了?”薄荧不安地靠近他,伸出的手却在碰到程遐手臂的前一秒被躲开了。

程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回去吧。”他再次强调,低沉冷漠的声音没有留下任何商量余地。这是命令,不是劝告。

薄荧心中的忐忑不安已经接近临界点,但是她依然努力甚至拼命地维持着平常的样子。

薄荧避开程遐冷漠的眼神,强笑着打开冰箱门:“你是要喝水吗?冷藏室里还有我上次买的蒸馏水,我给你倒吧”

“不用了。”程遐说。

薄荧恍若未闻,近乎殷切地拿出水瓶递给程遐。

面对着薄荧带着央求的目光,程遐面无波澜,那双曾蓄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

“我说不用,你听不见吗?”

他一动不动,双手稳稳地垂在双腿旁,而薄荧的手指却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手中的水瓶重如千钧。

在漫长的半晌寂静后,程遐先动了起来。

他冷漠的目光从薄荧身上收回,径直走出了厨房。

擦肩而过的瞬间,薄荧感受到了程遐身上的热度,留在她心里的,却是程遐冰冷的目光。

那瓶不被接受的蒸馏水,终于落到了地上。

薄荧呆站许久后,转过身朝外走去。程遐虚掩的房门后亮着灯光,薄荧推开门,怔怔地看着将行李箱从衣柜里提出的程遐,他紧抿着嘴唇,面色冷硬,即使知道薄荧就站在门口,他也无动于衷,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

“你要去塞维利亚了?”薄荧不知道自己该哭该笑,她努力抬起嘴角,露出一个即使没有镜子,她也明白万分狼狈难看的笑容:“怎么走得这么急?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不用收拾,我什么都不带,马上就可以走……”

程遐还是不看她,他拖着行李箱大步朝门外走去:“不用。”

薄荧追在他身后:“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还不明白吗?”程遐头也不回,冷冷地说:“回国去吧。”

“现在的我很幸福!”薄荧停住脚步,忽然大声喊道。

在她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她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程遐决绝的身影一滞,慢慢停下了脚步。

薄荧流着泪,看着眼前的背影,颤声说道:“现在的我很幸福……”

这是她在五个小时前对程遐说过的话。五个小时前,程遐一步步把她背回了家,漫天的灿烂烟花,芳香的捧花,甜蜜的情愫,一切都如幻影般,尽数消散了。

程遐哑声说:“……我知道。”

“你不能让我继续幸福下去吗?”薄荧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小丑在台上倾力表演。

唯一的观众却始终不肯看她一眼。

她早就模模糊糊地预感到,这一刻早晚都会来。现在,它终于来了。

过了许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逝,程遐冰冷的声音和重新向外走去的动作打破了时间暂停的魔法。

“……不能。”他说。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瓢泼的大雨和苍白的月光一齐蹿进玄关,照亮了客厅里薄荧孑然独立的身影。她注视着眼前冷酷的背影,看着他毫不留恋地走进大雨,看着门扉在她面前慢慢合拢,一动不动。

房子外传来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随着一声由近到远的低鸣,薄荧知道程遐彻底走了。

完完全全关上的门扉挡去了外界的风雨,也挡去了外界的月光,随着月光消失,薄荧眼中的光亮也熄灭了,她慢慢蹲下身,仿佛很冷似的抱紧了自己。

264、第 264 章

对薄荧来说,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漫长孤独的一个夜晚。

她一动不动地抱膝坐在玄关处的台阶上, 那双在黑夜里因泪光而璀璨闪烁的眼眸, 在太阳升起后彻底失去了光亮。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等一个等不到的人,但是欺骗别人很容易, 自欺欺人却很难,当门铃第一次响起时, 她瞬间涌上头顶的祈求和期盼和让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悲哀。

薄荧迫不及待地冲到门前,那双复燃起火光的眼眸却在开门后的一瞬间重新化为寂静无声的灰烬。

穿着黑色皮衣和t恤、浅灰色破洞牛仔长裤的的高挑青年略微局促地站在门前, 阳光隐没于他黑色的发根, 又从银色的发丝上折射出来,跳跃在青年鼻梁上金色细边的飘带眼镜上。在薄荧开门的刹那,青年露出阳光般闪亮耀眼的笑容, 又因为薄荧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而有所黯淡。

时守桐在长途飞机上反复修改后的腹稿在薄荧的失望神色前无力得不堪一击,来不及任何挣扎就已经烟消云散, 他扬了几次嘴角, 才终于露出和先前无二的笑容:“……好久不见。”

薄荧的视线在他身后转了一圈,慢慢落回他的脸上。

时守桐等了半晌, 薄荧也没有说话, 她的右手还握在门把上,既没彻底打开,也没把门关上, 和模糊不清的态度相同的是她的神色,她神色麻木地看着时守桐,就好像在等他说下一句话, 也好像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话,她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呆呆地等着外界给予的下一个刺激。

时守桐的心里又怒又痛,他强笑道:“我能进去说话吗?”

薄荧看了他一会,然后默默松开门把上的手,行尸走肉一般走到一旁。

时守桐走进玄关,薄荧慢半拍地关上门,跟在他身后慢慢朝客厅走去。

时守桐大步走进客厅,攒动着火花的目光快速扫过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在他尽力伪装出来的平静下,是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那些在内心深处积蓄已久的情绪只待一粒火星就可以尽数爆发,而那个本应该在这栋民居里的男人就是那粒点燃一切的火星。

“他去哪儿了?”时守桐将目光转向薄荧,此时的他已经连假笑都装不出来了,眼中满是危险的怒火:“他人呢?为什么不在?”

