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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离开之前,那屏风后的女人换了副冷漠口吻,带着些说不出的轻蔑与厌恶,“这么说,就是这个孩子了?”
他愣了下。从先前的应答中他还以为那位娘娘颇为喜欢自己,原来竟然是讨厌的么?
那薛止呢,薛止会不会也在人这般说起自己?
“我告诉你们,要是我家二郎出事了,你们一个个都别想讨到好!”
穆离鸦和薛止二人从正门出来,正好碰到个穿金戴玉的小老太太边抹泪边跳脚。
她自己不救火就算了,还扯着旁边人叫骂,无非都是说他们见死不救、懦弱无能等等,那群提着水桶的青年男子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上前沾染。
被她扯着的那小伙子试图和她解释,说不是他们不想进去救人,而是看这滚滚浓烟和大火,进去的连能不能保全自身都是个问题。
“放屁,你们就是想要我家二郎的命!”她眼神透着股母狼般的狠劲,枯瘦的手指深深嵌进那赤膊小伙的胳膊里,“呵,我还不懂你们这群人么?我苦命的二郎啊,摊上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她时而刻毒地咒骂时而放声哭嚎,简直把撒泼打滚几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若是穆离鸦先前没见过她摔死亲孙女的那股狠劲,她看起来就是个爱子心切的老太太,最多飞扬跋扈了一些。
“你们就给我一句话,你们是不是要对我的二郎见死不……”
人群一阵喧哗,她抽搭了一下,吸了吸鼻涕,呆愣愣地望着大门的方向,“有,有人出来了。”
见出来的人不是她家二郎,她脸上笑容来不及绽开就又萎谢。转念一想,有人能须尾俱全地出来不就是说里边还能够待人么?她瞪了那小伙子一眼,“这不是有人出来了,你们还不赶快去救人!我那二郎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要你们偿命!”
那小伙子看看她又看看只是被燎了点衣角的穆离鸦,犹犹豫豫地说,“老太太,我……我争取……”
“不想死的话就待在外面。”穆离鸦丢下这么句话,转向眼里还包着一汪泪的周老太太,“您是周宏安的母亲。”
“老身便是。”她胸一挺,满含希冀地朝正门那边张望,“你们看到我那二郎了吗?他是不是快要出来了?”
“您认得这个吗?”
穆离鸦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变戏法似的摸出块红绳系着的玉观音来。玉的成色不算太好但绝对不次,中间飘着一团絮,看那光泽应该是被人贴身戴了许多年。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从周老二身上顺来的,看到小儿子的贴身之物被人捏在手中,周老太当即变了脸色。
“你这是从哪来的?!”她一把抓住穆离鸦的手腕,树根一样的手指勒进他还在淌血的伤口里,“是你,是你害了我的二郎!你害了我的二郎!不然你怎么会有这个!?”
“送您了,留着当个纪念吧。”他将玉观音随便一抛,周老太心脏都快吓停跳了,急急忙忙捧着,生怕一不小心摔了。
“阿止,你见过这位老太太的小儿子没有?”
“见到了,不省人事倒在灵堂里。”薛止答得一板一眼,“没救了,劝你们不要白功夫。”
好了玉观音的周老太面如金纸,发青的嘴唇止不住地哆嗦。她猛地扯住穆离鸦的袖子不让他走,“你会遭报应的,见死不救是要遭报应的!”她浑浊的眼珠里射出两道阴狠的光,“你害死了我家二郎,你要遭报应的。我家二郎死了,你也别想走,我要你们给我家二郎陪葬。”
她朝着身后那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吼道,“大郎,把他们绑起来丢进去!”
那被人忽视了全程的周家老大努力做出副强硬模样,朝其他人低喝,“还不快去。”末尾还打了下颤。
眼见他二人再度包围起来,穆离鸦冲薛止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知道该遭报应的是哪一位?老太太,某有话要对您说。”穆离鸦凑到那萎缩成一团的老太太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末了抬起手在她的太阳穴和手腕骨上分别点了下。
她松开他的袖子,捂着手倒退好几步,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恐惧,“妖,妖怪,你这个妖怪。”
“既然无事,某便告辞了。”
这周家老大还是那副软弱无用的样子,连自己母亲受了欺负都不敢上前讨个说法。穆离鸦抚平袖口被周老太太抓出来的褶皱,向着他和气一笑,“你家今年之内有血光之灾,绝户的那种。别想躲,哪怕请护国寺的惟济大师念经都躲不过去的。”
小地方的人哪里知道惟济是哪位,可护国寺这三个字就足够唬人了。
被骑着脖子羞辱的周家老大瞪着他,脸涨得通红,“给我抓住他们!”终于是硬气了一回。
这次再没人拦着,薛止剑唰地出鞘。他出剑极快,最靠近的那村夫只觉得手边凉气掠过,再看就发现水桶被齐刷刷地斩断,断口光滑得不见一丝毛边。
要是把那水桶换成他身上的随便哪里……这群人断然不敢再靠近他二人。
仗着有薛止的保护,穆离鸦目光缓慢逡巡在这人群之中,发现了好一些漏网之鱼,身上都染了血印,“你,你,还有你,你也是,趁早找师傅定口好棺材。我看过了,你们村师傅手艺不错,配你们绰绰有余。”他顿了下,“倒地木是最不吉利的。”
说完他便携着薛止一同扬长而去。
……
眼前是唯一一条流经周村的河流,全村人吃水洗衣都倚仗着它,远处是被火光映照成暗红色的天空,跟染了血没什么区别。
这凄迷的大火一直烧到了夜幕降临都未能完全熄灭。全周村的男女老少一齐从河里提水灭火,上到水桶大缸下到脸盆痰盂都用上了,忙得脚不沾地,可面对这吞天噬地的大火来说不过杯水车薪。
穆离鸦在上游随便找了块石头坐着,手边简单摆了几样东西,分别是白纸和笔墨。
“过来帮我研墨。”
大概是常年被人使用的缘故,这石头表面滑溜溜的,看着倒也平整。薛止认命地替他研墨,那墨里不知掺了什么东西,散着股浓郁的异香。
墨研好了,穆离鸦也不客气,笔蘸饱了墨汁就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字迹矫若惊龙,与当年那一笔狗刨字有云泥之别。
“好看么?”写完了一张,等到墨迹干透,他举起来对着黯淡的天光检查,顺便问薛止写得如何。
“不错。”
“那是自然。”
当初他爹也就是穆家当家的看过他的功课后罚他在剑祠前跪了一天一夜,跪完了专门请先生教,敢不听就上戒尺打,磨了好久终于让他大少爷不至于因为字写得太丑在外面丢人。
穆离鸦眼角眉梢透着笑,薛止恍然以为自己看见了穆家家破人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