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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还没死呢!”宋如墨又恼又恨地瞪了他一眼,自己走进去了。
陈姨娘现在格外清醒,宋衡说了什么她都听得分明。
隐约记得当年自己坐着一顶粉色小轿从侯府侧门抬进来那时候她才十五岁,自认出身在诗礼传家的昌宁伯府,心浮气盛,自命清高。后来生了庶长子宋衡,正妻刘氏膝下却只有两个女儿,她心里既得意又畅快……现如今,病卧在床,大限将至,那个曾带给她诸多快意与满足的亲生儿子,竟然连进屋见她最后一面都不乐意。
“姨娘……”宋如墨握住陈姨娘枯草一般瘦弱的手指,强忍着泪意,对荷香道,“快把外祖母送的参片拿来,给姨娘含着。”
荷香不知所措:“甘夫人送来的参片早已吃完了……”
陈姨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攥紧了宋如墨的手,却气若游丝:“墨姐儿,别嫁给那个四表哥……”
宋如墨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陈姨娘一字一顿地说:“听姨娘的。”她说得很慢,大约是真的力有不逮了,那几个字眼就像卡在了嗓子缝里,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它们挤出来。
宋如墨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仍然不肯吱声。
荷香在一旁劝说:“四姑娘,您就答应姨娘吧,姨娘都……都这样了。”
宋如墨觉得攥着自己的手渐渐松了,连忙用力抓紧,低头哽咽着说道:“我,我听姨娘的。”
陈姨娘终于浮现出满意而欣慰的神色。她眼前渐渐黑了,开始看不清东西,青色的床帐、宋如墨和荷香的脸,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今天她知道老夫人病重,存心去慈晖堂同她争执不休,果真把老夫人气得一命呜呼。
世事有如轮回。她自己造的孽,如今也该吃一记报应。是时候下去陪老夫人了……
荷香哭喊道:“姨娘!”
陈姨娘已经阖上了眼睛。宋如墨愣愣地望着没有声息的母亲,她仅仅像睡过去一样,她的手甚至还是温热的,只是不再紧紧攥着自己了。
宋如墨倒也没有嚎啕大哭。她面无表情,看上去出奇地冷静。但她心里却是烦乱且驳杂的毕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姨娘临终前对她心上人的否定,以及意料之中的、姨娘的病逝,终究还是让这个孤立寡与的少女疲惫而不堪重负了。
陈姨娘病逝之后,侯府上下就出了孝。天气渐暖,所有人都忙着裁制春裳这三年大家都过得简素,大红大紫的衣裳从没有上过身,这回做新衣裳倒可以挑一些鲜亮艳丽的料子了。
宋如锦也不用再上宗学了,安心在家里待嫁。
按理说,新嫁娘的嫁衣是要自己绣的。但侯府的姑娘也算是金尊玉贵的闺秀,这些事自然不用亲力亲为。织云坊的人量好了她的尺寸,紧赶慢赶地替她绣了一套大红织金的嫁衣,宋如锦只需在上面补几针,稍微意思一下就行。
紧接着就是一堆筹备嫁妆的杂事。除了明面上的六十四抬嫁妆和几间铺子,刘氏还拿体己私下贴补了宋如锦不少。
筹备妥当之后,刘氏便把嫁妆单子拿给宋如锦看,告诉她哪些东西要妥善好,哪些东西能拿出来自用或是赏人,又给她看了几间铺子的账面,细细说了每年大致的利润。最后又问她:“你屋子里那么多丫头,你打算带哪几个走?”
宋如锦说:“我就带采苹和暗香走,剩下的娘看着办吧,配出去或者拨到旁的院子里伺候都行。”
刘氏想了想,道:“也好。采苹稳妥周全,将来你着手管家,她也能当你的帮手。暗香活泼,就陪你聊天解闷儿。”
终于入了三月。下了一场春雨,侯府的桃树悄无声息地冒出了花苞。宋如锦每晚望着整整齐齐叠在床头的嫁衣,终于有了羞涩而期待的心情。待到出嫁前夜,她也像当初宋如慧入宫前夕那样,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采苹看着卧房里的灯光亮了又熄,熄了又亮,不由笑着问道:“姑娘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宋如锦盖着被子翻来覆去,“以后就要离开娘,离开这个家,去别的地方住了。”
骤然离开熟悉的家人,去往陌生的环境,终究是紧张而胆怯的。
“哪个姑娘家不是这样过来的?”采苹劝道:“姑娘也别胡思乱想了,赶紧歇息吧,要不然明儿该青着一双眼出门了。”
宋如锦悚然一惊,强逼着自己闭眼睡觉,倒也真的渐渐睡着了。
正睡得昏沉,忽然听见一阵吵吵嚷嚷的喧闹声,随即便是几个老婆子惊慌失措的喊声:“快来人哪!出人命了!”
宋如锦一下子醒了过来。
“采苹?”
采苹也被惊醒了,听见声音便掀帘子进来,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姑娘再睡会儿吧,才四更天呢。”
宋如锦问道:“外头出什么事了?”
采苹披上外裳,道:“姑娘稍待,我去外头问问。”
大约过了半刻钟,采苹便回来了,说:“是四姑娘她投缳自尽了,所幸发现得早,人已经救回来了。”
☆、盛妆待嫁
宋如锦拥着被子坐起身,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投缳了?”
采苹道:“也不晓得是什么缘由。”她把屋子里的门窗掩紧了,吵嚷纷杂的声音小了许多,“姑娘赶紧再睡一觉吧,等天亮了就要上花轿了。”
宋如锦乖乖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寻死呢?她真的想不通。
此时刘氏也得到了消息。
周嬷嬷细细同她禀道:“……脖子上还留了道红印子,人倒没有什么大碍。几个丫鬟婆子怕她再干蠢事,都在旁边盯着她。问她怎么想的,她一句话也不肯说。”
“怎么想的?还不是想给我和锦姐儿添堵!”刘氏冷笑着说道,“早不寻死晚不寻死,偏要等到锦姐儿出嫁的这一天寻死,不就是存心给锦姐儿的好日子添晦气!”
“也罢,我们去瞧瞧她。”刘氏年岁大了,半夜被闹醒便不怎么睡得着。于是披了衣裳起身,简单穿戴了一番。主仆二人一起往宋如墨的屋子去了。
宋如墨今天穿得很明丽。陈姨娘刚走两个月,她却穿着绯红色的襦裙,头上戴着赤金簪子,也细细地描了黛眉,抹了口脂显然是打算体体面面地赴死的。
见刘氏冷着一张脸推门进来了,她古井无波的面孔终于有了波动,除此之外,眼眸深处还浮现出了一丝惧意。
她心里也明白,她挑在宋如锦出嫁的日子上吊自尽,若成了便罢,若不成,刘氏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但她真的对周遭的一切再没有眷恋了若能称心如意地活着,谁会想死呢?
宋如锦即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