薄荧呆呆地看着他,这时才说出在门廊处就应该提出的疑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时守桐看着薄荧:“……梁平给我打了电话,他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西班牙。”

随着时守桐的话,薄荧昨夜的记忆渐渐苏醒,她似乎接过梁平的来电,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她却已经不记得了。

说来可笑,她有昨夜一直紧紧攥着手机的记忆,她记得手机屏幕每一次亮起时心中涌起的希望,也记得每次看清来电姓名时坠落的绝望,但是这些将她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的来电名字,却像水过无痕,没有在她脑中留下丝毫印记。

“梁平为什么要联系你?”薄荧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随时都会消散的清冷雾气。

时守桐的眼中露出一抹疑惑,在见到薄荧之前,他心急火燎地结束了商业活动,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登机,一路上根本来不及去思考梁平找上他的深意。

他看着薄荧,很想说一句“也许他认为我能比程遐更好地照顾你”,但是看着薄荧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生硬地转开了话题:

“把你的手机给我。”

薄荧愣愣地看着他。

时守桐的声音高了起来,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我要直接问程遐为什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在薄荧回答之前,时守桐眼疾手快地抽出了薄荧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被他按亮的手机屏幕上亮起了薄荧和程遐的亲密合影,程遐侧着头望着一边,看似冷漠的脸上,嘴角微微扬起,而薄荧则歪头靠在他的肩上,脸上露着时守桐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时守桐说不清是薄荧没有向他展露过的灿烂笑颜还是程遐脸上透露出甜蜜的微笑更让他哀痛愤怒,他只知道心中那股找不到出口的烈火更加猛烈地灼烧着他的灵魂,将他的整颗心脏都烧成了一块漆黑的焦炭。

“解锁。”时守桐动作僵硬地将手机向薄荧递出。

薄荧双手垂在腿边没动。

“解锁!”时守桐又急又怒地说:“你不敢问,我帮你问!他要是还打算回来,就立刻回来给个说法,他要是不回来,就让他赶紧滚远一点!”

时守桐话语中的某个词触动了薄荧,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在解锁界面上输入了密码。

时守桐马上翻出电话簿,拨出了程遐的电话。

薄荧很少和程遐打电话,但是一旦打出,电话总是在十秒内被接起,从未有过例外,然而这次等待接通的时间却格外漫长,长到薄荧眼神越发黯淡,长到时守桐都开始不耐地来回走动。

薄荧的嘴唇动了动,在她艰难地说出“算了吧”之前,时守桐脸色一变,怒形于色地对着电话那端开门见山地问:“你在哪儿?”

薄荧一动不动地看着时守桐手中的手机,就好像透过这个冰冷的机械,她能看到遥远那端的那个冰冷的人。

“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里是西班牙,是一个全是白种人的陌生城市!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时守桐怒不可遏:“和我没关系?我告诉你,薄荧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忘了那天在医院里说的话吗?”时守桐怒吼说:“你说要护她一辈子,你他妈说话当放屁吗?!”

程遐冷静笃定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再次响了起来。

“我们是正当的恋人关系,未来还可能是夫妻关系,我的确打算护她一辈子无论她最后是否接受我的戒指,我都会尽我所能,给她一个无忧的后半生。”

他还说过许多话。

在她流着泪亲吻过他背后交错的伤疤之后,他说: “不论你的喜乐是否和我有关,我都会护你一生喜乐。”

在烟花漫天绽放的时候,他露出了短暂而耀眼的微笑: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用我的生命发誓。”

在背着她一步步走回家的时候,逆着湿咸的海风,他还说:“我想一直背下去,背到我再也抱不起你、背不动你的那一刻。”

幸福的时间那么短,而痛苦却那么长。

薄荧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说了什么愚蠢的话吗?她做了什么让人不喜的事吗?还是她丑陋不堪的心灵终于让程遐感到厌恶了?她惶恐不安、茫然无助地留在茫茫大雾中,不敢回头,也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回来把一切好好说清楚”时守桐的声音因太过用力而破音,他违心地劝着另一个男人回到他最爱的女人身边,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连皮带肉地撕下自己心脏的一部分,他心中的怒气与哀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清是因为程遐,还是因为错失所爱的自己。

“芭莎慈善夜那天,你说起大话的时候不是很有一套吗?既然你能道貌岸然地指责我幼稚,那你应该是个理智的成熟男人吧?”时守桐刚刚浮出嘴角的冷笑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悲痛的暴怒:“你他妈的倒是做出榜样,让我看看成熟的男人是什么模样啊?!”

“你知不知道你手里握住的手,是多么珍贵是别人多么渴求、多么想再一次握住的手”时守桐哑声说:“……我的确冲动、幼稚,给我所珍视的人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害,但也正因为这些被你不屑的冲动和幼稚,我对你们这些成熟人士看来重要之极的地位名声才会嗤之以鼻,薄荧不是你可以随意抛弃的玩具,你让她流泪……我就可以让你流血。”

时守桐握紧了手中的手机,聆听着电话那端沉重的呼吸,他一字一顿地说:

“程遐,你永远不要小看一个不成熟的人……因为他可以不计后果、不顾得失地为守护重要之人而豁出性命。今天夜里十二点……我只等到那个时候,如果你那时还没回来”他停了停,声音低沉沙哑:“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时守桐挂断电话,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用力深呼吸了几次,转头对薄荧费力地扬起笑容:“如果他还想挽回,最迟今晚就一定会回到这里。”

时守桐慢慢抬起手,将手中沉重的手机递给薄荧:

“如果他回来了,我站着让他打,保证不还手”他笑了笑,那枚薄荧熟悉的小小的梨涡出现在他的右边脸颊,他笑得小心翼翼,笑得卑微可怜,近乎一米九的个头,在薄荧面前却弱小得像个年幼无力的孩童,因为他向眼前这个美丽但决绝的女人捧出了心脏,她甚至不用言语,仅仅一个抗拒的眼神,就能让他的心脏多出一条伤痕。

“……让我陪你等,好吗?”时守桐低声哀求。

他屏气凝神地看着薄荧,害怕从她那里听到拒绝或是看到摇头,所以当薄荧只是垂着眼沉默时,时守桐仿佛劫后余生般地感到一阵喜悦。

时守桐看着薄荧:“你吃早饭了吗?”

薄荧慢慢摇了摇头。

“正好我也没吃,我们出去吃饭吧。”时守桐眼中露出期待。

“……这里的商店最早也要十点开门。”薄荧说。

闻言,时守桐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

薄荧看着他眼下的乌黑和神色里掩不住的疲色,半晌后,低声说:“……煮鸡蛋行吗?”

时守桐喜出望外,生怕她反悔,马上应道:“行!”

薄荧走向厨房,时守桐立马亦步亦趋地跟上。看着薄荧从冰箱冷藏室里拿出鸡蛋和牛奶,时守桐恍惚又回到了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仅仅是半年前的事情,那些他牵着她相拥而眠的过去,却好像已经相隔了一个世纪。

时守桐倚在门框边,痴痴地看着薄荧的侧影,他有许多话想说,但是他一句话都不敢说,他怕那些话一出口,就连眼前来之不易的平静都会失去。

两人沉默无言地用完早餐,时守桐提议出去走走,薄荧却以摇头拒绝。

她的浑身力气都随着程遐的离开一起被抽走了,她什么也不想做,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迷失了方向的躯壳。

时守桐看着薄荧脱下鞋子,抱膝蜷缩在临近客厅落地窗边的单人躺椅上一动不动,又是心痛又是悲哀,他走到薄荧身边蹲下,像是哄孩子一般,轻柔万分地商量着说:“……我给你唱歌好吗?”

