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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看世民兴趣渐浓,有心顺着探问一番,便引着世民说下去。
“虽未亲见,却是可信。我看她掌生薄茧,也有些粗糙,是做过粗活的手,而右颈发带之下隐约有道伤疤,想来是为奴之时被人欺凌。所以我说,此女甚奇,极不寻常。”
“嗯。”长孙见世民细细道来,竟将此女观察得这般入微,心下有了计较,但表面只还是清清淡淡,“早些睡吧,更深了。”
“好。”世民得以倾诉,现下心气通畅,终不再提。
……
腊月初的一天,公子府上派人送来许多礼品,说是儿婿孝敬岳丈,却也竟有我的一份。那侍女整齐将物件端到房里,我一看,倒恍惚了,心底分辨是他之意,还是她之意。
“婢子弄影,奉夫人之命而来。夫人交代,这两匹天青缠枝纹的绢,颜色素淡,质地轻薄,给娘子裁身夏裙最合适,是那府里襄城公主赏的,还有这副珍珠耳铛,光泽柔美,最衬娘子容颜,是夫人亲自选出来送给娘子的。”
我听这婢女一一细数,说是虞娘子之意,倒也不奇,可蓦地脑中思想起来,这个“弄影”,原是个有出处的,此来怕不简单。
“劳你跑这一趟,其实我也用不上。请你回去转告夫人,今后不必为我操心。”我先粗略谢过,掂量着她有无深意,倒一时看不出,只又说:“夫人出嫁月余,可还好吗?听闻萧公子出身高贵,俊美潇洒,且和夫人早就相识,想必夫妇和畅,十分美满了。”
弄影却是不接这话,倒微微低头抿嘴一笑。我略留神,细忖自己是哪里没了分寸,惹她这般,可又不觉有疏漏,便再看她,不曾想她却警觉似的转脸向四周看了看,竟自去将房门掩了。
“这是做什么?”我不禁问道。
“真娘子当真不晓得婢子为何而来?”她微笑着踱至我身旁,神色机巧得很,倒想试探我的意思。
“你……”我当知她是为何,可到底怎么开口,实在是断绝了的往事,哪里想真的来了人,又是个心直口爽的,这便问我了。
“娘子不必为难,弄影就是来助娘子的,有什么话大可对婢子直言,公子不是对娘子提过弄影吗?”
见我不答,她又来安我的心。我还是迟疑,心中虚得紧,便凝视于她,看她倒是气定神闲,一副从容态度。
半晌,我还是开了口,只不过是想请求:“弄影,我并没有什么话要转达公子,只望他们夫妻美满,我也就心安了,你也不要再来寻我说话。”
“呵呵,娘子这是不信婢子吗?”她倒笑出来,又走近一步说道:“弄影来自江陵,我的母亲便是公子的乳母,我与公子同岁,自小与他一同长大,对于公子交代的事,弄影会绝对的忠诚。所以娘子大可依赖于我。”
她道出身世来历倒令我一惊。我只道公子初来长安时连个贴身仆从也没有,却不料家乡还有这么一个知根知底,忠心相随的侍女。便再细量这弄影,也确实是年长一些,沉稳练达,不是一般小婢,生得端正也有几分秀色,着实不一般。
“公子便就是为了娘子之事,才从江陵把婢子接来,不然这等事体他交给谁都不放心,娘子该懂得公子之心了吧?公子如今碍于萧虞两家尊长,不好纳了娘子,但等他自己有了根基,情况就不一样了。多则三五载,少则一两载,娘子可千万不要灰心!今后,弄影也会时常寻机会来往两府,助你们互通消息。”
我尚不知从何说起,她一番话却颇有些咄咄之意,我平静了许久的心再次翻起波澜,烦乱的心绪使我言语急躁起来:
“你所言及的那些,公子也曾亲口对我说过,可阿真并无非分之想!这道理你们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那弄影斗胆问一句,娘子对我家公子可是真心喜爱?”她紧接着问道,不留给我一丝余地。
纵我曾杜撰过许多谎言,但于此一事上,我真的丝毫办法都没有,于是,沉默相对,再无可反驳,就像与十八公子最后相见的那个下午。
“娘子,事在人为,你不要骗自己,更不可辜负公子的情意。婢子今日所言都是为了娘子的将来,公子说你是唯一与他心意相通之人,你又岂会不通达其中的关窍?”
“呵呵……”我只觉满腔苦涩,无奈到了极点,这一切原本是我自己惹上的,如今却惺惺作态起来了,我真是变了。“弄影,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沉沉说道。
“是,那婢子就此告辞。”她向我点头一笑,依旧是底气十足,信心满满的模样。
她离去没一会儿,天色便忽地暗下来,无风无雨亦非下雪。我跑到院子里去看,却是只有我这院子顶上压着一大片乌云,阴沉无比,低得好似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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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未央前殿月轮高(一)
弄影的出现让我每日都提心吊胆,偶一个小婢进房来,也怕是她又来了,总要愣上一会儿,辨别定了才可缓神。这形景堪比每年六月的梦魇,却比那梦魇更真实、接近,时时羞辱着我的内心。
眼看腊月已尽,又是一年新春,我同所有人一样,祷告这一年能够平安顺遂,远离风波,可上天依旧是不予怜顾。上元节前夕,阖府正忙着布置,却忽来了一名小黄门,说奉内侍省谕,我被选为长乐公主的傧从,五日后便要去掖庭局报到。我很震惊,但也很快明白过来,这不是空穴来风。我就知道那个皇帝临去前的微笑不会简单。
虞府上下都很为我高兴,尤其是王氏夫人,还细细地给我讲解起来。她说每位公主出嫁前一年,内侍省都会从百官公卿家的适龄女孩里选出数名资质上佳者,陪伴公主学习诗书礼仪,直至公主出嫁。而这些女孩则会因为这样的特殊经历倍受关注,或嫁得高门贵婿,或入了王族家谱,甚至成为后宫嫔妃,改写一生。她祝贺了我好几次,又说我看着单薄,如今也苦尽甘来了。我对她笑笑,也只有笑笑,心中有一瞬觉得,自己那时何不就死在山里?偏要留着一口气,来恨这恨不起的命运。
五日后,我穿戴整齐,乘上了驶向掖庭局的马车。王氏夫人陪坐车内,领路带头的则是虞公子。夫人见我不语,以为我是害怕,一路都在轻言宽慰。其实我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子来,若平常,则显得不敬重,若言笑,则与内心太违拗。
掖庭局设在皇宫太极宫之西的掖庭宫内,和崇贤坊虞府倒是在一条纵线上。马车驶行了不到两刻便来至安福门前,选中的傧从都要在这里集中,由内官带入宫中。方下车等了片刻,便见要入宫的各家女子都来齐了,连我在内共有八人。她们相互私语,好像彼此熟悉,妆扮气质也都不是寻常人家的闺女。
已而进入安福门,我等八人列为两队,跟着头前一位内侍官,先沿一条数十丈宽的横街走了约莫两盏茶的时辰,便来至一巍峨大金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