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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抛下你,你们也是我的朋友啊。”
她的语气中没有半点皇族的架子,倒还是像那个胆大妄为的假乞丐。
卢正秋怔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她身上移开,口中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姒玉桐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急切道:“你们两个伤势都不轻,不要妄动了,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喊人帮忙。”
她说着站起来,一面往江边去,一面拼命挥手。
“阿桐!你可还平安?”船上传来问询声。
“我没事,但有人受伤了,”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了颤意,“你们……你们总算来了!”
卢正秋听到船头撞上江岸的闷响,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放下警惕的时刻,他才感到手臂隐隐发麻,原来自己将冬青紧紧地抱在怀里,无意识地用了莫大的力气。
从冬青肩头的伤口中涌出的血,也沾满了他的衣襟。
他揽住冬青的脖子,扶着对方半坐起来,仔细观察他的脸色。
青年还有呼吸,只是眉头紧锁,牙齿死死地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冬青,没事了,没事了。”卢正秋在他耳畔低语,抬起一只手轻抚他的脸颊。
指尖刚刚触到对方的肌肤,便兀自缩了回来。
最终,那修长的手指从冬青脸颊上滑开,只是撩开他额前散落的碎发,仔仔细细地别到耳后,使它们回到平日里整齐的样子。
“……傻徒儿。”
卢正秋的喉咙里吐出苦涩的低语。
然而,他怀中的青年已听不清他的话。
第88章褴衫共酒(八)
夜色中的洞庭湖仿佛无边无际。
这里是云梦泽的边界,深处与更加广袤的水域相连,浩瀚如海。水面随着月相涨落,每一晚都有新的岛屿浮起,旧的岛屿消失,宛若一座巨大的迷宫,隐在常年不散的白雾里。
谁也不知道这片水域吞噬过多少迷途的旅人,哪怕在这里撑了一辈子船的船夫,也不敢夸口识路。
云梦泽是一道天堑,将巴陵地带和中原隔开,古时这里是流放之地,因为出产铁矿与檀香两种良材,才渐渐遍布人烟。
时至今日,出入巴陵的官道也仅仅只有一条,是蜿蜒曲折的陆路,虽说路途繁冗,但胜在易行,比起吃人的大泽,实在安全得多。
只有不自量力的亡命之徒,才会选择水路相搏。
船上的人显然都是这样的人。
五条船组成的队伍缓慢前行,和广袤的水面相比,船队是那么渺小。雾气轻轻吐上一口,便将船包裹在一片雪白的氤氲里,天不可触,地不可及,若不是湖面上跳跃的波光,船身几乎像是浮在空中。
船上的人却并不畏惧这迷雾,他们早就习惯了如此行船,反倒将雾气当做天然的掩护,坐在一起交谈。
卢正秋在领航船上,这是最大的一艘船,一面是船篷,另一面设了桌案,他刚刚将冬青安顿在船篷中,刚一现身便被六七人一齐围住。
这些人簇拥着他在桌边落座,随后也纷纷找地方坐下,有入座的,有席地的,在撑船的两位也短暂转回头,对他挥手致意。
从幽沼离开后,他身上寒毒总算平复了一些,有人给他递了一壶酒。他感激接过,一饮而尽,热度顺着喉咙淌过全身,令他清醒了不少。
他身上还穿着乔扮的衣装,前襟沾满了血,又滚上许多泥土,看起来不伦不类。可是这一船人却不甚在意他的模样,就像当初姒玉桐不在意乞丐朋友衣衫褴褛的模样。
他们只想与他共饮一杯酒。
这是江湖人的胸襟,江湖人的气魄,禹国人一度被夺走的江湖,还留存在方寸的天地间。
他对救命恩人拱手致意,一面欠身,一面问道:“不知各位是何方侠士?”
递酒的男子开口道:“正秋师父客气了,若论侠义,我们怎能跟你比呢?”
卢正秋不由得打量他,从面相来看,这人大约已过了不惑之年,眼角挂有皱纹,发丝也夹杂斑白。但他的神色却镇定自若,有着江湖人少见的稳重,举手投足更带了几分雅态,仅仅一面,便令人印象深刻。
他见卢正秋面露困惑,又笑道:“我们出身各异,来自五湖四海,你们可以叫我们‘天水帮’”。
“天水?”卢正秋诧异道,“天水会盟的地方?”
天水会盟,便是首次北伐前夕,太子与狄向诚的合盟,当时太子临危受命,挂帅出征,但他深知手下的御林军常年屯兵安土,养尊处优,不足以支撑北疆的残酷作战。于是在途径天水城时,主动与当时的武林盟主狄向诚缔结盟约,四方招募江湖侠士。
太子与在狄向诚的推动下,数以万计的江湖子弟聚集在天水,立誓为保国而战,在禹国的官书中留下浓墨重的一笔。
那人点头道:“我们正是当年镇北军的军士啊。我曾在御林军中担任分教头,这里的其他兄弟则是受募而来的江湖人,当年与蛮族为战时,我们都是并肩策马的兄弟。”
他的语气虽平淡,却天生带着一股号召力,说到并肩策马的时候,围坐在他身边的听者,纷纷露出振奋的神色。
卢正秋也抱拳道:“原来如此,失敬了。”
对方摆手道:“哪些不过是陈年旧事,何足挂齿。太子遇刺后,镇北军里早就没了我们的位置,但我们相信狄将军并没有背叛朝廷,更没有刺杀太子,所以便私下集结起来,暗候时机,希望查明个中蹊跷。”
他的话刚说完,便被姒玉桐勾住了脖子。
后者凑到众人面前,面带笑容道:“你们不要再客套了,正秋师父,这位是方世平方大哥,是个顶好的好人,我当年从太子府中侥幸逃出,几经辗转,多亏遇到他才有今日。”
“阿桐,”方世平随口唤了一声,随即一惊,立刻改口,“不对,我应当称呼你为郡主大人才是。”
姒玉桐皱眉道:“方大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当过郡主,就不能当你的朋友了?”
方世平摇头道:“那倒不是……但你为何不早些表明身份,前些日子到你的书函,我们委实受到不小的惊吓。”
卢正秋听了二人的话,心下暗暗惊讶,原来姒玉桐将自己的身份隐瞒了如此之久,连天水帮的人也才刚刚知晓。
姒玉桐并没有露出悔意,反问道:“我若是说了,你们便会顾虑我的安危,是不是?”
方世平点头道:“你的身份尊贵,我们当然要顾虑。”
姒玉桐又道:“但眼下我们每个人都要倾尽所能,绝没有余力来顾虑的,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
方世平凝着她,许久后终于叹道:“唉,你真是个自作主张的孩子。”
姒玉桐莞尔一笑:“谁让大哥教了我许多本事,让我的翅膀长硬了呢?”
方世平摇摇头,将手掌搭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两人的身份、年龄、经历都相去甚远,此时却好似真正的兄妹一般。
姒玉桐眯着眼,纤细的肩膀耷下来,流露出倦意,一路走来,她第一次露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