薄荧没有反对,时守桐也就当她默认,他没有唱时下流行的任何一首歌曲,而是轻声哼起了一首英文民谣。和缓的节奏和温馨平淡的歌词悦耳动听,时守桐的歌声里情绪丰富却又难以捉摸,没有伴奏,没有和声,没有任何炫耳的技巧,他得天独厚的乐感就足以让一首简单的吟唱升级为听觉盛宴。

似安抚,似鼓励,时守桐全情投入地低吟清唱,而他唯一的听众却恍若未闻、神情木然地望着窗外。

被一人高的青石围墙围起来的小花园中种满了含苞待放、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紫蓝色鸢尾,薄荧直直地望着它们,想起就在三天前,程遐还面露笑意地对她说,再过一个月,他们就可以一起看鸢尾花开了。

一切都是谎言吗?

如果是谎言,为什么他的眼里从来看不到谎言的痕迹?

如果他真的爱她,又为什么会像变了一个人那样冷酷陌生?

她是应该去相信愿望的魔力,相信他还爱着她还是应该推翻愿望的桎梏,相信魔鬼的诅咒已经失效?

她什么都不敢相信,哪一端都是悲哀。

薄荧数着秒数,等待着程遐给她的判决。

从黑暗等到天明,又从天明等到黑暗,时间在等待里消失了意义,薄荧如同一具石化的尸体,保留着生前等候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望着隐于黑夜的鸢尾花。

时守桐就坐在躺椅旁冰凉的地上,他的身影如黑夜一样沉默,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的女人,内心的哀痛有如潮涌。

十二点了。

窗外传来遥远的整点钟声。

偌大的两层民宅好像一座死寂的坟墓,唯有楼上传来若隐若现的声响,那是系了程遐所送白蕾丝飘带的风铃在发出风动的证据。

时守桐的嘴唇在黑暗中动了动,他的双眼和客厅昏暗的室内光线一样,黯淡无光。

“你只是喜欢我。”

他声音干涩。

“……而你爱他。”

265、第 265 章

纵使双脚生根,时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薄荧祈求永不结束的黑夜还是迎来了天明。

这一晚, 程遐始终没有出现。

时针走到十点的时候,和薄荧一样枯坐了一夜的时守桐开口了:“……别等了, 他不会来了。”

薄荧恍若未闻,神色麻木地保持着抱膝蜷缩的姿势, 无神的双眼呆望着窗外花园。

“别等了”时守桐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痛,他握住薄荧的纤瘦的手腕, 沉声怒喝:“他不会回来了!”

薄荧的视线慢慢地从花园中摇曳的鸢尾花上移到时守桐哀痛的脸上, 她麻木无神的目光仿佛成百上千只恶蚁,冷酷精准地啃咬着他的心脏。

“……我知道。”半晌后,薄荧低声说。

她轻轻从时守桐手中抽出了手腕。

“我想休息了……请你走吧。”

时守桐握紧了自己空落落的右手, 将那抹残留的温暖死死攥在掌心,脸上扬起了毫无阴霾的笑容:“……好, 我下午再来。”

等到玄关处传来大门自动合拢的声音后, 薄荧才慢慢从躺椅上缩了下去。她纤瘦单薄的身体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宛如一只翻滚开水中的虾米。她的脸隐入光与暗之间, 散乱的黑发和百叶窗投下的阴影一同将她脸上的迷茫悲哀切割得四分五裂。

门铃声在下午和傍晚都响起过一次, 薄荧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太疼了。太疼了 。

鼓起勇气褪下驱壳的蜗牛在下一秒就遭到现实的碾压,柔弱的身体在转瞬间变为一滩模糊的血肉。

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勇气、她的心灵, 俱都粉碎。

支离破碎的她,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第二天早上,门铃再次响起, 和门后站着的人一样执拗的铃声连续不断地响彻在两层楼的民居里。

薄荧保持着和昨天一致的姿势,死气沉沉地蜷缩在躺椅里。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消失了,死寂重新笼罩宽敞的民居,然而没过多久,庭院里一声沉重的声响再次打破了寂静。

庭院和客厅之间相连的门窗被大力拉开,提着外卖盒子的时守桐在对上薄荧的视线后,身上紧绷的气息为之一松,脸上强烈的恐慌也跟着层层退去。

他站在门廊下,整个人就像一根被绷到极限后又忽然松懈下来的皮绳,过了好一会后,才缓过神来,一边若无其事地拍掉因为翻墙而沾上的泥土,一边故作轻快地说:“你饿了吗?我买了手工披萨。”

拍掉身上的泥土后,他大步走进客厅,习以为常地坐在薄荧身旁的地上。

时守桐一边打开热气腾腾的披萨盒,一边说:“这是当地人推荐我的一家手工披萨,听说在整个塞维利亚都小有名气,老板只卖早上十点到十二点两个小时,我九点去排队都没买上。还好那家老板好心,把自留的一份披萨卖给了我。”

他转过头,想得到薄荧的回应,而她背对着他,一如既往的沉默。

时守桐压下心中的心酸,笑得更加洒脱张扬:“你不想吃披萨?难道你想吃中餐?”

“你想吃什么?我带了一些餐厅的宣传单回来,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时守桐话还没有说完,薄荧忽然开口:“……你的工作呢?”

“已经交接好了,汤俊同意放我一个长假。”时守桐笑着说。

“你在说谎。”薄荧依旧没有看他,用的却是漠然笃定的陈述句。

时守桐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从来都骗不过薄荧,不论是善意的谎言还是虚伪的谎言,她从来都看得明明白白尽管,她现在连看他一眼的时间都不愿意施舍了。

“不要浪费你的时间在我身上了……你走吧。”

说完最后一句,薄荧闭上了眼,再也不肯开口了。

这一天,薄荧不知道时守桐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只模糊记得自己在他走后味同嚼蜡地吃了两块披萨,监督她按时吃饭的人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再来因为她的不规律饮食而责备她了,她本可以漠然地折磨自己的身体就像从前一样。

但最后她还是拿起了食物。

多么可笑。

多么可怜。

即使他走了,她还是下意识地遵守着他的要求。

这个可笑又可怜的认知就像一根尖锐的细针,戳破了薄荧胀满痛苦的心脏,倾流而出的强烈痛苦化作眼泪,转瞬就湮没了她麻木的面庞。

薄荧的眼泪越是汹涌的流,她就越是面无表情地吃,直到悲伤彻底压倒了她,她再也无法咽下任何东西。

薄荧在桌上慢慢伏了下来,以颤抖的后背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这场痛哭消耗了她残存的最后力量,等她起身去厨房喝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血一样的残阳挂在天边,猩红的余晖染红了满院的鸢尾,桌上的披萨已经完全冷掉,房间里只剩下凝结的淡淡香气。

