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万有福的马夫生涯

万有福现在已经是陕甘红军队伍中的一员了。那年他从平凉逃出来，跟着溃散的残兵败将，一路向东北方向逃去。陈圭璋的大旗一倒，陇东的队伍就成了没头的苍蝇，花雀乱飞了。有的被孙蔚如兼并，有的重操旧业，进山为匪。有的干脆丢下枪杆回家种地。只有他们这一支二百多人，跟上营长孙永仁，到南梁参加了刘志丹领导的陕甘红军。

来到南梁，让他最先认识红军的，是听到的一支信天游，信天游是这样唱的。

千里的雷声万里的闪，

过来些红军闹共产。

过了安边到横山，

南梁山里扎营盘。

红旗插上寨子湾，

刘志丹名声传得远。

红军的队伍不像陈圭璋的军队，当官的不像当官的，吃饭穿衣和士兵一样的待遇。只有一条，万有福接受不了，就是管得太严。这不能干，那不能干。万有福叫花子出身，是闲散惯了的人。就是在陈圭璋的队伍里，他跟着卯举人，也是很逍遥的。现在倒好，得天天操练，时时钻梢林。稍不留神，子弹打来，小命就没了。他找到营长孙永仁说，让我干点别的吧，打仗我不行。孙永仁说，你想干啥。他说，叫我喂马吧。孙永仁说，行，你来给我喂马。就把他留在身边。孙永仁是他过去跟卯举人时，交下的一个对劲。那时孙永仁还是个连长，有一次犯事，陈圭璋要杀他，是他求卯举人出面保下来的。孙永仁记情，逃亡中一直把他拉了出来。

那时南梁红军政府刚刚成立。红军在两省交界梢林里，东征西战。很快就打下了大片地盘。到民国二十四年，陕甘两片红区连成了一片。两省二十多个县的地盘都姓了共。这年入秋，红二十五军来了。二十五军是从陕南绕秦岭进的甘肃，在泾川和马鸿宾的队伍遇上，战死了政委吴焕先。后经镇原，庆阳，合水，到延川永坪，与刘志丹带领的红军汇合整编，成立了红十五军团。那时新成立的陕甘晋省委一些人，对刘志丹积下成见，二十五军一来后，便借合并整编，削掉了刘志丹手里的一部分兵权。接着，又借助二十五军的力量，在陕甘根据地搞起了大规模的肃反。

万有福所在的红军部队，是刘志丹最早带出来的。肃反就是最先拿这支部队开的刀。几天时间，营长以上的都让专管肃反的保卫队抓了。孙永仁是陇东军阀陈圭璋的部下，更是免不了的。孙永仁被抓的时候，对万有福说，把我的马喂好，我回来还得打仗呢。可是，孙永仁去了就再没有回来。听说他被带到保卫部的审讯室里，问他是怎样和刘志丹认识的，他说是当年刘志丹在陈圭璋部队当教官时认识的。问刘志丹给他啥任务，他说没任务，就是动员他带着部队投红军。问他为啥当时不投，他说当时就想带人走，可最终让陈圭璋知道了，险些砍了他的脑袋。问他为啥现在又来了，他说陈圭璋一死，部队让孙蔚如收编打散，就投奔红军来了。那个审讯他的人说，你狡辩，你叫孙永仁对吧，你是孙蔚如的啥人，你分明是孙蔚如安插在红军里的特务，陈圭璋的部队都让孙蔚如收编了，却让你带了一个营的人马过来，分明是让你做他们的卧底。他说你这是血口喷人，我投奔红军，就看准刘志丹是一条汉子才来的。那人说，刘志丹接收你，就没安好心，他妄图把根据地变成军阀的属地，你就是国民党安排在红军里的特务无疑。孙永仁一听就燥了，一脚踢翻审讯人的桌子，大骂不止。结果，当天夜里他就被拉出去给枪毙了。

跟着孙永仁一起来的弟兄们听到消息，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一时不知该咋办。若是把他们都当成卧底的话，那就一个都活不了。当晚，就已经有人商议着要跑了。和万有福一起当过乞丐的溜嘴子说，咱也跑吧。万有福说，可孙营长还让我喂好他的马呢。溜嘴子说，人都死了，还要马干啥。万有福说，咱这么走了，不厚道吧。溜嘴子说，你怎么是个死脑筋。现在连刘志丹都让人给抓了，你还留着等死呵。说完就拉着他逃离了营地。

当晚，跟着孙永仁来投红军的人马，一下子跑走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