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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耐不住,低下头坦白道:“倪燕是怡春楼的倌娼,那牌子就是他的。”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倪夫人战战兢兢地问:“事关名誉,你……你这话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衙差也被激出了脾气,提高声音道,“青楼那种地方,没人会用本来的名字,春燕是他的别号,因为他是今年春天开始接活的,像他这样的身段,身份,皮肉生意比女人还好。他自己乐意,我又何必替他遮掩……”
他的话音未落,陈捕头的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厉声道:“你住口。”
他终于低下头:“陈大人,我已经坦白了,倪燕是春楼新晋的红人,哥几个好容易凑了些晌银,想陪他玩一玩,如此而已,绝对没有害他性命。”
“他满身的伤也是玩玩吗?”卢冬青攥着拳头,厉声问道。
“那是他不听话,擅自咬伤我的手,我们才给他点教训尝尝,”他说着撸起袖子,露出袖口两条深红色的牙印,“只是软鞭罢了,不会出人命的!”
卢冬青呆然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听清衙差后面的辩解,他在恍惚间明白了许多事为何燕儿每次从镇上归来,口袋里总装着鼓鼓囊囊的银子,身上却总常常带着奇怪的伤。
为何他总是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总是飞快地从自己身边溜走。
一个男人在去做倌娼,绝不是一件光的事。
那些男人对他做的,也绝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倪燕还不过是个孩子,是该率性而为,自由自在,享受父母宠爱的年纪。
若非走投无路,他一定不愿如此糟蹋自己的名声,作践自己的身体。
这一年来,他承受了怎样的委屈,自己竟然全无觉察。
卢冬青缓缓转向那个仍在不断自辩的衙差,一字一句质问道:“你们……你们怎能做出这种龌龊事,他才只有十五岁!”
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在那人唇边看到一丝轻蔑的讥笑,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他的天真。
他呆住了,这近在咫尺、不加掩饰的恶意,如同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他只觉得冷,寒意沿着脊梁钻入心脾,仿佛凛霜封冻,冷彻心扉。
他仿佛回到了九年前,那个他努力遗忘的黄昏,无情的铁蹄履平他的家园,赤红的火舌吞没他的至亲。
悔恨与愤怒混杂的感情从他心底喷薄而出,仿佛磷石沾上火星,轰地在头脑中炸开。
他的眼前发白,拳头已攥得咯咯响。
这时,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卢正秋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捏他的肩膀。
不可思议地,卢冬青渐渐平静下来,他懵懂地忆起,在那个黄昏,他并非独自一人,那时候,这只手也牢牢地抓着他的肩膀,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重新环顾这悲惨的房间。
无耻之徒还在试图争辩:“你情我愿的买卖而已,有什么错!”
“恐怕不仅如此吧。”卢正秋适时插嘴道,“除此之外,你们还对他说过别的话,譬如‘若是交不出银子,就将他做的事情告诉他的爹娘’?”
卢冬青如梦初醒,上前拎住那人的衣领,怒道:“你们还勒索他,是不是!”
那人也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诬蔑人!”
卢冬青退开半步,眉头紧皱,方才的推测,他的确拿不出证据。
倪燕已离开人世,世上再没人能替他说出心中苦楚,再没人知道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纠葛,才去盗取这只匣子。
陈捕头来到部下面前,怒斥道:“你们都闭嘴,一个个都是有家室的男人,却拿着饷银做这种勾当,还不够丢人吗!从现在开始,谁再废话一句,看我打烂他的嘴巴。”
许是他的强硬态度终于起了作用,那三个人终于闭上嘴,纷纷低下头。
一个童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哥哥,哥哥他还没回来吗?”
只听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瘦小的女孩扒着门沿,一双大眼睛往屋里窥探。
这人便是倪燕的妹妹,井三郎的独女井。
井比倪燕还要年少,还不到十四岁,体貌才初具女子的雏形,举止投足都很拘谨。
她似乎还不清楚家中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好奇的目光一个劲地往屋里钻。
她只要再前进几步,便能看到兄长的尸身。
陈捕头迅速走到门口,一面挡住他的视线,一面迅速掩起门扉,回身对房中的阿婆道:“婆婆,麻烦你先将孩子带房间去。”
阿婆点头应过,跨出门去,揽过女孩的肩膀:“小姐,随我来……”
房间里的人纷纷沉默,目送两人走远后,霓夫人终于痛哭出声:“……我苦命的儿子啊……”
井三郎则向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迫切地望向陈捕头:“陈大人,你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陈捕头长叹一声,转向三名下属:“你们几个,首先将晌银统统拿出来,帮助二位夫妇将死者安葬,然后跟我回衙门领罪。”
几人面面相觑,瞧见陈捕头脸上的怒意,终是点头应过,从怀中掏出钱袋。
“且慢!”卢正秋高声打断他们。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也是第二次吸引众人的目光,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卢冬青也惊讶地望着他,全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陈捕头问:“先生还有什么指教?”
卢正秋拱手道:“指教不敢当,只不过是想尽绵薄之力,挽救一条年轻的性命。”
陈捕头也疑惑道:“敢问先生的意思?”
卢正秋转向自己的徒弟,问道:“冬青,她中的毒可是青藤散?”
卢冬青不明就里,如实点头道:“正是。”
卢正秋挑起眉毛:“那么我可要批评你学艺不了,你难道忘了么,青藤散之毒并非无药可医。”
卢冬青面露诧色,茫然地望着他。
他接着道:“药典中有记载,青藤散往往生在蛇窝附近,与蛇毒相生相克,咱们三坪村的后山之中不是供奉着蟒天洞主么,若是让它咬上一口,以毒攻毒,或许能够消解青藤散的毒性。”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霓夫人从丈夫怀中挣扎着撑起身,用颤抖的声音问:“当真……当真有这样的办法?”
卢正秋点头。
霓夫人的声音抖得愈发厉害:“只要能……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井三郎却揽过她的肩膀,摇头道:“今日是十五,是每月阴气最盛之时,常有异兽出没,这时候进后山,不是自寻死路么?”
卢正秋道:“危险自然是有,不过这位倪燕小友也算是我们的旧识。二位受了惊吓,需要休息,我们师徒愿意代为前往。”
霓夫人倚在丈夫怀里,怔怔地望着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卢正秋微微一笑,宽慰她道:“夫人请放心,我们身上的药味重得很,就算是异兽也不喜欢吃的。”
这一席故作轻松的话总算起到些作用,霓夫人沉默少许,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