薄荧拖动着疲惫无力的身体挪到厨房,地上的那滩水渍和玻璃渣已经不见,时守桐在离开之前将它们清扫得干干净净。

薄荧忽然想起从前,对她来说已经太过遥远的从前,那时候时守桐还是一个连盐和味精都无法分清的少年,在他身上,有着寻常少年最常见的坏习惯,喝掉半瓶的饮料随手就放在一旁,在哪里脱掉外套就必定放在哪里,人生的字典里永远没有“铺床”两个字。

他一路扔,薄荧一路为他收,她曾带着甘之如饴的心情努力为他营造一个舒适安稳的空间。

在她和时守桐的这段关系里,她一直站在“守护者”的位置,竭尽所能的守护他的张狂天真,竭尽所能的维护他的幻想。

从傅沛令到时守桐,她已经习惯了迎合他人,习惯了忽视自己的需要,事事以对方为先。

她以为这就是恋爱的常态。

直到她接受了程遐。

与其说她接受了程遐,不如说程遐接受了她,从那以后,薄荧伸出手就有人第一时间递来胡椒瓶或纸巾,从那以后,薄荧的每一顿饭都有人监督,从那以后,薄荧的手再也没有空空落落。

再累再忙,为了改善薄荧的饮食情况,程遐都会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为她备餐;每到一个地方出差,程遐回来的时候必定会给她带一个有纪念意义的礼物;天冷的时候,程遐会提醒她加衣,下雨的时候,雨伞会自动出现在她的包里。

她身上的斑驳污点,她不说,他就从来都不问。

程遐让薄荧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被人放在手心里呵护是什么感受。

汹涌而来的回忆如一把钝刀,粗暴地撕扯着薄荧的心灵,薄荧手中的塑料水瓶从疲软无力的手中跌落地上。

薄荧怔怔地望着地上的水瓶,忽然触景生情想起程遐离开那晚,在厨房地板上粉碎的玻璃壶。

行事稳妥小心的程遐,也会有失手砸碎东西的时候吗?是因为雷雨夜得关系吗?当时的他在想些什么呢?又是如何做下离开的决定?

他走得那么突然,就在数小时前还在承诺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他走得又是那么从容,东西早已打包好,只需从衣柜里提出行李箱的一分钟时间,就可以大步离开。

温情脉脉

又决绝冷酷。

第三天,第四天,时守桐都不约而至。

薄荧不给他开门,他就从墙上翻进来,变着花样给薄荧带各式各样的食物。

第五天,时守桐空着手出现她面前。他抽走了薄荧面前那本已经看了一天、却只翻了两页的书,对她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等一等。”

时守桐提着一大袋东西,急匆匆地走进了厨房。

没过一会,隔着数墙的厨房传来了砰砰咚咚的声音,薄荧在书房里呆呆坐了许久,等到好不容易耳中清静了,一股别样的香味也飘进了她的鼻子。

时守桐端着一碗有着荷包蛋的清汤面走进书房,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就像一个正待评定的小学生,时守桐期待的目光中又带着不安:“……这是我做的。”

这是一碗中规中矩的煎蛋面,唯一的特别之处在于荷包蛋的边缘露着焦黑的痕迹,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碗胜过薄荧手作的煎蛋面。

“……放着吧。”她将视线从煎蛋移到空无一物的桌面,低声说。

时守桐脸上的笑容黯了黯,他掩去脸上闪过的失落,依然牢牢端着滚烫的面碗:“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去学。”

薄荧没有说话。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学会了下面,学会了煮饭,简单的菜式我也学了不少。我还学会了怎么用洗衣机和洗碗机,也学了怎么叠被子,怎么换电灯泡”

时守桐一样一样地清点着自己的改变,他的心中越是哀痛,语速就越是飞快,好像稍微晚上一点,他就无法完整说出整个字句一样。

“我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你就”他抽了口冷气,用力地抿住嘴唇,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我就在这里啊,就在你的面前啊为什么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呢?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薄荧的目光慢慢地转向了他。

那是一双带着无奈和悲哀的眼睛。

她怀着悲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曾经热烈喜欢过的少年。

如火焰如阳光般炙热耀眼的少年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完全的男人,青涩不再,天真不再,纯洁无垢的小仙女带走了他的少年时代,幻梦破碎后,他在现实中急剧成长,年少时幼稚的冲动蜕变为深沉的桀骜,他依旧蔑视权威,依旧特立独行,他依旧是世间最高傲自由的野马,却甘愿为她弯下前蹄、戴上缰绳。

有那么一瞬的时间里,薄荧心中卑劣的懦弱占了上风,想要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地沉溺在时守桐的深情里。

她是那么卑劣的人,她原本应该如此。

她是溺水的人,她原本应该抓住这根送到面前的浮木。

但薄荧闭了闭眼,轻声说:“你还不明白么,我不再喜欢你了。”

“我明白。”时守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苦笑,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我明白啊。”

盛有汤面的碗滚烫不已,时守桐和碗接触的手指源源不断传来被灼痛的痛意,但是再痛,也远远不及他心痛的十分之一。

“既然你喜欢过我,”时守桐直直地注视着薄荧,执拗地不从她无动于衷的平静眼波中移开目光:“你就一定可以再次喜欢上我。”

“我们离开这里吧。”他对薄荧说:“我们回上京,或者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会照顾你、保护你、无条件地信任你”

和薄荧的态度没有关系,和他逐渐熄灭的希望没有关系,一定是手中的面碗太烫,所以眼睛才会被泪水模糊吧。

时守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泪水滴进那碗面里,不让薄荧看见他难堪的一面。

“阿桐。”

许久后,让时守桐不敢相信的轻柔声音响起,他不由抬起了头。

薄荧的脸上褪去了冷漠,就像残阳余晖下被晒得温热的海水,她的神色中露着一抹相同的悲伤。

她不想再伤害他,可是她的冷漠没能让他知难而退。最终,她还是注定要再一次刺穿他的胸膛。

“一直以来,”她轻声说:“不论是相依为命的白手套、视若家人的杂货铺婆婆、让我脱离北树镇的孟上秋和戚容,还是傅沛令和你亦或是程遐。所有我试图抓住的东西最终必定会从我手中溜走。”

