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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廷胡余举杯道:“如何,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又去找神人国的麻烦了?”
“你久居深海,听说的东西倒是不少,”黎渊单刀直入,“蚩尤旧部,你还记得几个?”
不廷胡余唇边的笑容渐渐凝滞。
“这个名字……还真是久违了。”
黎渊抬眼看他。
“风伯雨师不知所踪,九黎各部零散天涯,东夷遗民倒成了现在横行洪荒的神人诸国……”不廷胡余微微一笑,“昔日逐鹿战场皆已烟消云散,唯有你,还苦苦沉溺往事,不愿放过自己。”
“不廷胡余,”黎渊警告地抬起璨金龙目,“多余的话少说。”
“脾气越发暴躁,”不廷胡余好笑地摇摇头,忽然伸出两指捏住黎渊手腕,“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千年牢狱把你给……”
话未说完,脸色已变。
“你疯了吗?!”他猛地松手,“你的元神识海是怎么回事,别和我说你这些年都是这样过的!”
“他就是我的命,”黎渊面上的表情仍然是淡漠的,不见任何波动,但他越是这样,不廷胡余越是能看出埋藏在他内心中的近乎偏执的疯狂,“你应该是知道的。”
不廷胡余搓了搓手指,无奈地摇头叹息:“前些年,我倒是听说过风伯雨师的消息,但没有用心打听。你也知道,雨师这女人最善变化,就连圣人都敢欺瞒,能露出一隙消息到我的耳朵里,已经算是天大的疏忽了。”
“什么消息?”
“他们在找一张山图。”
黎渊皱起眉头,“山图……什么样的山图?”
不廷胡余沉吟片刻,随意拿起手边一枚巧汤匙,往一旁悬挂数百金铃,宝光流转的水晶树上清脆一敲,声若玉磬。
“别小瞧这些蚌妖,”他笑道,“虽说比不上你宫中的那些蟠龙女,但个个记忆力惊人,怀中所藏宝珠,能记录一人历经三个轮回看见的所有事。”
过不了一会,黎渊只听金玉地砖下泠泠响动,浑如碾碎了千万片薄脆水晶,面前碧玉屏风亦轻轻向两侧划开,香雾拂动间,好似被柔和神力拂开的大浪,重重手持沉檀宝扇、如意雉尾的娇艳侍婢裙摆婉转飞扬,从尽头现出一个姿容妍丽,仪态端雅的少女。
黎渊眉头一挑,指尖在贴金描翠的杯盏上缓缓敲了两下。
那少女落落大方,翩然上前,对不廷胡余和黎朔分行一礼,竟也不惧两个海上霸主沉暗可怖的神威,口齿清晰道:“回主上、龙君,奴不知道那两人所寻山图有何用,只听见他们要找的山图上须得河流大江,山川起伏,茂密树木,还能在东西山脉上看见升起下落的日月。恕奴愚钝,只能听见、记得这些。”
不廷胡余得意一笑,顺手捞起桌上一颗黄玉样的交梨扔给侍女,“如何,这个线索可够清楚?”
黎渊薄唇微动,慢慢重复着那些条件,似是要将蚌女方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嚼碎了咽到肚子里去,半晌方冷笑一声。
不廷胡余饶有兴趣:“怎么,你有头绪了?”
黎渊避而不答,只是站起来道:“此次多亏旧友,答谢改日奉上,事出紧急,我得先走了。”
不廷胡余眉头一挑,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老规矩,老价钱。”
黎渊对他微一颔首,即刻间便化为风中狂卷的水雾,向着远方一路去了。
不廷胡余摸着手腕上鳞甲光润的赤蛇,目光复杂地望向桌上那杯热气未散的碧绿清茶。
体内压抑着数不尽的五刑残杀之气,元神上还要承受每时每刻都不得缓解的撕裂之苦,在这个世上也是孑然一身,支撑着他的唯有一腔死抓住往事不放的恨意……
昔日那个镇杀九黎,伏诛蚩尤,令天下也为之避让锋芒的男人,在痛失所爱的千年之后,终究还是疯魔了。
第15章十五.
苏雪禅坐在临海的楼台之上,细细擦拭着流照君的剑锋,又一根根弹好剑鞘上紧绑的腊绳。
这是他自练剑起就养成的习惯。
辛融手持一叶果盘款款从远处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捧杯的侍女,她对苏雪禅笑道:“殿下,请用些时令鲜果吧。”
那果盘盛放得五缤纷,瓜果甜香扑鼻,每一颗都被擦得干干净净,表面像是抛光了一般发亮。
苏雪禅忙道:“多谢辛姑娘。”
这时候,另一个年幼侍女从辛融身后拐出来,想要将酒爵放于桌上,却不慎踩到什么,手臂一歪,那一泼酒液便从杯中倾洒而出,幸得苏雪禅眼疾手快,将一摊家伙事猛地移开了,但剑穗上还是不可避地沾染上了几点。
辛融脸都吓白了,急忙回手一下扇在小侍女脸上,苏雪禅“唉”了一声,但小侍女如剥壳鸡蛋一样细嫩的脸上还是立即浮起了四个红指印。
“不用打她,”苏雪禅伸手劝阻道,“只是一个剑穗罢了,怎么就要打孩子?”
辛融回身道:“殿下心地仁慈,但殿下却是不知,这若是龙君,她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奴打她是为了让她长记性,省得日后做事总是这样毛手毛脚。”
苏雪禅道:“那也不必如此……”见小侍女眼角含泪,便又从果盘里挑又大又好的鲜亮果子塞进她手里。
辛融复又躬身赔罪:“殿下的穗子可是污了?交予奴,让奴为殿下清洁干净吧。”
苏雪禅转念一想,依言解下剑穗,“那便劳烦辛融姑娘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在不死国境内,纹川正在内室外焦急等候。
他淬黑皲裂的胸膛上嵌着一块红如磷火的伤疤,那是应龙在瑶池玉宴上给予他的伤口,虽然内里已经痊愈,但这个伤痕却再也去不掉了,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条赤红的蛭。
内室里只有两个人。
青年随意坐在地上,他挽起华贵的衣袍,拿着朱笔在面前的破旧地图上点划着什么,他身前的女子穿着深浅不一,流光溢的紫裙,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犹如闪动的河泽。
“东西拿到了?”他停下笔,端详着图上的某一个空白地点。
女子点点头:“拿到了。”
青年呵呵一笑:“你出手,我自然是放心的。”
“那钦原一族可是找你许久了,”女子声音柔和,“你就不打算给他们点什么?”
青年笑容微敛:“区区一点龙血,这帮蠢碌还想要我许诺给他们的报酬?”
“你自己掂量着吧,”女子轻叹一声,“但愿你说的东西能有用。”
青年面色沉沉:“那你不必怀疑,此次必定会成功。”
女子沉默了一会,方才轻声道:“也罢,我且去了。”
青年也不回答,只顾眯着眼睛,撮起指甲小心拔朱笔尖的浮毛,拽了三四次,那根横生出的浮毛非但没有被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