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在学校

秦明杰到芦花湾小学上班后，公社对学校的教学，也开始抓得紧了。学生有了统一的课本和作业本，老师的备课教案，也需要接受定期的检查和评定。公社还调整了部分教师，芦花湾小学的校长马得利，调出去了。新任的小学校长叫林中泉，是从榆树岔小学调来的。林中泉来以后，对学校管得严了，惩罚了几个胡作非为的学生，学校的秩序基本上正规起来了，开始变得像个学校的样子了。

林中泉听了秦明杰和田来社的几堂课，对秦明杰的课还比较满意，可对田来社讲的课，就一直皱眉头。田来社是万年的小舅子，中学没毕业就参加串连，回来以后就安排到小学教书，前两年天天教学生念语录，还好混些，可一旦让上讲台正式上课，就有些吃力。林中泉说，你这么讲课，怕是要误人子弟呢。连续说了几回，田来社的脸上就挂不住，动不动就在秦明杰跟前发牢骚，说，他姓林的有啥了不起，咱芦花湾小学，还轮不上他外来人提上甩吧。那意思无非是挑动秦明杰，和他一起跟林中泉对着干。可秦明杰对他说的话，只是笑笑，说得多了，秦明杰就回上一句，说田老师，咱做教师的，还是把课上好吧，耽误了娃娃的学业，对不住的，还是咱芦花湾的百姓。田来社见他这样说，就再不吭声了。以后，林中泉重新调整了几个人的课程，让田来社带一年级的语文算术，还有全校的体育，二至五年级他和秦明杰两个，一人各带两个年级。课程调整后，田来社开始还有点情绪，上了几天课，情绪就正常下来，对秦明杰说，不就是嫌我水平低嘛，我看这一年级的课，还好带。用不着费啥脑筋。秦明杰就说，别小看一年级的课，万丈高楼平地起，打好基础也不容易呢。我看你带一年级这几天，起色很大呢。田来社见夸，就高兴起来，以后全校的体育课，他带着学生，满操场喊得起劲得很。

林中泉让秦明杰带的，是二五年级的课。他说，二年级不打紧，这五年级是毕业班。你基础好，就多费费心，年底考中学，就全看你的了。林中泉这么看得起他，他也就更加地用心。十几个毕业生，他挨个儿补习帮教，倒也多少见些功效。这个班里，学习最好的，要数陈永康的大儿子陈小海，这娃有恒心，学习用功，布置的作业完成得也认真，考试门门占先。学习最差的，恐怕要算万年的大儿子万连金了。万连金因为平时欺负学生，让林中泉教训了几次，老实多了，可他的学习成绩总在班里垫底。秦明杰叫他补习了几次，发现他对学习根本不上心，动不动就口出粗话，没有一点教养，这让秦明杰一点都不喜欢他，对他逐渐丧失了信心。可万连金从此后，对他却亲热起来，动不动就来向他报告，谁在下面说老师坏话了，谁的作业抄了谁的，地主的娃娃多么不老实等等。弄得秦明杰很不耐烦，对他说，万连金，你管好自己就行了，以后少来说这些闲话，有功夫，把学业赶上去。如果下次再考不及格，我找你大说话。下次考试，万连金还是考不及格，可秦明杰却并不找万年说，他觉得，自己尽到责任就行了，找万年说，他下不了那个气。

毕业班的学生中，有两个是万世安的孙子，一个是万树的儿子万连根，一个是万林的儿子万连昌，学习成绩都很一般。想起万世安曾经托付他的话，秦明杰对这两个娃娃，就更加用心地帮教。可他们两个，回家以后活儿多，布置的作业有时还完不成，万连根还几次迟到。秦明杰决定放学以后，上他们两家，给家长说说。

到了万树家，万树一家乱七八遭的，万连根万连本两个学生，一个回家给猪打草，一个上山背柴去了。秦明杰对万树说，叫娃干家务别误了学习，万连根年底考中学，要多留出时间让他学习呢，不能老让他迟到。那万树两口子慌忙应承着，说再不会了，再不会了。一到万林家，万林锅冰灶冷的，一问，说妇人去陕西了，不知啥时才回来。秦明杰知道万林的妇人可怜，一年两头跑，陕西一回，家里一回，哪头都放不下，就摇摇头说，你就辛苦些，让万连昌腾出时间，好好学习，误了功课，年底考中学就难了。万林也很愧疚，说，这个你放心，我一定让他好好学。

从万林家出来，秦明杰又拐进了万世安的家。万世安家里黑灯瞎火的，看不出有人的样子。秦明杰喊了几声，见无人应答，心想这个时候，人会到哪里去呢。正准备离开，听里面有人呻唤，就推门进去，他打着火机点亮油灯一看，只见万世安躺在炕上，呻吟连连。一问，万世安就说，我到阎王爷跟前，报了一回到，可阎王爷却不要我呵。说毕，就泪流满面。

原来，那天他在山上打雨，炮没点着，让冷子打了麦田，他就不想活了，最后爬在点着眼子的炮口上，准备一死谢罪，可谁知，那一炮，却没要了他的命。炮眼子开始冒了半天火花，炮口嘣地一声，就把他掀上了半空。等二杆子队长他们赶上来，他已经被甩在地上，跌得人事不省。二杆子队长本来是找他算账的，一看他竟然自己结果自己，就捧起地上的冷子疙瘩，在他的头上，身上揉搓起来，最后还真把他给弄醒了。他一醒来，就说，你们为啥不让我死呵，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二杆子队长说，你老家伙还想得美，就这么死了，不便宜你了。他始终不明白，怎么那一炮没有要了自己的命。二杆子队长说，亏得是个出眼炮，要不你老家伙早见阎王了。他被二杆子队长几个人，抬下山来，在家躺了好几天了。秦明杰问他要不要紧，他说就是跌下来绊晕了，胸口有一片让火药给烧伤了，疼得厉害，其他都不打紧。秦明杰问他怎么吃的，他说，万年他妈每天来给弄得吃。接着就慢慢爬起来，说，你来了，就帮忙给我贴贴药吧。药是一种黄色糊状的东西，秦明杰帮他涂在胸前那一片又黑又红的地方，万世安说，这是陈来文给调的，一贴这药，疼就一下减轻了。秦明杰说，你知晓天文，懂得易理，也该算准那天要下冷子的事，提前预备个化解之法吧。万世安深深叹一口气说，人到自身眼前黑呀，我一辈子学这，轮到自己，就全没了解数。你年轻，又有文化，比我灵性好，好好钻钻，说不定能成气候。秦明杰和他说了些学易遇到的问题，两个人在一起讨论了一阵子，秦明杰就告辞出来，踏着月光，回家去了。

秦明杰学易，有许多东西他还把握不准。越钻觉得难度越大，有一阵子他甚至想放手算了，可放了一阵子，又舍不下，就重新拾起来。他总感到，有一股神秘力量牵引着他，让他一探究竟。他不知道自己学这，到底为了啥，又去干啥。直至有一天晚上，陈永康来到学校，找他一起闲谝，他禁不住给陈永康占了一卦，那卦气象万千，变化多端，卦势不凡。他汇总了卦辞中的说法，又创造性地加上了自己的分析，说得陈永康连连点头，佩服的眼光，让他觉得，这玩意儿还有点意思，说不定将来，自己真会在这上面有点出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