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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帝却没看他们。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城墙。
但见高大城墙之上,立着的数人之中,赫然便有着江衍。
今日风大,他本不愿让江衍来。结果人还是跟来了,从出了宫门开始,他就一路都在担心江衍会不会受凉,会不会毒发吐血。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中途下马一趟,当着万千将士的面把自己身上的披风卸了,裹在江衍身上,看得不知情的人感叹不已,想陛下对左相的恩宠当真无人能及,难怪左相大人如此鞠躬尽瘁、呕心沥血。
若换作他们,他们也甘愿为这样的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渐渐的,风更大了,有沙尘被风卷起,吹得人快要睁不开眼。
天元帝终究还是再度下马,凭着卓越的轻功,宛如仙人登云梯般,借力在墙面上轻点数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轻而易举地登上城墙。
将士们齐齐仰头看过去。
城墙上,瑟瑟风里,江衍没动,只站在原地望着出现在视野里的天元帝。
天元帝也抬头看他。
但见那双眼睛,冷淡若泠泠冰雪,清澈若湛湛泉水,好似这几年过去,他仍是当初初见时那般,文雅恬静,彷如烟墨入清风,然后刹那间,惊为天人。
天元帝停顿一瞬,抬脚走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江衍揽在怀中。
“我会找到天山雪莲,然后带回来。”帝王在耳畔沉声许诺着,“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定要活着等我。”
江衍点了点头,说好。
帝王又说:“我会常常给你写信。你也要经常给我回信。”
江衍说好。
帝王还说:“你要好好吃药,好好睡觉,有什么事,都交给陈尔升和师如去做,你不要太过劳累。”
江衍说好。
帝王接连又嘱咐许多。
到得最后,再不走就要误了大军出发的时辰了,他才说出最后一句话来。
“我想吻你。”
在这万千将士的眼前,在这繁华京城的高处
想要一个吻。
江衍默了一默。
然后微微抬起头,亲吻了一下帝王冰冷的嘴唇。
本是蜻蜓点水就离开,却被帝王按住后脑,交换了一个极滚烫的亲吻。
万众瞩目。
举世皆惊。
一吻毕,帝王默不作声地跃下城墙,在前来恭送的众臣还没反应过来的目光中,正正落在马上。
他手中缰绳一扯,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
霎时间,数十万铁骑蹄下烟尘滚滚,有狂风于平地呼啸而起,嘶声厉吼间,风烟汇聚到一处,宛若一条漆黑长龙,直朝遥远北方迅猛而去!
目送那长龙北去,有臣子终于反应过来,面露震惊地望向城墙。
“左相大人,和陛下,怎会,怎会……”
却是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城墙上的人已然低头捂嘴,开始咳嗽。
咳声顺着风传下去,恍惚竟是有些撕心裂肺了。
而后眼尖的人便见到,那人咳了好一阵后,苍白的色泽里多了点殷红,似乎又吐血了。接着整个人往后一倒,竟似昏了过去。
围在那人身边的其余几人立时手忙脚乱地矮下身去。
恰在此时,那已走出很远的帝王,回头一望。
离得这么远,帝王却还是看到,城墙上已经没有人了。
已经回宫了吗?
他回目光,想回宫也好,今天这么冷,要是染了风寒,又得大半个月下不了床。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帝王在心中默念,一定要活着等我。
……
江衍睡了许久。
他醒来的时候,冰消雪融,京城已经彻底入春了。
而他醒来的也很是时候,天元帝写给他的第一封信,今晨刚到。
不过这封信是私密的,除他之外无人敢看。至于另一封一同送到京城的,是讲大军已在废太子发起叛变的城外成功驻扎,而后两军交战,陛下亲自领兵出击,首战告捷。
此乃大幸!
本还为着江衍的昏睡不醒而愁云满面的千香也不由得一笑:“第一场仗就打得这么漂亮,看来陛下不日就能擒拿废太子,大胜而归了。”
江衍正喝药,闻言也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看出他心情好,千香还想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
太医说,小少爷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
太医说,若再不取回天山雪莲,小少爷熬不过今年的秋天。
太医还说……
千香握紧了手,终究没把太医的话说出口。
可她不说,就能代表江衍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还是那句话,一个人的身体如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喝完药,因为不能吃别的东西,蜜饯甜糕都不行,江衍便只吃进一小块糖。他把糖在嘴里含了好一会儿,才将苦涩药味压下去。
药喝完就饱了,他便也没用药膳,让千香把他扶去窗边坐着。
窗外有桃树,此时桃花都已开了,粉红粉红的一大片灿若烟霞,有极淡的花香被微风送进窗内,沁雅极了。
就着这花香,江衍拆开信封,而后轻轻一抖信纸,纸面铺展开来,从右上起第一个字,到得左下最后一个字,细细致致、密密麻麻,写满了“我想你”。
要是寻常人,一眼扫去便不再看,可江衍却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看完了。
九十九个“我想你”。
二百九十七个字。
最好不过初春时,最美不过是情书。
他垂眸看着,忽而扬唇一笑,比桃花还要艳丽三分。
等千香磨好墨,他提笔开始写回信。
“宫里的桃花开了。”他在信纸上以漂亮的簪花小楷写道,“等桃子结出来了,你能回来吗?”末尾写,“我也想你。”
等墨迹干了,他拈起落在窗棂上的一朵桃花,并着信纸一同放入信封里。
千香接了信,立即出去交给信使。
信很快就被送出京城。
江衍写完信,在窗前坐了片刻,又觉得疲累。但他不想回床上躺着,便支着头靠在桌上小憩。
千香给他加了件披风,窗户也关了大半,却还是能让人从窗外望见里头的他神色寡淡苍白,没有半点人气。
听闻他醒了,立即下朝赶来的师如远远望见这一幕,竟不敢上前了。
陈尔升跟在妻子身后,见状也只得轻叹一声:“去看看他吧。再不去,恐怕……”
恐怕以后就没什么机会了。
于是师如就过去了。
不过人已经睡得沉了,没有察觉她的到来。她也没想着叫醒他,只在他旁边坐着,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不经意地瞥见那张还没起来的写满了“我想你”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