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老汉真俗
大年初一头一天，尽管三十晚上都在守夜，迷糊中睡着的时候已经快天明了，樊小苟大清早的还是早早的醒来了，跟着老爹身后，院子里面忙活着。初一是新的一年开始的第一天，不能懒在被窝里面，起来打扫院子，收拾家里，手里要有活，庄里人的说法是，这样做了以后，新的一年才能过的勤快，取个好兆头。
早晨要吃的是“拉魂面”，陈梅正在灶窑里面忙碌着，把面团用擀面杖卷起来，擀上几个来回，再摊开撒上麦子面，直到擀出来一个大大圆圆的薄皮，擀面杖放在一旁，面皮叠在一起，一刀刀的切出了均匀的细细长长的面条，摆放在案板上面。
锅里面的水已经开了，切好的大白菜倒进去，稍微煮上一会会，再把切好的面条也放进去，添柴加火，煮出一锅香喷喷的汤面。面条又长又劲道，寓意着长长久久，也昭示着把人的魂都拉了回来，健健康康。
美美的吃了一顿美味的汤面以后，樊小苟就穿着自己的新鞋，跑出了家门，去往其他几家。来到二蛋家门口的时候，只见院子里面很多人，上沟的范家两家人都在，大娃和二妮还有二蛋都在，小苟还看到了文老师家那边住的也是姓范的一家也在人堆里面。
站在院门前，樊小苟扒拉着柴门，仔细的瞅了瞅，才发现院子里面还摆着一张桌子，上面也有牌位，不过自己家也就爷爷奶奶两个人的牌位，范家院子里面的，足足有七八个，在不大的桌子上面，有次序的放着，牌位前面还放着馒头和其他的吃着，一盏油灯还在点着，油灯边上是烧纸和一个带嘴的陶瓷壶，樊小苟越看越像是装酒用的。
本想着偷摸的喊一喊二蛋，院子里面，范大山的声音响了起来：“祭拜开始，”就看着院子里面站着的所有的男的还有二蛋大娃他们，前前后后的也是按着辈分排着顺序，躬身作揖，朝着供奉牌位的桌子一拜，然后齐哗哗的跪了下去。
樊小苟也就是年三十和自己老爹去爷爷奶奶的坟上祭拜，再就是在家里拜拜灶王爷，从来没见过眼前的景象，有些吃惊和好奇的张着嘴巴，瞅着二蛋的老爹范大山从桌子上面拿起了烧纸，就着油灯点着，燃烧着在空中慢慢落地，化成了灰烬。接着端起桌上的陶瓷壶，壶嘴对着桌子前面的地面，壶身倾斜，撒出了装在里面的东西，唱着似的喊道：“敬先人酒，收好喝好。”收起了酒壶，放在桌子上，弯腰头往地上，双手撑地，磕出了一个头。
范家的其他人也跟着范大山身后，把头磕了下去，然后再起身作揖，跪下磕头，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响头，才都站了起来。大人们站在了一边，范大山招呼大娃二蛋二妮还有东边范家的两个孩子，站在了供桌前，走到旁边，请着一位上了年纪在边上坐着的头发花白的老汉，一起走到孩子面前。原本坐着的老汉樊小苟是认识的，二蛋说过，是他们范家现在活着的辈分最高的一位，二蛋要喊人家老爷。
老人站稳了以后，右手颤抖着从棉袄里面掏出了一个布包着的册子，放在左手掌，揭开包着的布的四角，露出了里面的发黄的册子，最背面写着：“范氏族谱”四个字，老汉望了望族谱，抬头看了看周围，叹了口气，满脸沮丧的说：“我们西北川里范家到我们这三代，人丁不兴，家业不兴，愧对先人，今天就借着新年第一天的祭祖，把二蛋这些娃娃们，名字都添上族谱。“
眼见着二蛋和大娃二妮排着队在供桌前面，一个个对着族谱册子，写上了自己的大名。樊小苟靠在柴门上面，挠了挠额头，想着回家算了，却看到二蛋朝着自己跑过来，小脸都要笑没了。
原来是二蛋刚才看完自己名字写在族谱上，心里高兴的准备找人说说自己有大名了，转头的时候，正好瞄见了挂在自家柴门上面的樊小苟，就冲了过来。
隔着柴门，樊小苟都能感觉到二蛋的兴奋，妈呀！开心的眉毛都要到额头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二蛋，再笑眉毛都不见了，笑啥笑。“二蛋摸了摸眉毛，手感告诉他，都还在，于是说道：”小苟，我有大名了，我们范家族谱上面写着呢。'转身用手指指了指院子里头，回头说着：“就那，我老爷那里，就那个薄薄的册子，范家的人都在上面写着。”