“我曾以为……既然是注定要失去的东西,那么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拥有,我曾以为……每次失去后,我得到的只有伤痕和痛苦。可是……不是这样的。在每一段付出的感情里,我都获得了不同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支撑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白手套给我带来了福利院生活中唯一的快乐,婆婆的教导让我没有在憎恨和嫉妒前彻底沦为野兽,孟上秋和戚容使我来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傅沛令从学校里逐渐升级的欺凌锁链中保护了我,而你,让我回到了少女时代,体会了一段恋爱关系里应该体会的一切。”

“……那么程遐呢?”时守桐颤声问。

“程遐……”薄荧垂下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做过那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了。

“他给了我相信一个人的勇气。”薄荧说。

“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让我痛苦的空房子里。”薄荧说:“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是连从这里逃走的力气都失去了,可是后来,我渐渐明白,不是我不能走……而是我不想走。”

她握紧双手,轻柔但斩钉截铁地说:“我还在等他……我还在相信他说的话,我还在等他回来。”

她每说一个字,她虚弱无力的心脏就强壮一分,随着她说完心中所有堆积的、那些朦朦胧胧,在这一刻终于清楚下来的话语,薄荧的内心也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坚定。

薄荧看着时守桐,坚定无比地说:“他给了我爱一个人的勇气。”

也是从毁灭中新生的勇气。

时守桐低下头,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那碗在他手中端了太久的面转瞬间就洒了大半,他视若未见,一言不发地冲出了书房。

薄荧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跟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尽管眼前依旧迷雾重重,但是薄荧的心中已经没有了迷茫,就算她的双眼此刻被人挖去,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前往何方。

薄荧走回卧室,将身份证和护照等一些重要东西收进自己的提包之中,然后来到二楼花园,解下了系在风铃上的白色飘带。

在她看着手中蕾丝飘带的时候,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薄荧抬起头来,看见时守桐大步而来,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泪水,唯有发红的眼眶和湿润的眼睫证明他刚刚的失态。

“给你。”他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张塞到薄荧手里,哑声说:“……煮面的时候,在冰箱下发现的。”

薄荧带着疑惑,展开手中的纸张。

这是程遐的笔迹,这些平常只会出现在重要合同上的俊逸行楷出现在了一张随处可见的笔记本纸张上,上面详细地记录着煮饭时米和水的比例,炒菜的基本步骤,调味料的具体位置等,每一项都事无巨细,在这些冰冷的文字上,每一笔都传递出了书写者对她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的担忧。

不知不觉中,薄荧的眼中盛满泪水,她甚至能够想象,程遐是如何皱着眉头在桌上写下这条考虑周全的留言,又是如何烦躁疲惫地揉皱了纸张,最终决定以残酷无情的姿态离开。

“你知道这条发带的含义吗?”时守桐忽然问。

薄荧从留言上抬起泪光闪烁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我去给你买披萨的那天遇到了一对刚刚举行完婚礼的夫妻。”时守桐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荧,慢声说:“新娘的头上不是头纱,是白色的蕾丝发带。”

“在塞维利亚,人们求婚不是送戒指而是送发带。”时守桐说:“寓意‘今生的约束’。”

薄荧含泪的双眼如粉碎的钻石,美丽又致命,在他心上划出万千沟壑。

时守桐低下眼,为自己伤痕累累的心脏送上最后一击:

“……我送你去机场。 ”

266、第 266 章

最近的莱昂机场离古城也有超过四小时的车程,这四个小时里, 时守桐和薄荧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谁都没有心情说话,对其中一人来说漫长的四个小时, 对另一个人来说却太过短暂,短到好似一眨眼, 这趟告别的最后时光就这么迎来了终结。

莱昂机场富有现代感的巨大玻璃建筑静静地耸立在眼前,时守桐将从租车公司租来的黑色小轿车停在了人潮相对稀少的机场入口后, 他熄了引擎, 沉默地看着仪表盘一点。

他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有太多话说,却又怕一开口就失了控制。

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而他如今能为她做的事只剩下一件, 那就是亲手将她送向另一个男人身边。

他必须抿紧双唇,将所有力气用来攥住没有温度的方向盘, 才能忍住拦下薄荧的冲动, 什么都不做地目送她离开。

在漫长的沉默中,薄荧打破了寂静:“谢谢你送我到这里……一直以来, 谢谢你。”

“我不要你的感谢。”时守桐哑声说, 消瘦的面庞上露着悲哀。

薄荧轻声说:“……可是我只有感谢能够给你。”

时守桐的身体似乎颤了颤,片刻后,他转过头, 黑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浓重的哀色。

“你一定要这样……一丁点的希望都不留给我吗?”时守桐说。

薄荧没有说话,但是她眼里的坚定已经给出了她的答案。

“……我已经找到我的幸福了。”她定定地看着时守桐发红的眼睛,发自肺腑地说:“希望你也早日找到你的幸福。”

门开又门关, 薄荧没有回头地走了。

与其任由伤口蔓延溃烂,不如就让她一刀斩下坏死的烂肉唯有连根拔起,才有新生。

薄荧走进人潮涌动的机场大厅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排队购票,而是低着头,低调地走进了一间贩售纪念品的商店。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女店员说着带有本地口音的英语微笑着迎了过来,在薄荧抬起头的时候,店员睁大了棕色的眼睛,露出吃惊、怀疑和惊艳的复杂目光来。

“你好,我需要一顶帽子、一个墨镜。”薄荧笑了笑。

“好的……”店员犹豫地看着她:“请跟我来。”

在薄荧挑选遮掩的帽子和墨镜时,店员犹豫再三,盯着她的脸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请问……你是薄荧吗?”

在看到薄荧点头后,店员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激动地说:“噢我的上帝我在今年的全球百美面孔榜上见过你!你是冠军,第一个获得冠军的亚洲人!”

