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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下发红的眼眸不知疲倦在看着褪了色的墨字,额上的汗滑到鼻尖,不经意间滴到纸上,渲开一抹灰淡的水渍。
“要是累了,你去歇歇吧。”卓北安看到秦用力揉眼,一双眼红得像兔子,不禁道。
“不累,就是眼睛疼,我撑得住。”秦拿着锦垫直接会在地上,身边全是卷宗,像被埋进纸堆里。
二十年前的兆京罪案卷宗,就算是卓北安已经将年份锁定到三年,这卷宗仍是不小的数量。兆京是京城,虽说天子脚下律法森严,但人多的地方毕竟矛盾就多,小偷小摸、争抢伤人这类案子数不胜数,何况有一部分卷宗还被烧残,找起来更加困难。
几个人通宵一宿,分工合作,看过的卷宗都按年份日期排列整妥,撂得像小山一样高,没看过的卷宗还凌乱地堆满半间屋子。秦回答过卓北安的话后屋里就再无声音,只有沙沙翻书声,烛火爆了灯花,小厮第三次来剪烛芯、换上新蜡,屋里的人都是习以为常的模样,想来是常常如此。
秦不禁看了眼卓北安长期如此,他这身体受得住?
闪神不过瞬间,她飞快又低头继续,才看了两行,忽见有人捧着卷宗欣喜若狂地跳起来,直嚷:“大人,是不是这份卷宗?”
卓北安已接过他递来的卷宗,秦则将满手灰墨在衣上蹭了蹭,冲到卓北安身边,踮起脚看去,卓北安迫不得及将卷宗拿得低点,让她一起看。
这是二十五年前的一份卷宗,卷宗内只有两张薄薄的纸,宣告了一个人的罪状。
犯事者名为乔义,年十九,兆京庆喜庄人士,镇远侯府佃户,因对当年租税不满,故聚众闹事,争斗中打死主家护院一人,打伤数人,因而被判流放西疆。
“这个戳是什么意思?”秦将几行字来回看了两遍,指着上面的一个红戳问道。
红戳正中,是个“逃”字。
卓北安翻到第二页,道:“这是在逃犯人的意思。”
果然,第二页上写着,乔义于流放西疆途中打伤押送衙役后逃跑,去向不明。
“这戳未消,便说明此人没有抓捕归案。”他把卷宗递给秦,又向众人道,“在这卷宗附近找找,有没有同年庆喜庄的其他案子。”
“是。”众人领命。
秦捧着卷宗蹙眉道:“乔义逃跑后去了清州,改名乔宜松,这说得通,但他安排黄氏入沈府,挑起沈家混乱,看着却不像只是替江南王行事这般单纯,更像是挟带私心报复的行为,借江南王之手除去沈家人。难道只是因为沈家害得他被判流放?他的家人呢?”
卓北安已接起另一份卷宗,翻了翻便递给秦:“你再看这个。”
秦放下手卷宗,接下他递来的看起,一阅之下,眉目立凝。
这是与乔宜松那份同年的卷宗,只早了一个月,是起淫辱案,被害人为林氏小女,年方十七,同为庆喜庄佃户之女,不过这个案子没有凶手,卷宗上只写明被害人自愿销案,不再追究,然而,报案之人写的却是……乔义,林氏小女的未婚夫。
“这……”
秦捂住嘴,脑中浮起老太太说过的每一句话
“从山不止身有畸缺,性情也很古怪,一时平静,一时发疯,若发起疯来,庵里的人根本制不住他……”
“从山长到成年,我与侯爷商议着也该给他寻房媳妇,所以从人牙子那里悄悄买了个丫头,许给从山。”
“沈浩允的母亲生完浩允没多久就病故离世了。”
庆喜庄,乔宜松,淫辱案,林氏小女,姓林啊……
“大人!”屋外有人提灯而入,“应天府的李主簿醒了。”
卓北安立刻往外走:“走,过去看看。”
秦忙将卷宗放下,将满心惊涛骇浪拾,跟上道:“我也去。”
卓北安没有阻止。
李品直挺挺躺在床上,双手双脚都敷了层碧莹莹的药膏,没有敷绷带纱布,被火灼伤的皮肤焦黑渗水,看着吓人。屋里有股怪味,混和着草药的气息,冲鼻而来。秦揉揉鼻子,看着那吓人的灼伤阵阵难受,卓北安上前两步,站到她左上方,将目光挡住,低头轻声道:“李主簿,可能说话?”
“啊……可以……”李品的嗓子经火燎之后沙哑难当,不过幸而他被救出得及时,头面无碍,只是四肢在逃命过程中受了伤。
“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卿卓北安,来问应天府文书库失火一案,你莫慌莫怕,一切有本官在,本官必将纵火行凶之人抓住,还你一个公道。”卓北安见李品听到“失火”二字时陡然激动地瞪眼,喉咙里也发出混浊痰音,不由安慰他,又朝旁边人使眼色。
立刻就有人拿着干净的帕子沾了水按到他唇上。
“你慢慢说,别急。”卓北安坐到秦搬来的椅子上,柔声问李品,“李主簿,失火当夜,可是你一人在文书库值夜?”
“是……”他嘶哑缓慢开口,“文书库惧火烛,日夜都有人当值,那夜恰是我值守,我记得清楚,我巡完库房,已确认无火险隐患后方锁库回值夜房内小歇。那夜不知为何,我觉得人特别困倦,昏昏思睡,可是腹内又绞痛难耐,约是白日吃了井水湃的瓜,故而我睡不安稳,烦躁非常,几次起夜去茅房。最后一次起夜回来,我正好撞见有人鬼鬼祟祟从文书库里出来,而文书库内正火光大作,我心一急,就嚷了起来,岂料那人跳过来就往我后颈砸了一下,我便人事不知,醒来后就在这里了。”
“你晕过去后被人拖回了值守房内,文书库的值守房与文书库连在一起,若是失火很快就会蔓延入值守房,那夜恰逢本官命人暗中潜守应天府,故才及时发现异常,将你救回。”卓北安回答他。
如此说来,已十分明显,纵火之人连李品都不放过,想杀人灭口,所以才将人又拖回值守房,到时候只说是他当值时玩忽值守,引发大火,便罪状全消。
他会昏昏思睡,定是那屋里有什么被提前动了手脚下过药,倒是那害他腹痛的瓜反救了他一命。
李品心中洞明,不由忧愤难当地握拳:“想我李品在应天府尽忠职守数十年,不该啊不该……”
“你可看到凶手模样?他身量外貌如何?”卓北安又问道。
“没有,那人蒙着脸,不过他眉骨上有道细长抓痕,是新伤,此人身量高大,与大人差不多高,不过要比你壮实。”李品回忆起来。
“文书库的钥匙都掌握在谁手中?”
“我和陆大人各一把,别人手上都没有。”
卓北安沉吟着点点头,陷入思忖中,那厢秦有些疑惑,不禁道:“如果此人想将卷宗毁去,偷走便是,何必要纵火,反倒闹得人尽皆知呢?”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