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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秦亮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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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空离开人世的那一天,是秦亮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这天傍晚,他披着一件被毛毛雨淋湿了的毡甲甲,赶着爷爷放的羊群回家,就看到救治弟弟的边窑门紧闭着,窗眼里透出油灯的亮光来。后来,边窑里就传出了哭声,接着,一家人就都知道了秦空没救过来,他死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家里老老少少顿时哭成了一团。他拿着羊鞭,站在羊圈门边,怅在那里没有动弹。最后,一直眼瞅着他大抱着秦空,走出了大门,走进了黑沉沉的夜幕。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与自己天天在一起玩耍的兄弟,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这样说没就没有了呢。

整个晚上,他和衣躺在炕上,一直听着山对面猫头鹰的叫声,那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叫得让人心里发颤。他爷秦敬尧和奶奶乔小铃一边哭,一边诉说着秦空的种种可怜,以及无法弥补的缺憾。说一阵,哭一阵。他迷迷糊糊地躺着,脑子似乎回到了以前。他跟着爷爷奶奶,去黑泉河参加舅太爷的葬礼。舅太爷他见过,是一个干干瘦瘦的白胡子老汉,牙早掉完了,说话老漏气。给他过寿时,他把杯子里的白酒,用筷子蘸了一点让秦亮尝,那酒好辣好辣的味道,舅太爷见他啮牙咧嘴地难受,就说,这发,一见见九走受卜呆。后来,他才明白,他说的是,这娃,一点点酒就受不得。舅太爷的葬礼来了许多人。奶奶去了一直在哭,而且还有许多人在哭。后来,人们就抬着舅太爷的棺材,把他埋在了一片湾地里。后来回家的路上,他和爷爷奶奶路过那片坟地,看到那座新坟上,插了许多丧棒。中午的阳光,把那座新坟照得惨白惨白,附近的麦地里,正在拔节的麦苗绿油油的,散发出一阵阵青苗的清香,有一只布谷鸟儿,在远处不停地叫唤着。他忽然觉得非常非常地难过,还有那么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他知道,在那座新坟里头,就埋着干干瘦瘦的舅太爷,舅太爷从此就一个人躺在那座黑暗的坟墓里头,永远永远地出不来了,永远永远地与黑暗为伴,永远永远地见不到阳光,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听不到鸟儿的鸣叫,从此就陷入到了无边的黑暗里头,而且无头无尾,无边无际,无止无尽。

此后,他就一直觉得,人死了,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今天,弟弟死了,大会把他抱到哪里去呢,是丢了,还是埋了,他肯定和舅太爷一样,永远永远地不会再回来了,永远永远地与荒凉的野山为伴,说不定还会葬身在狼的肚子里头。

黑暗中,他听到爷爷在不停地叹着气,奶奶还在一边絮叨一边抽泣着。他就继续想,人是会死的,不管多晚,总会有那一天的。自己也会死吗,是的,会死。人在世上,也就活六七十年,七八十年,最终都会离开这个世界。自己现在还小,还不到十岁,离死的那个时间还远,还有许多年的光景呢,可是,最终那个日子还是会来临的。那怎么办呢,一旦死了,就永远活不过来,永远与这个世界隔绝了,永远陷入到无边无际,永无止境,永不到头的黑暗里头,那多恐怖,多可怕,多骇人呀。一想到这里,他就忽地一下翻起身来,嘴里大叫不止。

他爷秦敬尧被他疯张怪道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问道,你咋了,娃娃,咋了。他却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睛,不说一句话。问急了,他才说,没咋。就继续躺了下来。他爷在黑暗中摸了摸他的头说,没咋你喊叫啥呢,别是不乖了。他把他爷的手移开,说我好着呢。就翻过身继续睡自己的。

但是,这个问题,却在他的心里留了下来,一直无法抹去,在随后的多年时间里,始终伴随着他,总也甩不掉,动不动就冒出来,让他惊恐得无法自持。

第二天天亮以后,门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雾。下了一天一夜的的毛毛雨,此时却变成了细细的雪粒子,在沙沙拉拉地往下落。地上已经结下了一层薄薄的冰,人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跌个背甩。那些刚发芽的树梢,以及院墙的干蒿子上,都结上了一层白色的冰挂。这个春天里,变得又潮又冷又凄凉。

真是屋漏又逢连阴雨。这天早上,秦明杰的二女子秦娟,刚生不久的碎女子秦秀突然都病了。秦娟是不停地拉痢,秦秀也哭闹不止,发开了高烧。急得乔小铃跪在灶火圪劳,不停地哭泣道,老天爷呵,你到底要干啥呀。秦明杰此时再不敢马虎,就赶紧跑到陈来文家,再次请他来给两个娃娃看病。陈来文听他说了两个娃娃的症状,就备了一些常用药物,装进了药箱里背着,与秦明杰两个跌跌绊绊地来到家里,为两个娃娃诊病。他看了秦娟拉出来的痢,又为她号了脉,当即取出带来的几样药材,让秦明杰去煎,秦明杰拿起那药,也认得一些,有,当归,白芍,槟榔,枳壳,车前子等几样,陈来文又叮嘱,让家里将米汤熬至烂熟,再将生姜烧焦磨细和入,加适量白糖,让秦娟趁热吃下。随后又去看只有几个月大的秦秀。秦秀高烧不止,还不停地抽搐。陈来文看了,说,得想法子给灌点药。就拿出小纸包药面,和上奶水,用小勺撬开嘴,给秦秀灌了,然后喊秦敬尧说,你知道院里哪有蚯蚓,看能不能挖上几条。秦敬尧就拿了镢锄,在堆粪的墙下挖了一会儿,果然寻出了几条来,陈来文让把蚯蚓洗净,挤化成汁,用棉花在秦秀的额头,脖子,胸背,腋窝,脚心等处擦了一遍。然后对秦敬尧说,两个娃娃病都很急,好在还能用上药,就边治边看吧。

秦敬尧看了看天气,已到晌午时分,就对秦亮说,天下流霜,羊就不出山了,出去了要落羔的,你去抱些干草给羊喂喂吧。秦亮那时也守在一边,看着陈来文给自己的两个妹妹诊病,他一直瞅着这个乡下的土医生,担心他用不好药,会使秦娟和秦秀两个,与秦空一样,也会被抱出这个家门。听爷爷让他喂羊,就到草窑里,抱了些玉米杆,糜草,谷草等,一抱一抱地撒在羊圈里。羊们顿时围了上来,开始不断地撕啃着干草,吃得津津有味。

秦亮这时就蹲在羊圈门口,一边看羊们吃草,一边想自己的心事。他不知道这个叫陈来文的人,能不能治好自己的两个妹妹。他昨天给秦空治了一天,最终也没有把秦空治好,他会不会也像昨天一样,治了半天,最后也治不好秦娟和秦秀呢,假如秦娟和秦秀也死了,那下一个死亡的,会不会是自己,一想到死亡离自己如此的近,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死呵,你为啥这么毒狠,为啥牢牢地抓住我们家不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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