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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总算停止下坠,悬吊在半空中,好似吊在树杈上的风筝,仅靠他一只手勉强支撑。
百羽缩在他的怀里,面容惨白,手足不断踢打,拳头和脚尖都落在他的胸腹,留下一阵阵钝痛。
“百羽,别动,别乱动。”
卢冬青咬紧牙关,忍住疼痛,他的一只手揽着女孩,另一只手抓在悬崖边,两手都不敢有半点松懈,只能垂下头,将嘴唇贴近百羽耳畔,用呓语安慰她:“没事,有师兄在呢,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百羽听了他的话,终于停止挣扎,慢慢仰起头。
鲜红的血从头顶淌下来,滴在她的脸上。
那是卢冬青的血,从悬在崖边的手臂上滴落,方才为了抓住她,青年的小臂蹭过她手里的刀刃,被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
他的半只胳膊已经被血染红,嘴唇也疼得发白,但脸上仍挂着微笑,对怀中的女孩说:“不好意思,你再忍耐一下,我托你上去。”
百羽怔怔地凝着他,眼中突然涌出两行泪来:“师兄……”
他瞧见女孩的眼泪,顿时有些发慌:“先别哭,再忍一忍,”
他说完便使出浑身的力气,设法用一只手臂将女孩向上托。
还好百羽的身形纤瘦,重量也很小,她扒着卢冬青的肩膀,缓缓站起来,掂着脚尖,高举手臂,试图扒住头顶的石头。
卢冬青仰起头,密切注视着对方的举动,口中鼓励道,“你那么灵巧,肯定能跳上去,别怕,试一试。”
百羽踩着他的肩膀,纸片似的身子晃了晃,终于向上一跳,双手扒住岩石边缘。卢冬青瞧在眼里,手上立刻发力,顺势托住她的脚底,一鼓作气,将她送了上去。
而后,他深吸一口气,紧上臂,将自己的身体也牵上石桥。两人总算脱离危险,双脚重新踩上坚实的地面。
百羽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发抖。
她的身上再也没有方才的戾气,此时此刻,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受了惊吓的普通小孩儿。
卢冬青的心软了,在她面前蹲下,用指尖擦拭她脸上的眼泪:“别怕,已经没事了。”
百羽呆呆地望着他,隔了一会儿,终于低声说:“……师兄,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兄,连累我也是应该的。”
“你……你的伤……”
他偏过头,发现自己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冒着血,已经染红了半片衣袖,钝痛渐渐扎入脑海。
“不要紧,包扎一下就好了。”
她望着他的笑容,哇地一声哭出来。
第41章幽荧深沼(一)
百羽止住哭泣后,将卢冬青领到一口水井旁,用清冽的井水为他清洗伤口。
她一路埋着头,沉默不语,步伐也没有了先前的轻快,鞋子拖过地面,发出沉闷的足音。
她像是一只掉进水桶里鸟儿,翅上的羽毛沾了水,便飞不起来了。
卢冬青偏过头,柔声问她:“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输过?”
“你怎么知道?”百羽睁大眼睛,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很快又低头避开,“我的功夫比其他人都好,他们都不愿与我过招,连任兰师姐都躲着我……大概他们都很讨厌我吧。”
卢冬青望着她,摇头道:“我想他们只是不愿与你争胜负,并不是讨厌你。”
“真的么?”百羽眨眨眼,“就算输给我,也不会……讨厌我?”
卢冬青反问道:“方才你输给了我,此刻你觉得讨厌我么?”
百羽先是一怔,很快摇摇头:“我不讨厌你,你方才舍身救我,对我这么好,我……很喜欢你。”
她说得很快,语调急促,生怕对方错过一个字。卢冬青瞧在眼里,心头突然涌出一种奇妙的亲切感,倘若自己有一个妹妹,或许就是百羽这般模样。
他依稀忆起,从前父母似乎常常与他开玩笑,要为他生一个可爱伶俐的小妹。
可惜的是,这个玩笑永远没有机会兑现了。
想到此处,卢冬青索性停下脚步,在她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徐徐道:“百羽,只要与人比试切磋,就一定会有胜负,输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输了不必惭愧,更不必急躁。你若是一味图强,别人只会怕你,只有保持气度,别人才会喜欢你。”
“嗯。”女孩点点头,很快又垂下视线,缩起肩膀,两只手绞在一起:“我……我试试吧。”
卢冬青对她微笑,一面将她按进怀里,一面轻抚她的头顶,柔声道:“下次要保护好自己,别再鲁莽行事了,方才可真是吓坏了我,倘若你真的失足掉下山崖,可如何是好。”
“……嗯。”百羽埋在他的肩窝里,闷声回答,柔软毛糙的碎发蹭过他的肩膀。
卢冬青不禁打了个喷嚏。
他将怀中的女孩推开,带着歉意道:“看来晚风有些凉。”
百羽却摇头道:“不是的,不是因为风,而是因为这里离幽沼太近了。”
“幽沼?”卢冬青挑眉道,“羽山是神灵被泽之地,也会有幽沼?”
“有的有的。”百羽连珠炮似的回答,“以前有个坏神仙,偷了天帝的东西,就被关在羽山的幽沼里受罚。从那时候开始,犯了错误的坏人,都要被关进去。”
“哦?”卢冬青挑起眉毛,“你说的坏神仙,可是偷了息壤的鲧。”
百羽眨眨眼:“好像是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原来就是在这里啊……”卢冬青自言自语地感慨。
神仙的故事,在禹国的确是孺妇皆知的。在大禹退治洪水,恩泽万民的壮举完成之前,还有一位神仙也曾做过治水的尝试。为此,他私自窃取烛照神的息壤,那是一种永不枯竭的土壤。只要播在地上,便会像树藤一般生长。他在水道经行处投下息壤,令其生出高高的屏障,试图将洪水堙埋。
可惜他的办法没能奏效,非但没有制伏洪水,反倒令水势更加迅猛。大水带走了更多无辜百姓的性命。而他也领受惩罚,被剥夺了神格,囚困在幽沼之中。
卢冬青不由得往山谷的方向望去,在茫茫的夜色中,不断传来涟涟的流水声,广袤的天穹下,黑暗似乎更加深重了。
百羽见他沉默不语,便道:“师兄不用怕,有玄鸟替我们守着呢。”
卢冬青不禁有些好笑:“你为何如此确信,玄鸟乃是上古珍兽,莫非你亲眼见过么?”
百羽撅起嘴道:“没见过又怎样,非得眼睛看得见才是真的吗?我能感觉到它就在这里。”
卢冬青惊讶地看着她。
女孩的神色一片清明,仿佛对脚下的山水有着虔诚的笃信。
卢冬青这才想起,她从出生起便没有离开羽山一步,这里便是她全部的天地,她或许任性妄为,或许乖戾孤僻,但她不会说谎。
在滔天的洪水退去后,神明纷纷远离神州大地,他们留下来的灵魄,一部分化作北疆最古老的灵防北荒长城,另一部分则寄宿在人间的生灵上,便是武人崇信的元神。
莫非这孩子的元神已经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