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逃亡之路

陈来武那天傍晚突围出去后，就和干大叶昌盛一起，向东南方向逃去。逃到长庆桥，才遇见救兵赶来，此时败局已定，也不须说太多话，一行人就只顾自己回了西安。

叶昌盛一脸狼狈，带了陈来武去公署官邸，见姐夫胡宗南。胡宗南见小舅子来，就说，你也不用太伤心，部队丢了就丢了。蒋校长丢了多少部队，还一再叫我们继续抵抗共军，你们能活着回来就好。现在，西安怕是守不住了，公署准备迁到汉中去，你帮我把搬家的事照料照料，也省得我操这份心。

见面结束以后，陈来武就送干大回家，见了干妈，还见到了干妈的侄女凤香。凤香一见他脸就红了，以前干大给他说过要介绍凤香给他，这次见面，他觉得凤香就是他要的那种女人，也就从心里认准她了。干大也不回避，说，你们都老大不小了，互相看着合适，也就把事定下算了。

定婚仪式简单。本来是请了胡长官的，可他的事多，叫夫人代表自己来。陈来武请了表叔文大勇，文大勇在西安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他和叶昌盛一见面，就免不了都要喝高。

凤香那晚上楚楚动人，让陈来武禁不住心情陶醉。当他把订婚的戒指，戴在她手上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依偎到了一起。

陶醉也只能是暂时的。紧接着，就开始了长途转移。几百里的秦岭山道上，挤满了车辆和人流。有军人，有政府官员，有资本家。大车，小车，马拉车，弄得本不算宽的山间公路，拥挤不堪。喇叭声，引擎声，叫骂声连成一片，车辆也是走走停停，叫叶昌盛无比焦躁，他让陈来武带人去，把那些挡道的地方车辆清开，好让自己带的车队通过。陈来武就下车带兵清道。原来是两辆地方车撞在了一起，两帮人吵得不可开交。陈来武过去，让他们立即把车挪开，不挪就将车推到沟里去。那开车的胖子不挪，陈来武就指挥一群兵上前，将挡在路中间的小车从沟里推了下去，这下子那帮人不干了，上来要找陈来武论理。陈来武掏出枪向天空放了两枪，兵们一下子都拉开枪拴，摆开了架势，那群人这才止住。另一帮人赶紧开着撞坏的车，慌忙走了。陈来武挥舞着手枪，指挥车辆让开道路，叶昌盛带的车队才开了过去。这些人一看他们是绥靖公署的车队，也只好敢怒不敢言了。

走了整整一天一夜，车队才到的汉中。车上主要运送的是胡长官的家眷财物和一些将领的眷属，还有叶昌盛的夫人和凤香等人。大小十几辆车，陈来武带了自己从镇原突围带出来的人马，还有补充起来的警卫队一路护送。到汉中安排好住处，总算有了一种到新家的感觉。

不久，就传来关中会战失利的消息，国军在扶眉一带损失了好几万，秦岭以北很快都成了共军的天下。胡长官整日操心战事，基本不着家，家里就只有叶昌盛两口子，以及陈来武和凤香几个人，轮流陪着胡夫人打牌解闷。这一天，胡长官终于回家来了，却带来新的消息，让他们继续打理行装，准备再次搬迁，这一次，要搬迁到成都去。

去成都的路同样不好走。但这一次路上就少了地方官僚和资本家。他们大概已经看清，出了陕境，就没有他们的好日子过了。再说，共产党已经建国，成都也是一片混乱，到那里不见得比汉中更好。军队开到哪里，战事就移到哪里，他们不想和军队搅和到一起了。因而，去成都的路上，就少了拥挤，大部分都是南迁的军队，军队见了他们的车队，都会让出路，叫他们先行。但是路实在是太烂了，一路上秋雨绵绵，路断断续续被雨冲毁，有时还遇到砂石挡路，每当这时，陈来武就指挥警卫队下车垫路清於，帮助推车，几百里的道路，走了三天才到达。

到了成都，也是一团乱象。大大小小的军阀齐聚在这里。他们各怀心事，都准备着从机场逃亡出境，一时间，成都机场成了最紧要的出港口。

战事越来越糟。从前线传来的，大都是不断败退和部队临阵倒戈的消息。

他们来后，胡长官也来了。说是老蒋也飞到了成都召见。

送走了老蒋，胡长官一反常态，设了家宴，要为陈来武和凤香办婚。来的人就叶昌盛两口子，再就是陈来武及凤香几个人。胡长官说，上次没参加你们的定婚仪式，这次一并补上吧。特殊时期，婚事也只能特殊办了。今天，来武和凤香成了婚，明天咱们都得分开了。你们几个家眷先走。我和昌盛来武留下。校长安排飞机明天来接，不准军人和随从上机。凤香成婚后，也是家眷了嘛，这样去了互相也有个照应。家眷到了台湾，没有了后顾之忧，我们也就少了牵挂，打仗就没有太多的顾虑了。

说完，就举杯为陈来武和凤香祝酒。胡夫人这时却嘤嘤地哭了。胡长官说，你放心好了，坚持不下去，校长也会来接我们的。

家宴不长时间就结束了。陈来武和凤香两个，就回到了胡长官专门为他们安排的婚房。他们谁也没想到，自己的大婚会是这样一种情形。当天结婚，第二天就得分开。当陈来武和凤香相拥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觉得，好像在经历着一场生离死别。

他们在甜蜜和伤感的情绪中，度过了新婚之夜。第二天凤香就随着家眷们，登上了去台湾的军机。

送走家眷不几天，解放军就已经将成都包围。胡宗南决定向西南突围。但大多数部队已经不听他的了，纷纷临阵倒戈投诚。民国三十八年底，也就是1949年12月27日，成都被解放军占领。最后跟随胡宗南逃到西昌的，只有三四万人。

老蒋发来指令，让胡宗南坚守西昌三个月，等待时机变化。但他已经没有了信心。几十万的部队，就剩下几个残兵败将，如何能抗得住蜂涌而至的共军。

苟延残喘到1950年3月下旬，西昌已经岌岌可危了。蒋介石派来飞机，接坚守大陆的最后一个将领，以及随行人员飞往台湾。

陈来武和干大叶昌盛，就是搭乘这趟飞机一同离开大陆的。

在飞机上，看着飞机下面渐渐远去的山峦，陈来武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老家，想起了孤身一人的妈。这一离去，自己和老家，就天各一方，恐怕再难回去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