不由分说地,女店员在薄荧反应过来之前就给了她一个西班牙式的热情拥抱:“我在新闻上读过你的故事一个悲伤并且沉重的故事,我想对你说,一切都会好的事实正是如此,不是吗?”她拍了拍薄荧的肩膀,然后松开了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希望监控没有拍到这一幕,否则我们??碌牡瓿び忠?┼┎恍萘恕!?br>

“你喜欢西班牙吗?”不等薄荧说话,她连珠炮似地又问。

“喜欢。”薄荧友善地笑道。

“我也喜欢你。”女店员说完后,自己先一步哈哈大笑起来:“来吧,我们的配饰都在这里了,请你随意挑选。”

薄荧在古城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大致适应了西班牙人的热情开放,她在道谢过后就将目光移向了面前的商品,随意挑选了一顶印着浅桃红色英文涂鸦的白色鸭舌帽后,薄荧又看向玻璃墙上挂着的几排墨镜。

“这是我们当季的最热单品,已经被ins上许多穿搭博主搭过,你喜欢吗?”店员取下中央的其中一款墨镜。

薄荧刚要说话,视线就被玻璃墙外的一个背影夺走了全部注意力,那个背影瘦削而颀长,即使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休闲裤,也像是珍珠掉进了沙漠,一眼就映入了薄荧视野。

薄荧的心脏激烈跳动起来,她扔下手中鸭舌帽,不顾身后女店员的呼喊就冲出了店铺。

她拼尽全力朝那个人跑去,繁华的大千世界,唯有那个背脊笔直、浑身散发着令人生畏气息的孤独背影在薄荧眼中渲染着颜色,她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地跑,撞到人后也忘记道歉,连越来越多人投在她脸上的惊异目光也没有注意。

“快看,那不是薄荧吗?”

“那是摘下全球最美面孔桂冠的中国女演员!”

“我的上帝,她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美”

在第一个人喊起来之后,中英文混杂的呼声如潮水,此起彼伏地迅速扩大,薄荧被困在围绕起来的人群中,寸步难移。

而那个身影也即将消失在远处的贵宾休息室入口。

“程遐!”情感击败理智,薄荧对着他的背影喊出了他的名字,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呼喊一个人的名字喊到力竭。

她的声音湮没在了周遭人群乱哄哄的议论声和拍照声中。但她确定,程遐听到了她的声音

因为那个背影猛地一滞,僵硬地停下了脚步。

走在程遐身边不远的人吃惊地回过了头,是余善齐,他不敢相信地看了薄荧一眼,然后立即转头看向了身旁一动不动的人。

程遐紧绷的脸隐去了所有表情,唯有那双紧紧闭合的、微微颤抖着的苍白嘴唇透露出了他心中的波涛汹涌。

余善齐低声警醒:“……程总,快错过登机时间了。”

程遐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冷冰冰地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听出他声音里的厌恶,余善齐心里很不好受,而他不能对程遐解释,也没有办法解释,只能把满喉的苦涩往更深处吞去。

余善齐从六年前接受秦昭远的协议那一天起,就知道他和程遐之间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但是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他的很多想法,即使是一只笔,用上六年也会产生感情,更何况是一个相处的时间甚至多过亲人的活生生的人,他亲眼看着没有父亲支持也没有母族扶持的程遐从公司底层过关斩将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其中有多少艰辛,也比任何人都希望程遐能够得偿所愿,然而世间万事,大多不会遂心遂意。

在幕后棋手面前,他是一枚不堪大用的废棋,在程遐面前,他是卑鄙的背叛者。

想要兼得鱼与熊掌的后果,就是鱼和熊掌一起从手中掉落。

余善齐苦笑着摇了摇头,收起发散的思绪,快步追上大步流星的程遐,程遐走得很急,就像在追赶或者逃避着什么,余善齐刚想叫住他,走在前头的程遐就踉跄了一下,向着右手面的大理石橱柜尖角上撞去。

余善齐的心在那瞬间被吊到了喉咙口,条件反射地一个跨步来到程遐身旁,一把扶住了他。

余善齐刚要叫声程总,手上传来的滚烫热度就让他变了脸色。

“怎么这么烫?”余善齐震惊地看着程遐:“你在发烧?”

程遐稳住身体,一把推开余善齐,冷冷道:“没事。”

即使本人予以否认,但任何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程遐的虚弱。余善齐原以为他的疲色是由于这五天的不眠不休、郁结于心,却没想到是他在生病的缘故,让余善齐更没想到的是,即使程遐烧得像个火球,连路都走不稳了,却还想瞒着他,一声不吭地硬撑下去。

余善齐眉心深皱,不由自主就说出了僭越的话语:“程总,你烧得太厉害了,应该先去医院看看秦董那里,我去说。”

“我说了没事。”程遐冷冷看了他一眼:“还是你觉得自己是秦董眼前的红人,已经可以替我做出决定了?”

程遐讽刺的话语让余善齐神色黯然,余善齐半晌无言,再开口时,低声道:“如果我真的出卖了你,秦董还会等到现在才出手吗?”他顿了顿,声音更消沉了:“如果我真的出卖了你,今天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我知道。”程遐看着他,冷淡地说:“你只会回答秦昭远提出的问题,秦昭远没有关注的,你就装聋作哑。但是”

程遐顿了顿,从那双冷淡沉静的眼睛投来的视线让余善齐无地自容:

“这没有本质区别。两方摇摆不是因为你的善心,而是懦弱。”程遐冷声说:“……你虽然不是秦昭远的人,但也不是我的人。”

余善齐脸上露出一抹悲愤,急声说:“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你有,只是你两方都不想得罪,故意视而不见而已。”程遐那张疲惫的面容上,唯有漆黑瞳孔中发出的目光锐利如昔:“你想过秦昭远手下有那么多人,却偏偏派你来监督我的原因吗?作为一枚潜藏在暗处的棋子,见到光亮的那一刻,就是使命终结的那一刻余善齐,对我父亲而言,犹豫不决的你已经是枚弃子了。”

“秦昭远不喜你,即使日后秦焱上台,他也不可能会重用你。”

余善齐没说话,显然对此心知肚明。

“你面前只剩下一个选择,”程遐冷声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余善齐还在思考程遐的话,程遐已经转身朝前走去,没走几步,他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刚刚看见她了吗?”

光凭程遐平静无波的声音和笔直的背影,余善齐揣摩不出他的心情,只能如实回答道:“看见了。”

“怎么样?”

余善齐含糊不清地说:“……好像瘦了。”

何止瘦了,配上薄荧本身的仙气和厌世感,余善齐都快觉得下一秒她就要变成轻烟被风吹散了。

“时守桐呢?”程遐问。

余善齐回忆了一下:“没看见。”

程遐重新朝前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打电话给梁平。”

两个小时后,程遐抵达了逸博集团在塞维利亚设立的南欧区办公大楼。

流畅坚毅的水泥线条不规则地包裹住了这栋六层楼高的封闭大楼的上半部分玻璃外墙,在延续了逸博总部简洁前卫的设计风格之上,逸博南欧区办公大楼又额外增添了一些现代工业风格,使得整个建筑外观更具备年轻和开放感,单从这栋暗含锋芒的建筑外观上,秦昭远大刀阔斧想要攻占海外市场的野心就可见一斑。

一楼大厅里排成两列的数十名着装整齐的中国员工在程遐踏入大楼的第一时间就整齐地弯下了腰,响亮地喊道:“欢迎程总莅临指导工作!”

