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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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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树间上的风波过去以后,秦明杰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细细想来,那天的事,责任主要还是在自己一方。开始平地的时候,是因为自己干预才没有修平,万年来检查,说让重平,自己那时就不该搭言。说了话,就让万年觉得,是自己在那里拦挡。万年说了狠话,忍一忍就过去了,可自己还是修炼得很不到家,为一句话上火,险些把事弄大了。如果不是陈永康死死压住他的铁锨把,不是他大秦敬尧出去平地,他不知会做出啥样的蠢事来。只要他的铁锨抡下去,痛快倒是痛快了,可自己这会儿,还能消消停停地,在家里呆着吗。

事儿过去以后,他大对他一句责怪的话也没说。他对自己的老大,也有了一层敬佩的意思。看来还是他大想得更周到一些,处理事情更加妥善。自己也算是经过事儿的人了,也受到了一些磨练,怎么现在还是这么不冷静,遇事这样爱冲动。看来,冲动是魔鬼,从此也该好好治治心里的魔鬼了。

隔天平田的时候,他有意和陈永康挨在了一起。说实际话,他非常感激陈永康那天对他的制止。过去他一直为陈永康在夺权中,一味自保而耿耿于怀,现在看来,陈永康的脑子够用,比他理性,比他成熟,也比他高明,干事不露声色,沉着冷静,是一个可以联手,共同对付万年的好料。歇晌的时候,他真诚地对陈永康说,那天的事,谢谢你。陈永康笑笑说,谢啥,咱们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蚂蚱,一样的命。然后挨近他悄悄说,我看你那天的杀心很重呵。秦明杰说,不是你老兄挡,这会儿哪还有他的命呢。陈永康说,先留着,总有他挨报的时候。秦明杰说,要等到那一天,日子怕还长着呢。陈永康说,我看不会太长了。月亏则盈,月盈则亏。世间万事,自古一理。我不相信他万年,能红火一辈子。秦明杰听了,就说,听你说这话,还真有点周易里面的味道呢,你是不是也在读周易。陈永康说,闲来随便翻翻,倒没想着怎么深钻。秦明杰说,我也是才开始读,发现那里面的智慧大得很呢。这下子,两人有了共同语言,就交换起读书的心得来了。

自此以后,秦明杰的性情也有了很大改变。不再与人产生过节,也不和万年发生正面冲突。万年从那次事儿以后,也变得谨慎多了,见了秦明杰还面露微笑,打个招呼。秦明杰也心照不宣,应付一下。他平日里除了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一有空就开始静下心来,研究从万世安那里拿来的书。书已经很旧了,他一边读,一边记,一边琢磨,慢慢地,也开始有了一些新的领悟。

他在家里看书的时候,三岁多点的小儿子秦空,就爬上炕来,翻他的书,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就停下来,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抱起他举个高高,逗他玩一会儿。秦空年龄小,却聪明,有灵性。教他的一些歌谣,古诗和三字经等,他都能很快记住。时常在人面前背唱起来。因而,几个娃娃当中,秦明杰最疼爱这个小儿子了。见他玩兴正浓,秦明杰就说,给我唱个歌谣吧。秦空就摇头晃脑唱起来。

扯箩箩,箩面面,

舅舅来了做饭饭。

做白面,舍不得,

做黑面,笑话呢。

杀公鸡,叫鸣呢,

杀母鸡,下蛋呢。

杀狗呢,吓得舅舅就走呢。

秦明杰顿时笑了起来,说这是谁教你的,秦空说,是姑姑教的。说完,就拉住秦明杰,说,你也给我唱一个嘛。秦明杰想了想,就给他唱道。

小老鼠,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吱儿吱儿叫奶奶。

奶奶说啥不肯来,

老鼠急得直抓腮,

叽哩咕噜滚下来。

秦空听了,高兴得拍起了小手。连着说,好听,好听。秦明杰说,我给你做个玩具,比这还好听呢。就找出两个闹钟铃当,用绳子拴起来,交给他玩。秦空拿起来敲了敲,那铃当顿时发出悦耳的脆响。接着他就拿起铃当下炕出去,到院子里找哥哥姐姐玩,当啷当啷地的敲着铃当,嘴里还不停地唱着歌谣。

叮呤当,叮呤当,

阴阳铜铃响叮当。

一斗麦子捎马装,

一只公鸡他抱上。

箩圈挂在崖面上,

啥事没有顶一桩。

这年腊月头上,毛素琴又生了一个女子。家口一大,日子也就过得紧巴起来。年终决算时,家里又成了短款户,粮就分得少一些。过了年,春荒开始,娃娃们填不饱肚子,就在门跟前的阳坡地里剜辣辣,寻面面根吃。秦空那天也跟着哥哥姐姐去了,天黑从门外回来,说他头疼,就躺到炕上睡了。吃饭的时候,叫他,他也没起来。秦明杰想娃娃玩了一天,累了,就没有去管。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秦空怎么也叫不起来,再一看,见他面色发青,脸上已经变了形。他心疼地不知该咋办好了。他妈乔小铃就拿起笤帚,在秦空的头上来回地扫,口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秦敬尧说,还是去叫医生看看吧。秦明杰这才匆匆忙忙地去找陈来文。陈来文刚准备上工,听秦明杰一说,就放下工具一起来了。他一看秦空的面色,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给秦空把了脉,又翻看了他的眼睛,问说这娃啥时得的病,听是前一天晚上病的,就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大意了呀,这病拖不得呀。说完,就开了几剂针药,让秦明杰到丫河口去买。说,我是个学中医的,本不该用西药,但娃娃现在用不进去药,只有用针剂这一条路了。

药买回来已经到中午了。陈来文给秦空打了一针,秦空抽搐了一阵,就再没有反应。等了不长时间,陈来文又打了第二针,还是啥反应也没有。这时,陈来文一下子就有些慌了,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秦空的头上身上扎上了许多银针,不停地来回捻动,但还是啥作用不起,他本想对秦敬尧和秦明杰说点啥,可一看这父子俩焦急地样子,就啥也没说。等到半后晌,还不死心的他,又打了第三针,这一针还是啥用没顶。陈来文就再不打针了,并从秦空的身上拔下了银针,然后一直抓住秦空的手腕号脉。傍晚时分,秦空的脉就停了。陈来文说,我只有这么大能耐,再没有办法了,你们别怪我。

秦敬尧眼看了整个抢救过程,见小孙子没救了,就流下了两股眼泪,对陈来文说,我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这娃的命就这么长点,要去就随他去吧。

秦明杰始终不相信,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会死。他一遍遍地摸着秦空早已冰凉的身体,好像还看到他敲着铃当,满院子跑着唱歌谣呢。他早已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双手揽起秦空的身体,贴在自己的脸上,呜呜地哭出声来。

天黑以后,秦明杰就把秦空抱出了家门。他出门的时候,一家人都哭成了一团。秦明杰抱着冰凉的秦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了黑沉沉的崾岘沟垴。

那晚上,对面大山梁上的猫头鹰整整叫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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