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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神色,好似回到了家人身边。
方世平转向卢正秋,接着道:“好在阿桐此行还找到了冬青,只要两人一齐到江渝拜见柏侯爷,便有望重返都城。正秋师父,您将狄将军的遗孤抚养成人,实在是功德难量啊。”
卢正秋怔了一下,淡淡道:“哪里,是他自己的造化。”
众人正说着话,船的行速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摇浆的兄弟转头道:“方大哥,前面的路我们不知如何走了。”
方世平冲他点点头,随后转向身边一个席地而坐的同伴,吩咐道:“阿茗,劳你去看看路。”
阿茗的是个高瘦的男子,头裹在巾帽里,鼻翼高挺,脸也偏长,整个人像是被拉长了似的,面相令人过目难忘。
他一直沉默着倾听众人交谈,得了方世平的吩咐,点点头,起身往船头去了。
方世平转向卢正秋,解释道:“这位兄弟是我们的向导,祖上是五溪人,世代居于巴陵,是识路的一把好手。我们先找一处落脚的滩涂,待你们调养好伤势,再作打算。”
卢正秋承下他的好意,又道:“那我去看看冬青。”
船停了一会儿,再度驶动。
卢冬青还在船篷里沉睡。
他肩上的伤口已经清理干净,敷了伤药。而毒血已被卢正秋运用内息从体内驱出。
发黑的脓血将毛巾沾得浸湿,青年的嘴唇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红润。他紧闭着眼,睫毛颤动,即便在睡梦中,他仍旧竭力忍耐着痛楚。
青年尚未觉察,自己早已成为旁人的希望,好像夜色中燃起的火,活着便是为了照亮黑暗。
卢正秋坐在摇晃的船篷里,静静地凝视着青年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的心头涌上一种难以名状的苍凉,希望近在咫尺,可他却倍感孤独。
在余生之中,他恐怕再也不会如此凝视另一个人了。
第89章君情何似(一)
船停在一片陌生的滩涂上。
卢正秋在船篷里呆了一路,早已失去对方向的感受,不论驶到何处,对他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只能听之任之,随遇而安。
有人点起了火把,他借着火把的微光四下张望,这片滩涂颇为广阔,随着一行人的脚步,岸边的细沙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离开湖岸后,地势很快升高,四根白玉柱在夜色中耸立,好似四个孤独的哨兵,长久地守望着脚下的土地。
他忍不住问:“这里是?”
“是我的先祖留下的神殿,”向导阿茗答道,“现在已经废弃了。”
“神殿?”卢正秋定睛望去,才发现白玉柱围着一座青石台,正中有一座祭坛,他想起云梦泽古时治水的传说,便问,“是祭祀大禹么?”
“不是。”阿茗摇摇头,不再开口。
卢正秋想起他出身五溪,是不同于中原人的异族,或许先祖的信仰也与中原人有所不同,便没有追问。
阿茗瞧见卢正秋欲言又止,以为他在担忧此处的安全,便补充道:“这里地势偏高,就算到了涨潮时,水面也不会没上祭坛。”
卢正秋刚要回答,便被身后的人抢了先:“正秋师父,不必担心,阿茗的眼力准没有错的,今夜你就放心休息吧。”
说话的人是姒玉桐,她跟随众人跳出船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虽说不会被水淹没,但难保不会被魔教找到。我实在想不通他们究竟是如何寻到我们的行踪,提前做好埋伏的……”
她的疑问也是众人心中的疑问。方世平上前一步,在她肩上轻拍:“眼下先照顾伤者,明日再做打算吧。”
姒玉桐点点头:“我明白。”
方世平道:“你带几个人去祭坛上搭个营帐,让冬青和正秋师父休息,我来安排其他人,今夜我们就呆在船上,轮流值守。”
姒玉桐也点头应下,刚迈开步子,便听到身后的声音:“对了,阿桐,你也给自己搭个营帐……”
她立刻转回头道:“我还不困呢,好容易团聚,我也要与你们一起值守。”
方世平皱眉:“可你的身体……”
“我没事的,”她立刻打断对方,“大哥,记得给我留酒啊。”
方世平望着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轻叹道:“大哥知道了,放心吧,一定给你留着。”
姒玉桐这才露出笑容,冲着方世平眨眨眼,转身往祭坛方向去了。
*
帐子外风声猎猎,帐子里柴声噼啪。
营帐搭在无名岛屿的最高处的青石台上,从此处看去,祭坛四周的白玉柱更加高耸,尽头埋没在冥冥的雾气中。
营帐中放置了取暖的火盆,毡布之中是干燥而温暖的床榻,空气里飘着药草的清苦味。
今夜,那个唠唠叨叨的青年注定无法催促师父吃药了,卢正秋自己煎过调养寒毒的药汤,换下染血的衣衫,又吃了些口粮填肚子,却仍旧没有丝毫睡意。
他只是望着床中沉睡的人。
冬青仍旧没有醒来,尽管他身上的毒已经驱除,伤口也已仔细处理过,但他的眼缝和眉头仍无意识地紧绷着,口中时不时泄出压抑的呻吟。
卢正秋知道他在忍耐痛苦,小时候他偶染风寒,半睡半醒时,便常常做出如此反应,这个固执的孩子比同龄人早熟得多,即便在噩梦中,也从不允许自己肆意哭闹。
这次他虽然不是因风寒倒下,但额头的确在发热。卢正秋大约知道原因,方才在船篷里,为了驱除他身上的毒,自己以内劲强行调运他的经脉,虽说毒性散去,但青年体内的气血沸腾,一时难以消解。方才喂他服下宁神的丹药,也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他在这个除夕之夜终于到了二十岁的年纪,倘若狄家的家业尚在,少爷狄冬青也不过刚刚得到整衣戴冠,披挂上阵的资格。可是,改做卢冬青的他,已将性命掷于战场,出入生死之境。
在众多习武者之中,如此年轻便凝出元神的例子实在不多。
他是如此地渴望成长,以至于毫不吝惜自己的安危。这一次病痛,或许便是他揠苗助长的代价。
他的额上很快便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嘴唇被牙齿无意识地咬着,咬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卢正秋心下不忍,却别无办法,只能用毛巾沾了清水,抵在他的额头上擦拭。
哪知刚刚将毛巾搭上,手腕便被抓住了。
冬青在睡梦中突然抬手,好似惊醒似的。
可他没有醒,他只是在无意识中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腕,像是生怕对方离去似的,有些强硬地拉扯着,将对方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脸颊。
冬青的手指尖泛着惊人的热度,口中喃喃道:“师父……别走……”
卢正秋呆住了。
他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全然动弹不得,任由冬青的手指牢牢地扣在自己的腕上。
青年的脑袋在枕上不安分地挣动,脸颊顺着他的掌心划过,最终,嘴唇贴在他的掌根处,微微颤动。
他的掌根上生有粗糙的茧子,干燥的皱纹,这些悉数蹭过青年湿润灼热的唇瓣,被一寸接一寸地吻过,令他的肩膀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