程遐一步未停地穿过大厅里以模型和版画的方式陈列出的逸博集团的发展轨迹和优秀项目,头也不回地对鞠躬后立即跟上他脚步的女负责人约兰达说:

“难道公司已经萧条到让你们这些精英人才没有工作可做,只能来体验迎宾生活的地步?”

将一头红发盘在脑后,妆容干练大气的年轻女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为难,不由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余善齐,希望这个最了解程遐心思的总裁助理能给她一点提示,然而后者目不斜视,用行动坚定地表明自己爱莫能助。

“这是谁安排的?”程遐冷声问。

约兰达犹豫了一下。

“秦焱?”程遐已经说出了答案。

约兰达心里一惊,下意识朝程遐看去,英俊苍白的男人面无波澜,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身上溢出的磅礴气势依然让她感到肌肉发紧、紧张万分。

这股毫无悬念碾压她的威压,让女负责人想起了单独面对秦昭远的时候,那熟悉的胆战心惊。

“从今天起,秦焱下达的任何命令都必须向我通报。”

“可是,秦总他…”

“秦副总经理代行总经理职责。”程遐冷声说:“现在总经理已经回来了,该以谁的话为准……你还需要考虑吗?”

程遐回过头,面无表情的一眼让约兰达背脊发凉。

“我要一份列出我不在的这三个月里,秦焱改变了南欧区办事处哪些方阵策略的报告事无巨细。”他说完,移开了让约兰达倍感压力的目光。

“好的,我马上去做。”约兰达不敢造次。

表情神态俱不相同的三人一同走进电梯。

低气压弥漫在寂静狭窄的电梯空间里,程遐忽然抬起成拳的右手,挡到嘴边,压抑地咳了咳。

约兰达用观察的目光从电梯墙面的反光上偷偷看了程遐一眼,正当她在思考要不要趁机关心一下领导身体的时候,她看到余善齐对着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约兰达马上闭紧了嘴。

电梯在五楼停下了,门开后,约兰达向着办公室匆匆而去,留下程遐和余善齐乘着电梯继续向六楼上升。

267、第 267 章

电梯再次打开的时候,程遐面无异色, 已经恢复了寻常模样。他大步走出电梯, 目不斜视地走过靠着墙壁的秦焱。

“三个月没见,大哥是把我忘记了么?”穿着色彩鲜艳的印花短袖衬衫, 胸前纽扣从第三颗开始扣的秦焱似笑非笑地跟了上来。

程遐抿着唇,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落后几步的余善齐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真是没能想到啊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弯下脊梁的人,如今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妥协。”秦焱打量着程遐苍白冷漠的面庞, 一丝不快出现在皱起的眉心:“傅沛令是这样, 如今你也是这样,那个薄荧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能让你们一个个像见了屎的苍蝇一样着迷?”

余善齐偷瞥了秦焱一眼, 心想他大概忘了自己也曾是这苍蝇之一。

见程遐还是没理他,秦焱的表情更加恶劣, 他上前一步, 直接在会议室前拦下程遐。

秦焱露着和他充满南洋风情的衬衫毫不匹配的严肃表情,压低声音说:“你到底知不知道爸只剩下半年多的时间了?!”

程遐神色漠然地看着挡在他面前的秦焱。

“这三个月里, 你没有在爸面前出现一次, 你明知他只剩半年多的时间了,却还在什么狗屁古城和那个女人浓情蜜语……你他妈还算是个人吗?!”

“那么你想怎么样?放弃逸博集团的继承权,和我握手言和, 一起到秦董面前演一出兄友弟恭吗?”

程遐面色平静,嘴角却溢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秦焱怒火中烧:“都到这时候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不能放到爸爸……走了以后再说吗?”

程遐冷冷说:“不能。”

秦焱额头青筋暴突, 上前一把揪起程遐的衬衫衣领:“你就这么等不及吗?!”

程遐平静地迎着秦焱的视线,一脸无动于衷的冷漠,片刻后,说:

“……是的,我等不及。”

秦焱闻言暴怒,就在程遐以为秦焱举起的拳头下一秒就会挥来的时候,那只手却慢慢放下去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拿着我最想要的东西却不知道珍惜。这三个月里,爸做了五次化疗,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是我每次推门而入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的失望。”

秦焱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遐,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动摇。

而后者只是皱了皱眉:“……那又怎样?”

秦焱恨恨地瞪着程遐,咬牙切齿地说:“……程遐,只有禽兽才会像你这么铁石心肠。”

程遐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深邃眼眸的流光,他顿了顿,漠声说:“这不正是秦董希望的吗。”

秦焱一愣,手中的力道下意识松了下去,程遐面色平静而冷漠地拍掉他的手,说:“在秦家,做人是没有出路的……你虽然姓秦,可是好像一点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秦焱怒而变色,还想再说,而程遐已经接过余善齐手中递来的资料,直接推开大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秦焱眉心下压,板着脸立即追进宽阔的大会议室,他刚刚跨进门,就看见坐在上首的秦昭远眉心微皱,对程遐冷声说:“……像什么样,把你的衣领理好。”

秦焱脚步一滞,却没让任何情绪泄露到脸上来,下一刻,他笑嘻嘻地抢在程遐前面在秦昭远右手面坐下,吊儿郎当地说:“大哥,见你一次不容易啊,三请四请都不来,我还以为你就要这么把逸博城的项目让给我呢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爸一出手马上就把你请来了。”

“废话少说,直入正题吧。”程遐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将文件袋中一式三份的资料干脆利落地分发出去:“这是经过三次协商修改后,西班牙政府传来的关于逸博城开发方面的条件。”

秦昭远脸上波澜不惊,仿佛早已知晓,而秦焱直接从背靠椅背的懒散姿态改为了上身大幅前倾,又惊又怒地瞪着程遐:“你什么时候说服他们同意开发的?!”

“你真以为这三个月里,我什么都没做吗?”程遐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反倒是你,顾此失彼,为了取得逸博城的开发权整日在塞维利亚陪着政府高官饮酒作乐,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严重失职而不自知。”

秦焱立刻黑了脸,若不是秦昭远就在面前,他只怕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我怎么严重失职了?!程遐,说话要讲究证据,你别想在爸面前泼我脏水!”

