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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世平假扮成狄冬青,阿瑾假扮成姒玉桐,而卢正秋则是由方大哥的亲信杜云假扮。
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是如何发觉的?”
方世平却摇头道:“我并没有发觉。”
话毕,天水帮的首领也从怀中掏出一枚穿云箭。
阿茗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接着道:“将阿桐的行踪泄露出去的,只可能是我们天水帮的人,但我并不能确信这个人是你。我只能乘上你的船,以身试法。倘若叛徒不是你,我也会发出信号,将魔教的船队吸引到我的船上,以保证郡主的安全。”
“这……”阿茗无言以对,他这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多自负。
原来再多阴谋诡计,也敌不过一颗无所畏惧的心。
方世平用那双坚毅孔武的手,将刀刃从阿茗的脖子旁边挪开:“所以,不论你叛或不叛,魔教早晚都会来的,你实在不必为此而引咎寻死。”
阿茗的声音颤抖着:“大哥,我……我是个懦夫,不值得你如此照顾……”
方世平只是摇摇头,道:“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也有过,我也曾对冬青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错,就算搭上性命也难以弥补……”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举目眺向天边。魔教的船越来越近,而那一缕朝阳依旧纯粹耀眼。
阿茗望着他,好像望着一个陌生人,方世平的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怅然的神色。
他沉默了少顷,接着道:“所以死是最轻松的选择,活着才需要勇气。你若还当我是大哥,就听我的话,活下去,活到你命数该尽的时刻。”
阿茗长吁一声,慢慢垂下持刀的手:“大哥,我终于明白习武之人的骨气是怎么一回事。难怪我的儿子总是想要习武,从前他总是怂恿我,可我却不懂他,甚至常常泼他冷水。若是还有机会,我愿意陪他……”
方世平在他肩上一拍,问道:“阿茗,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提到儿子的时候,阿茗的语气变得温和:“五溪人没有姓氏,他的名字在你们的语言里,叫做天星。”
“天星,”方世平在口中念道,“是个好名字,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将他救出来。”
“好!”
阿茗应着大哥的话,吐出短促而坚定的答案。在那一刻,他感觉胸中充满了气力,一腔热忱在他的身体里激荡,游走,他的五脏六腑像是着了火,在这片寒冷而孤独的水泽上,涌起一阵不讲道理的热意。
是因为他的心中重新填满了希望。
希望本就是不讲道理的东西,人的身躯是渺小的,孱弱的,可希望却是宏大而亘久的,托生于血和骨,却发扬于灵和刃,超越生死,世代不息。
希望燃起时候,人便是无畏的,无敌的,哪怕粉碎,也绝不会折损。
魔教的船已经近了,透过迷雾渐渐浮现出船影,少说有数十人的阵仗,分别占据三艘船,站在最中央的俨然是个挺拔的少年。
阿瑾和杜云来到方世平身边,四个人站在一起,打量对面的敌人。
方世平道:“打头阵的是袭击郡主的魔教三使者之一,绰号冷钩,实力不容小觑,各位务必警惕他的远攻。”
阿瑾和杜云点头应过。
阿茗手上的刀却掉在了船篷中。
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不,不是的……那……那是我的儿子。”
“什么?”连方世平也惊愕不已,“这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错认自己的儿子……”阿茗的声音抖得像是风中的残叶,喃喃地重复道:“打头阵的,千真万确是我的儿子。”
少年的脸已从迷雾中显出,冷峻的目光扫过水面,很快锁定在目标上。
而阿茗的脸色已白得像纸。
在那一刻,就连他也不敢相信,映在眼中的少年究竟是谁。
是冷钩?还是天星?
第97章并蒂莲生(一)
眼看敌船越来越近。方世平的手搭在阿茗肩膀上:“冷静些,你当真没有看错?”
阿茗缓缓转过头,用颤抖的声音道:“没有看错,不仅天星一个,那船上的其他人,是被他们掳走的五溪人!”
方世平愕然不已。
阿茗接着道:“五溪寨除了死者,还有十余人下落不明,与我交易的是‘妖弦’卓英怜,她告诉我,那些人都是她掳走的,倘若我照她说的做,就放我的族人一条生路。倘若知道结果如此,我决不会答应她的。”
他的族人个个面色冷峻凶煞,已全然不是他所认识的模样,仿佛脱胎换骨似的。
方世平沉声道:“……这便是正秋师父所说的移魂术吧,以扶摇清风为药引,将身体献给幽荧,供其凭依。”
阿瑾也转过头望着自己的大哥:“可是他们看起来全然不像是恶鬼啊?”
方世平皱眉道:“这便是魔教的可怕之处,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法子。”
这个推测实在令人不寒而栗。连阿瑾也不由得发起抖来。
只有方世平依旧保持着冷静,历经戎马半生,他出入无数冷酷的疆场。不论是兵营,还是江湖,只要踏入其中,便是将性命悬在刀锋上。他不怕死,只怕情义难泯,壮志难酬。
真的英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穷途末路上。
他沉声道:“魔教尚未察觉我们的身份,我们要撑到底。”
阿瑾和杜云纷纷答道:“好。”
阿茗也咬紧牙关,点头应过。然而,目光仍胶着在天星身上。
短暂的一瞬间,天星的目光似乎与他相遇,然而少年神色不改,只是扬起手,冷不丁地掷出一条袖箭。
“当心!”
方世平猛地按住阿茗的肩膀,袖箭宛若游龙,擦着两人的耳畔驰过。
这箭不过是一个讯号,好似乌云中滚动的一声惊雷,接踵而至的是一场箭雨,雨丝细密,在空中织出一张网,朝着一只孤舟罩去。
方世平高呼道:“趴下!”奋力将同伴按倒在船中。
他仰面倒在船中,一只手按住阿茗的肩膀,另一只手抽剑狂舞,以剑气在周身织出一面护盾,将近身的箭矢接连抵回。
箭矢无穷无尽,好似冰冷的针,从四面八方刺向他。他竭力保护着身边的方寸之地,不敢有半点怠慢。
他虽未被箭所伤,却也被箭压得几近窒息,全然找不出反击的办法。
魔教的船更近了。
他听到耳后发出尖锐的撞击声。银光一闪,船沿上便多了一只铁钩。
五爪的铁钩冷得像冰,透着骇人的凉气,牢牢地卡在船沿上。
船被勾动,不受控制地溯流飘去。
“大哥,大哥!怎么办?”阿瑾发出焦急的问询声。
“挺住,我来想办法。”方世平答道。
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千钧一发之际,他感到手下一沉,阿茗正掀开他的手臂,擅自从他的庇护中爬了出来。
“阿茗,你去哪儿,别冲动!”方世平高声道,他知道阿茗不通半点武艺,决不能离了他的庇护,暴露在外。
可阿茗的意志坚决,转眼已爬到船边,艰难地探出头,拿出方才自裁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