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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急于现在就看?他此来定是来见永兴公的,既未见不如走了,又何以在此浪光阴?为一大国之天子,竟有这等空闲?这个人,每每所见所闻都是不一样的,或许这就是所谓天子的高深莫测之处吧。
“请陛下用茶。”
一名婢女端了茶点过来,双手举盘过于头顶,正跪在我的身侧。想因年纪小,面对的又是皇帝,当此寒冬,额上倒出了不少汗,脸色也煞白的,可这陛下纹丝不动,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眼看这女孩儿双手发抖,体力不济,将盘内茶碗碰得叮当作响,我便挺身抬手一扶,替她稳住了茶盘。回首看时,这陛下还是不动,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太过专注,便一时意气,索性喊了出来:
“陛下用茶!”
“好。”他这下倒很快应了,只是还是捧着卷册,丝毫未抬眼睛。
我也不好再计较,只对着这小婢略点头安慰了一下,示意她继续奉茶,便手坐了回去。
“陛……陛下……啊!”
我这里方才坐定,那小婢不知怎的又慌了神,身子左右摇摆,竟将茶盘一松,一壶热茶见势就要泼出来。我心中一急,想不了更多,只便又扑上前去将那茶盘接了个满怀,而这一接,茶点直弄了一身,整壶茶水也浇在了我的右手上,一阵炽痛煞时令我猛甩起手来。
“别动!”忽闻一声大喊,那纹丝不动的皇帝陛下竟丢开书卷,将我猛甩的手臂一下子拿住,犀利的目光盯着我的右手,很是关切的模样,转而又对身后侍卫大喝一声:“去拿凉水来!”
“我不用!”我看有些闹大了似的,十分不惯,迅速抽回了右手,一时疼痛消无,便胡乱在身上揩干罢了。
“小婢该死!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那婢女却着实吓得不轻,伏在地上哭声告饶。
“没事,你去吧,这里我拾。”我见状,心中起了恻隐,恐皇帝再怪罪,岂不更吓死了她,便一力先替她揽下,让她速速走了。
“呵呵……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发落了。”这皇帝倒是笑开,掸了掸衣袍上的水珠,一脸轻松。
“此事并不怪她。”我一边打扫地上一边回道,心想他若早早接了小婢的话,要用茶或不用茶,何至于此?
“那怪谁?怪我吗?”他紧接着将话头引过去,两只眼睛直溜溜看向我,好似要和我评理一般,更不像一位王者了。
“水来了!水来了!”
正思何以应付他这话,方才被支使去拿水的侍卫便急匆匆跑了过来。亦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一个大白瓷钵,盛了满满一钵水抱在怀里,两腿分开像鸭子那般行走。这护水的模样竟十分好笑,看得我不由抿紧了嘴巴,憋得好一口气。
“陛下,府上老管家让小臣问陛下还有什么需要,是否还要遣人过来伺候?”侍卫放下水钵,喘着气问道。
“不必了!今日是我们来得不巧,永兴公不在府里。时辰不早,我们回宫。”他忽而要走,与侍卫说话目光却又向我扫过来,嘴角还轻轻扬起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恭送陛下。”我伏身在地,尽应尽之礼。
他未说什么,也未再扶起我,只是脚步在我的身旁略停留了一会儿,而后行声渐远,终究离开了。
快六年了。渺小如我,也许根本没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痕迹,而我将他视若仇敌,亦不曾想过还能再见到他。此刻,望着他碰过的卷册,坐过的位置,我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
傍晚虞公回到府邸,我欲将此事禀告,却不料他早已明了,说是皇帝回宫后便召见了他,还特意提起了我。我问及详情,虞公却未言更多,只交代我别害怕。我倒不是怕,只是联系起皇帝临去前的微笑,心头一紧,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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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重帘未卷阴沉沉(三)
从皇帝处写来
皇帝李世民回到太极宫后,心中念念不忘在虞府见到的那个小丫头阿真。他觉得此女实在有些神奇,写得一手超然俊秀的好字且先不提,只说她明知自己是天子,言谈行止却毫无敬畏,连跟随一旁的侍卫都觉察出来,说这小丫头不但讲话云里雾里,让人辨不清其本意,而且初见天子,竟能从容抬头,目光平视,着实令人讶异。
思虑良久,他终究召来留此女的虞世南一问细详,而君臣间相谈之下,虞世南的一些话却更令世民感到不可思议,便此一直到了深夜将眠之时,仍不自觉地在琢磨。他这副神态,倒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也不是别人,就是世民少年结发的妻子,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长孙氏。
这长孙氏本是北魏宗室后代,其父长孙晟乃隋右骁卫将军。彼时,武德皇帝李渊为卫尉少卿,与长孙晟同为隋臣,两家早有交往,互为仰慕,便此定下秦晋之盟。长孙氏十三岁时便嫁与了年长其三岁的世民为妻,二人自此青春结伴,同心同德,到如今已十七载有余。世民爱重长孙氏,最喜她善读书,明大义,有大量,崇节俭,故经年虽纳妃妾十数人,却仅以她为佳偶良佐,时常相伴,深情相待,而长孙氏自然也是最解世民之心的。
“二郎,你扶我一下。”寝殿里,长孙皇后遣散侍婢,悄步走到正在坐榻上凝神的世民身旁,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
“哦,来,慢一点。”世民忽地回过神,见是长孙,面上一笑,随即抬起双臂将她扶持着坐好,又道:“你干什么去了?身子越发重了,何苦事事亲为?”
“呵呵……”长孙巧笑,垂目望向自己的腹部,已是近六个月的身孕了。“多少年了,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这是你我第六个孩子了。”
世民伸手至长孙腹部轻抚,心中颇为感慨,方要说些什么,却看长孙一双清澈的眸子深深地望着自己,好似另有其事,便问:“你怎么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了?”长孙反是一问,薄唇微抿,旋即又说:“我听说你下午突然召见了永兴公,发生什么事了?”
“哈哈哈……”听长孙这么一说,世民豁然大笑,想自己的举动情绪真是丝毫逃不过她,便也坦诚,将今日所有的事叙述给她听了,罢了叹道:“虞公送到宫里来的几卷《群书治要》校勘稿我看了,有两种笔迹,一种是虞公自己的,另一种我只觉俊逸劲,却辨不出是谁的,今日我一看她写字便才明了,真是出乎意料!”
长孙揣摩世民之意,八成是对这个丫头有了心思,但看他还只是一副欣赏口气,自己也不好明言,便淡笑颔首,言:“我道你今日为何事频入深思,原是这个,听来也奇。”
“是啊,按虞公所言,此女身世甚是坎坷,在府上待人也十分谦卑,虞公想将她作螟蛉,她更不敢逾越分毫,何以见了我,却反常了呢?奇怪,也有趣。”
“那这女子当真做过马奴么?又做马奴,字又写得好,如此小小年纪,也太难以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