秦昭远面色淡淡,仿佛对眼前两个儿子的针锋相对毫不知情。

“逸博影业独立制作出品的电影《初雪》已经制作完成,进入宣传阶段,你知道吗?”程遐冷冷问。

“我当然知道了。”秦焱冷笑:“这是逸博影业自去年8月起调动公司所有资源全力打造的年度精品电影,我邀请了国内最好的文艺片导演黄一可和实力派人气演员郑瑾艺和唐星加盟,在制作团队上,负责配乐的是拿过三次最佳原创电影音乐奖的姜龙,摄影是我亲自去韩国请出山的朴仁?只要上映档期不出意外,《初雪》百分之百能够碾压同期上映的《坏男人》,成为当年的电影奖项收割机虽然对参演《坏男人》的演员有些抱歉,”秦焱特意斜了程遐一眼:“但是没办法,这不仅是两部电影的战斗,还是逸博影业和观蛟娱乐的战斗,傅沛令手中握了太多市场份额,是时候让他一点一点吐回来了。”

“是吗?”程遐无动于衷:“那么你口中的这部倾全公司之力打造的精品之作,在正是风头浪尖的前宣期档口上闹出了主演吸毒的丑闻你怎么一无所知?”

“你说什么?”秦焱一愣,惊疑不定地看着程遐:“这不可能这么大的事”

“你却没有收到一点消息”程遐截下了他的后半句话,平静自若地说:“这不仅代表着你的失职,还意味着逸博影业正在脱离你的控制。”

没有给秦焱找回自己思路的机会,程遐神色冷漠自持给出连击:

“黄一可狐假虎威,拿着你的特许在拍摄上挥金如土,作为一部现代爱情文艺片,《初雪》的制作成本目前已经高达1亿,这一点,你又知情吗?”程遐冷笑。

这下不仅秦焱脸色发白,连秦昭远也皱眉开口了:

“程遐说的是真的?”秦昭远看向秦焱。

秦焱很想反驳,但是他清楚,程遐绝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他张开口,从干涩的喉咙里说出:“……我马上去查。”

秦焱拿着电话匆匆出去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秦昭远和程遐两人。

程遐抬起眼,自进门后第一次看向那个和他拥有一半相同基因的男人。那是他的生身父亲,在血缘上,他们最为相近,在心灵上,他们却连陌生人都不如,至少陌生人之间,不用一举一动都千思百想,充满算计和防备。

他看着秦昭远,秦昭远也在沉默看他,两人都面无表情,无形的冰霜以两人为中心,渐渐扩散出去,凝结了整个会议室的空气。

“那些东西呢?”程遐开口。

“既然你已经履行约定,我自然也不会食言。”秦昭远神色淡淡:“所有能够指控薄荧具有谋杀嫌疑的证据,我保证它们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那个叫肖晟的警察,我也会让他守口如瓶。”

“……你能保证多久?”

秦昭远的目光落在程遐寒冰一般苍白冷漠的脸上:“你们分开多久,我就保证多久。”他本已说完,但不知为何,他看着程遐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孔,顿了顿后,又说道:“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时间。”

“我应该感谢你的仁慈。”程遐的声音里带着一抹讽刺,而秦昭远不为所动。

“薄荧本身没有错,她聪慧过人,改变命运的手段让人叹为观止,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我不会阻碍你们结合。”秦昭远说:“但是没有如果。”

“屈瑶梅、陈厚、路茂、孟上秋以及自己的亲生父亲?k安秋,四次谋杀一次未遂,即使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肖晟调查出的那些蛛丝马迹已经足够她臭名昭著,再加上她有违伦理的出身薄荧浑身都是足以让她和她身边人致命的漏洞。”

秦昭远说:“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人留在你的身边,这不仅是为逸博好,也是在为你好。”

“……这句话说出来,你不会感觉想吐吗?”程遐用平静的口吻说。

秦昭远一时没有回话。

程遐站了起来,拿起面前的资料走向大门,在他背后的秦昭远忽然开口:

“你原本并不在意逸博会何去何从,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不让它被秦焱继承。但是现在的你却是在为自己而战,你迫切地想要得到逸博……是什么导致了你的转变?”

程遐握着会议室门把却没有立即推开,他看着手中手术刀一样冷冽明亮的银色把手,心中积满空落落的平静。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资本的力量。我想要它,我也势必会得到它,亲情、爱情、友情,为人的道德和良知,所有的一切都要在它面前让路这是你二十六年来一直想教会我的道理,如今我终于学会了。”程遐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刀芒一般射向正襟危坐的秦昭远:“这场战争,最后的胜者只会是我。”

268、第 268 章

程遐从大会议室里出来后,将车钥匙扔给守在不远处的余善齐:

“去最近的医院。”

余善齐看了眼额头已经冒出虚汗的程遐, 压低声音说道:“能坚持到停车场吗?”

程遐看起来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 只是幅度微小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公司,余善齐开着程遐留在停车场的深蓝色轿跑一路风驰电掣来到离办公大楼最近的一家私立医院。

经过门诊医生简单的诊断后, 程遐接受了输液退烧的治疗建议,余善齐替他办理好了vip病房的入住手续后, 满心以为程遐总算能合眼休息一会了,没想到他刚刚推开vip病房的房门, 躺在病床上的程遐就开始安排工作了:

“通知约兰达在十分钟内把报告发到我邮箱, 如果逾期,就让她别对口径了,直接收拾东西回家。”

“召集逸博酒建的所有高层, 我要在一小时后开一次网络会议,所有人不得缺席。”

“给里基加索尔打电话, 请他转达托雷斯区长, 今晚六点我邀请他在奥丽莎餐厅共进晚餐。”

程遐还要再说,余善齐已经忍不住打断了他:“程总!”

程遐停下说话, 看着余善齐。

余善齐的胆子在程遐的注视下瑟缩了一下, 劝他休息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

“……程总,你刚刚说的事,我想好了。”

程遐看着他, 既没打断他,也没面露喜意。

话既已出口,那就只能说完了, 余善齐想起在会议室门外听得七七八八的那些内容,终于下定决心,咬牙说道:

“程总,我是因为接受了青苗助学基金会的帮助才能够顺利完成学业,这一点您应该知道。”

程遐没说话,表示默认。

“青苗助学基金会明面上的创立人是新加坡华裔企业家陶冶,但实际上,我的资助人却是秦董”他顿了顿,说:“像我这样出身贫困家庭,或者根本就是孤儿出身的孩子,据我所知,秦董资助了不下三十个。”

“六年前,我患有晚期充血性心力衰竭的家母急需进行心脏移植手术,我们家为给母亲治病本就借了很多高利贷,现在更是砸锅卖铁也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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