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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牵挂
荆雨一怔,他吃力地想要坐直身体,然而腰部乏力,使得他往旁边一歪,如果不是裴澜之慌忙伸手扶了他一把,他可能会径直摔下床榻。
“小心。”裴澜之揽住他摇晃的身体,自责不已道:“我做了错事,害你受伤,你讨厌我是应该的,但我不想你讨厌我……我……我……很后悔……”他还是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心意。
荆雨目光有了一丝悲戚,他原本想说,事已至此,已无回天之法,往后你一个人,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然而话到嘴边,他却问道:“这是我们以前吃过的那家馄饨?”
裴澜之点头,“你尝尝看,我让他多放了你喜欢的葱花。”
荆雨拿起勺,苍白的指尖无力得几乎快要握不住,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碗里的馄饨被裴澜之煮得皮肉分离,卖相不佳,但他没有多说什么,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但比那时候,又多了一分说不清的滋味。
即将离世前的这些日子,他的心情总是出乎意料地平静,裴澜之想让他尝尝,那就尝尝吧。
作为主人的剑灵,听话是剑灵的本分,但除此外,他再也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看他吃了,裴澜之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把归宁山上的灵胎与荆雨说来,“荆雨哥哥,那个孩子肯定很可怜,我们把他接进宫里来抚养吧!我已命人去寻,孩子福大命大,一定很快会有消息。”虽然从那猎户的屋子来看,妇人活命的可能很小,但他已经通告了官府,又派了几个修士前往寻找灵胎,灵胎是修炼之体,即使被迫出世,只要没有遭受重创,应该能够再撑一段时间。
荆雨动作一顿,灵胎的事他一直都知道,原是归宁山上的村民向他求助,而他推给了陵珑,而裴澜之又为何会知晓?只有一种可能,陵珑……
这又何必呢?
陵珑擅谋,为裴澜之出一个挽留他的主意不过轻而易举,可是这番苦心注定白,他是真的累了……
“我们把他接到膝下抚养,这孩子一定非常聪慧伶俐,等哥哥好些了,还可以教他读书识字……”
荆雨抖了一下,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忽的抓住裴澜之的手,力大得连指尖都泛着青白,“澜之,我在原来住的地方种了一盆灵草,我竟忘了……你现在去帮我把它找过来,别让匠人磕碰坏了……我……有些担心。”
裴澜之听见自己的名字被荆雨念起,眼神一亮,“好,我马上就去。”原本这等小事可以有无数宫人代劳,但他还是欣然应下,就像那碗他从城里街道一直送进宫门的馄饨,他在试着去善待自己和别人的心意。
等他的脚步声远了,荆雨捧着馄饨碗,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血块和细碎的内脏冲出喉咙,他盛着那满满刺目的猩红,快……快把碗藏起来……
灵胎一事隔日便有了消息,就在荆雨搭建的私塾边的小水潭,捕快们从水潭里刨出了一个泥罐子,罐子打开,只见里面装着两个紧紧相拥的婴儿,而妇人的尸身则在乱葬岗被发现,妇人怀的竟是一对龙凤胎!
裴澜之和陵珑上山那天的夜晚,村里有几个猎户准备逃跑,皆被官府缉拿,不多久,道士也被捕快抓住,将鬼胎一案原原本本交代了出来。
那道士不知道,不止是鬼胎会因为贪图吸母体生气难以产出,一些极珍贵灵胎的孕育同样艰难。而这个道士明显不学无术,只单凭孩儿久不出世就断定了这是鬼胎,甚至危言耸听,吓坏了猎户村的人。
猎户村的人早就觉得那妇人胎儿怀得骇人,如果不是陵珑派人到过村子里游说,这是好胎,是吉兆,那妇人肚子里的孩子早就被婆婆打去了。只是没想到,一段时日没去查看,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那道士学艺不,又蠢又坏,他先恐吓了村里人,让村里人给他筹备除鬼佣金,接着,按照他的吩咐,妇人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婆子拖上了石床,绑在了床头,除了灌下催产药之外,还被逼着喝了道士弄的符水。
妇人的肚子实在太大了,虽然这几年因为孩子而备受煎熬,但见有人要害她孩子的命,她立即疯了一般反抗,甚至有一刻不知为何身体充满了强大的力量,她挣脱了麻绳,推倒了自家婆婆,又将别的婆子赤手空拳打倒在地,惊恐地扶着肚子就要冲出门去,然而万万没想到,在引产的屋外,她家捉襟见肘的篱笆院里竟然也守着人!
她那老实本分的男人见她神色疯狂,又听道士大喊鬼子反噬,自家老母哀声连连,惊惧之下,举起了打猎用的柴刀,一刀将自己的媳妇砍倒在地。
砍刀正中妇人脖颈,血液喷射,在场所有人都吓得要命,男人砍了媳妇,有一瞬几乎就要被恐惧和悲痛压垮,然而就在篱笆院沉浸在这种恐怖的寂静中的时刻,只听男人的老母吓得死命尖叫起来,“鬼!鬼啊”
倒地的妇人脖颈被砍伤,鲜血狂喷,可是很快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脖颈上的伤口自行止住了奔涌的血水,妇人双瞳恢复光亮,手臂甚至还抽搐了一下,她又活了……
可是……如此一来……还不能说明她怀的是鬼子吗?
妇人最终被几个猎户联合起来杀死了,她被拖进屋,剖开了肚子,取出了孩子。
是一对龙凤胎,成形了,仔细看,那血红的小脸上似乎还落了泪,一男一女,还活着!
那道士自己都给吓得不轻,匆匆按照祖传的法术将胎儿装入泥罐,用符水封起,扔进了水潭。
泥罐淹鬼胎,是一种偏门术法。如果妇人身怀鬼胎久孕不生,为了家宅安宁,可以提前引产,在鬼子最弱小的时候将他取出来,用泥罐封装,符水浸泡,能短时间内将他溶解干净。
可这样的愚昧法子,竟被用在了灵胎身上!
两个婴儿是修炼之体,虽然还活着,但身上缠绕着淡淡黑气,似乎已经有了入魔征兆,原本打算抚养这对婴儿的裴澜之迟疑了,他总觉得不是吉相,但一时半会儿,他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去挽回荆雨的心意。
孩子带进宫,养在暖阁,在乳娘的手上待了几天,一直没有抱给荆雨看过,荆雨好似也把这件事情忘了,直到裴澜之让擅长手工的匠人做了一台木制轮椅,欢喜地送到荆雨的面前。
“怎么样?坐上来试试?”裴澜之道,荆雨卧床半月有余,还没能下过一次地,他想推着荆雨去花园里走走也好。
荆雨闻言只得挣扎着起身,因为内脏碎裂殆尽,他的额角都浸出了冷汗,比起坐着轮椅去花园里看景,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再回到他在归宁山谷的私塾里,再摸一摸自己亲手制的草席板凳,他一砖一瓦添设的房檐屋梁。
“别慌,我来。”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