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丫河口风云

在陕北红军开始大规模肃反的时候，中央红军已经过了六盘山，向陕北方向一路走来。

红军到达丫河口的头天晚上，被陈龙关在柴草窑里的万世清，也跑了。

万世清被陈家父子一顿皮鞭，抽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后来又锁进窑里关了起来。那老长工及时敷药调治，才没让他丢了性命。他对老长工说，老大，你放了我吧，我一辈子记你的情。老长工叹息一声，说，我看这陈家人，做事太绝，怕是要招祸呢。你就自己逃命去吧，我也不想在这里干了。就为他留开门锁，叮嘱他等夜深人静，再从后院翻墙出去。万世清当晚就带着一身的伤痛，从陈德福家里逃了出来。

逃出陈家的万世清，翻过沟垴，上了对面的山梁，一路向南。过了蒲河，天就亮了。他又从蒲河南面，上了唐家塬。走不多远，就遇上了红军的先头部队。红军本是想让他带路去丫河口的，可看他浑身血污，遍体是伤，就寻问缘由，这一问，不打紧，他好像一下遇到了亲人，悲愤地哭诉了陈德福父子的非人行径。有一个红军官长说，地主老财就是咱们的仇人。你放心，这个仇，今天就给你报。就拉了一匹马过来，准备让他骑。他说不用，我还能走，只要给我报了仇，我就一辈子跟上你们干。

随后，他就带着红军，下了唐家塬，来到了丫河口。在丫河口山前，红军兵分两路，一路跟着万世清去芦花湾，一路就向南山湾堡子跟前扑了过去。

南山湾堡子就住着裴嘉惠的保安营。说是保安营，实际上只有二十几个人。裴嘉惠自从由特卡卡长被任命为保安营长后，任务又加上了一项军事防务。因为庆阳一带常有红军活动，县上整合力量，建立了一个名义上的保安营，负责固原东大门的防务。人员由过去的十人，增加为二十多人。装备也提升了一个档次。配备了十几匹马，长短二十几条枪。裴嘉惠的权力更大，管的事更多了。

红军来的这天，秦怀禄正好去了南山湾堡子和裴嘉惠说事。金运昌自从民国十七年开始，就不太爱揽承事了，加上那几年正闹饥荒，已经收不下粮款了。凡是裴嘉惠要求收的粮款，他都让秦怀禄去办。这下弄得秦怀禄倒成了民众讨嫌的恶人了。他去给裴嘉惠诉苦，裴嘉惠就说，你别怕，收就收，金运昌不愿当这个保董，以后有机会，你就接着干。秦怀禄嘴上说我怕不行，心里却真的有些期盼。几年过去了，他还是代人收粮款，可金运昌仍然舒舒服服地当着他的保董。裴嘉惠再也没提起让他接保董的事。他明知保董的位子是墙上画的饼，可还是愿意相信那是真的。这天，他就专门背了收粮款的账簿，来向裴嘉惠诉说保里收不下粮款的事。裴嘉惠可不管这些，说粮款一定得收齐，收不齐让他金运昌的好看。秦怀禄说，金保董这两天已经不见人了。裴嘉惠警惕地说，这家伙，肯定是听到啥风声了。然后告诉秦怀禄说，红军就要来了，你防备点。就让他走了。

红军来得比裴嘉惠的话还快。秦怀禄背着账簿刚从堡子里出来，一群红军就已经包围了上来。秦怀禄一见，顿时慌得不知所措，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就有个红军用枪指着他，问他是干啥的。他有些迟疑地说，送粮款账的。那个红军把他褡子里的账簿翻出来看了看，搜了他的身，见没其他东西，就把他放了。

他赶紧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转过山湾后，忽然听到堡子那边传来枪声，就知道裴嘉惠今天怕是凶多吉少。

裴嘉惠刚打发走秦怀禄，就知道红军包围了堡子。二十几个弟兄哪里见过这阵势，一个个吓得不知所措，拿着枪只打抖，不敢放。还是他侄子裴秀海胆大一些，拿起枪，照着堡子门口放了一枪。可就这一下，就招来了杀身之祸。门口几声枪响，当即就要了裴秀海的命。其他人一见，赶紧丢下枪说，红军饶命，我们不开枪，不开枪。红军就迅速冲了进来。缴了他们的枪，裴嘉惠一看没救，也只好丢下手枪，让那冲进来的红军用枪指着，乖乖地束手就擒。

红军在南山湾堡子里，收缴了裴嘉惠的所有枪支，弹药，财物和马匹。保安营死一人，被俘二十四人。红军无一伤亡。

再说万世清领的那一路红军，也很快赶到了芦花湾，把陈家堡子围了起来。

陈德福前一天就得到了红军要来的消息。但他还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事前做了一些准备。财物，粮食早就存进了堡子，人也在红军到来前进了堡门，就是陈凤和几个孙辈，在学堂没有回来。在外经商的三儿陈虎，最近去固原应诉，家里就剩下他和陈龙，老婆子，几个儿媳妇和上不了学的碎娃娃。长工跑了几个，还有七八个。

红军已经从万世清嘴里，知晓了堡子有枪和子弹，没有冒然行动。先喊话劝降，让里面的人丢下枪支，打开堡门，红军不为难他们，否则决不留情。里面半天没有动静。于是，红军就开始向堡子跟前靠近。陈龙就在堡墙顶上端着枪，向渐渐靠近的红军开了一枪，这一枪正好打中了一个战士的大腿，那战士就被人拖到了一旁。红军很快就靠到了堡墙跟上，陈龙已经很难射击了。于是，他再一次探出身，想向墙下的红军开枪。可还没等他瞄准，远处的机枪一梭子打过来，他的眼前顿时飞溅起一片血花，就一下倒在了堡墙上。另一个拿枪的长工一见，就把枪丢了，说我不打了，我不打了。这时堡子下面的红军，已经搭起人梯扎着匕首，上到了墙顶上，一脚踢翻早已没气的陈龙，拾了两支枪，从堡墙下去，打开了堡门，等在外面的红军就一拥而进，逮住了陈德福，把堡子里的人都集中了起来，不让乱动。陈德福见大儿已经被打死，堡门也打开了，就再不说一句话，任凭处置。他被几个红军扭住，从堡门出来，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万世清，那少年人的眼里喷射着火，向他的脸上唾了一口。他就被人拉走了。接着，红军就装了堡子里的财物粮食，车拉马驮，当天就返回了丫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