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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明楼本人十分相像。
一般的文件都是在他手头上处理的,只有较为重要的,才要送到明楼那里。
均为经济上面的文件,明楼在这点上倒对他十分放心,似乎料定了他不会做有损民生的事情。乐得为自己卸些负担。
忙了一个多钟头,自行处理了一些文件,只送了一份去明楼办公室,问:“中储股份申请调息?”
明楼根本不看,只说:“你看着办。”
这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明诚却从中嗅出些不寻常的信息。
虽然明楼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他说话的声音缓慢轻柔,他一般说这句时可并非如此。感觉上,像是在克制,克制着焦虑的心情。跟一个多小时前的状态完全不同。
什么事情……能让像明楼这样的人烦忧若此?
他凝视明楼,看到明楼视线偶或飘往桌面上的相框,心里便有了几分底,是家人。
那么,是明镜还是明台?
他随口扯了个谎:“前几日我去银行拿文件时遇到了令姐。”
“怎么?你跟她说话了?”
“没有,隔着几个人,她并没认出我来。我看她行色匆匆,也就没有上前打扰。”
明楼随口应了声,并不多么放在心上。
明诚便知道了,问题出在明台身上。
他没有多待,只拿走了明楼桌上的杯子,出了办公室,走向茶水间。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事态。
据他所知,明台前几天赴港,现在应该在香港大学就读。大学那样单纯的环境,能出什么事情?令得明楼几乎是坐立不安。
除非,明台现在根本不在学校,落到了谁手里。
这样大周章,会是明楼的政敌吗?
看明楼表现,却也不像。若是政敌出手,明楼自然早想尽办法,去营救明台出来。
明楼按兵不动,只是焦虑,便意味着他还在犹疑,到底要不要救明台。
能让他犹疑,意味着明台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仍不想让明台待在那里。
这说明他熟悉带走明台的人的心性,知道即使暂时无害,久了仍将危及明台。
汪伪和日方现在依仗着明楼,还要用他尽心做事,当不至于这样得罪明楼。如此说的话,明楼这样熟悉的人,难道……是他暗里的同僚?
中共?不可能,中共的行事风格并非如此。那么,便应该是中统或者军统。
中统或者军统有人带走了明台。
他们能用明台做什么?作为牵制明楼的人质吗?
不,若仅仅是这样,明楼不会这样忧心。毕竟,只要不叛变,人质并无危险。
所以,军统或者中统应该是要用明台做些别的事情。而这事情在一段时间以后是会让明台陷入危险的。
进了茶水间,明诚并没有续咖啡。而是将杯子洗净,往里面放了几朵茉莉花苞并一点枸杞芽,用沸水泡开。又另外用个杯子盛了凉开水,倒一点蜂蜜进去。调匀了之后,倒入明楼杯子里。都是些清心宁神降火的东西。
他将茶端回去。
明楼问:“怎么不是咖啡?”
明诚说:“最近事多,有点心烦,便有人告诉我喝这个茶,能清心养气。我想您事情也多,就多泡了点给您试试。”
明楼嗯了一声,接了过去。
明诚并没多说什么。像明楼这样的人,对身边的一切都敏感无比,绝不会喜欢有人随意刺探。他已经提过了明镜,便断断不能再提明台。
他虽然大致料想出发生了什么,但并不能去干涉。交浅言深是大忌,只会让明楼对他猜忌。
明楼的犹疑,预示着最终这事可能就是忍下来。
明楼是能忍之人,纵然他绝不愿意,亦会逼迫自己接受。
而他虽然猜得出明楼的无奈,预料得到明楼的隐忍,但却是不能多说半句的。只能以清茶一杯,聊以相慰。
明楼在桌案上以手撑住额头,依旧陷入了沉思之中。
明诚并不扰他,只是深深望他一眼,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惟愿……他早些想通。
时钟走到了下午,明楼依日程安排去参加上海金融界救世沙龙。
明诚看他神情言谈,便估出他应是已经下定决心,平复了心情。出门见人时,一张面具依旧圆融无缺,将自己武装得十分严实。
再多的私事和心事,在明楼这里,最终只怕都得归诸为公事。
办这个沙龙的主人是汪芙蕖,汪曼春的叔父,是明楼在法国经济学院里的导师,亦是他心里十分明白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沙龙包间里,一众银行家、企业家高谈阔论,对于经济、政治、时事,无不论其利弊,活像一个自由的财经沙龙。明楼听着他们惺惺作态的表演和虚伪的赞美声,并自如地汇入他们的言谈中。
应酬得差不多了,明楼便走到汪曼春身边,跟她悄言细语。
明楼了方才高谈经济的派头,显出些平凡人的烟火气来,悄声抱怨着这里的酸腐气味。
一句话而已,不显山不露水,立刻将汪曼春跟其他人区分开来,显得她十分不同,跟自己十分亲近。
明诚在旁看他表演,帮他斟了杯酒放在面前。
看汪曼春因这一句话便现出开心的样子,便知道明楼做戏的效果不错。
接下来无非是情谈款叙,将些暧昧言辞反复说着。
若不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只怕还得揽进怀里慢慢叙说。
这样的明楼,真好,眉目柔和,言谈温情,像一幅动人的油画。但好得太过,自然不会是真的。
明楼的心里,有国,有家,有民众,哪里还有什么位置,去容留情爱二字?
翻来覆去都是假话。哄人。但这又有什么办法?你若做不好一个演员,就不该来做特工,因为随时殒命,根本无法做下去。
他不可能再像十数年前那样,看到一个无伪的真实的明楼。
明楼心地跟汪曼春说着无关痛痒的风话,女人嘛,就是爱听这些的,自然得尽力哄着。
若换做十几年前这样在一起,他倒会欣喜欢悦。现下,却只有倦怠,还有厌恶。
汪曼春跟他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每一次接触,只是越加凸显出了这个事实。这个昔年天真活泼的少女,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日军汪伪的鹰犬,满身血腥的刽子手。
他们现在这样近身坐着,他便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她用很贵的香水,甜美馥郁,进攻性极强,对男人充满了诱惑。但掩饰不去的,是她身上褪不掉的血腥味。
这味道让他简直有些作呕。
他视线余光看一眼明诚。他想,自己始终还是更偏爱明诚身上的味道。
那味道并不显明,只是若有若无地渗出来,清水一般,淡的,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