樊小苟直到二蛋想要说啥，也知道他乐什么，双手抓住柴门，站直了身子，看着二蛋：“说说吧！大名叫个啥，让我来听听，有没有二蛋好听，”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二蛋早就等着小苟问自己了，也没管小苟的鬼脸，迫不及待的说：“小苟，听好了，我大名”范要兴“，我老爷取的，他也是读过书的，听我爹说以前还中过秀才，我这名字可好了。”“还有啊！小苟，以后我就不是二蛋了，记住了。”
小苟看着得意的二蛋，故意说道：“以后不是二蛋是什么，是三蛋，还是二娃，我可和你说，东头沟里可有个叫李二娃的，还是李丑家亲戚，小心李丑告诉他了，人家过来找你。”
二蛋等着小苟说完，很是认真的看着他，“以后，得叫我范要兴，喊”要兴“也行。
“好的，二蛋，我记住了。。。小苟也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二蛋感觉自己刚才的高兴劲一下子就去了一大半，本来高高兴兴的想着终于有自己的名号了，摆脱了二蛋这个时不时就被庄里孩子取消的名字，结果还是说不过眼前的这个倔强的伙伴，很是无奈，太没意思了。
扶着柴门，望着小苟，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院子里面，大娃也有了自己的大名，随着毛笔写在了族谱上面，看着那三个字，也是莫名的高兴，准备出门告诉上沟的伙伴们。扭头看着在柴门里外的站着两个人，跑了过去，左右瞅了瞅，说道：“小苟哥，二蛋哥，你俩弄啥咧？”
大娃的话刚说完，门上的两个人表情都很精彩，樊小苟一脸惊喜中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娃，再盯着二蛋笑着。二蛋才刚刚强调了好几遍，一定要记住自己的大名“范要兴”，转眼间，多么好听的一句“二蛋哥，弄啥咧？”
二蛋真的想说：“这是弄啥咧，真的太没与意思了，大好的心情都没了，都进了沟里了。’眉头紧皱，满脸无奈。
眼见着二蛋都没什么兴致了，樊小苟就和大娃说了起来，问着他，“大娃，和哥说说，你的大名是什么，我听听。”
大娃才不管二蛋在哪里别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兴冲冲的说：“小苟哥，我大名是”范再兴“，还有院里那两个小子，一个是”真兴“，一个是”定兴“，都是我们老爷取得名字。
“二妮呢，你们都有大名了，你妹子怎么写的，族谱上面。”小苟揉了揉大娃的脑袋，问了问。
“二妮还是原来的名字，册子上面写的也是，和我们不一样。'大娃说完了，自己也是才想起来，二妮怎么没有个大名，转头看了看院子里面的大人们，又瞅瞅已经坐在一边凳子上面的老爷，大娃不是很明白。眼见着大娃和二蛋都有点愣神，范家院子里面大人们都还在，樊小苟也是有些没了兴致，就和他们哥俩说了声，离开了二蛋家，一路颠颠的走下了坡路。
中午的樊家和庄里大多数人一样，都是准备着饺子，一年难得一次，有这样的机会。樊家三口都聚在灶窑里，樊小苟负责在灶膛烧火，陈梅拿出准备好的一点点的白面，和好了面团，放在一边醒面。樊不器从窑里拿来了最后一棵并不是很大的大白菜和肉条子，放在了案板上面，用来做饺子馅。
陈梅手里握住菜刀，熟练的切了白菜，横着刀剁成碎末，倒在了瓷盆里面。把一旁的肉条子拿了过来，准备剁成肉末，做个白菜肉饺子，站在边上的樊不器走了过来，说：“肉就剁一半，剩下的留着，我先挂在正窑里头。”陈梅放下菜刀，抬头看着男人，肉本来就不多，再剩一半，和在白菜里面，就看不出什么了。
“明天大年初二了，你带小苟去趟陈家坪，剩下的肉，带给你爹娘和陈树，也做顿饺子。”樊不器说完，就走出了窑，边走边说，“我去再抱些柴火，回来了包饺子。”
陈梅没有说什么，低下头，切了一半肉，另外一半放在一旁，留下的，在案板上面慢慢的剁成肉末，一直低着头，没有抬起来，她的眼睛通红，噙着泪水，她很心疼，也很心暖。
樊家的白菜饺子是一家三口一起包的，有精致的圆乎乎如元宝的，也有扭扭歪歪勉强捏在一起的，还有饺子边沿被用力过大捏的都变成薄片的，饺子不多，一家人吃的热气腾腾，笑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