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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们期门子弟不也是关心天下大事吗,你行行好,饶过小弟。”
“逗你玩的。”二舅忍俊不禁,“上行下效,我这不是正和你赌着么。”
“来来来,都来押。”小舅得了许可,开心地招呼家仆厨子园丁一起加入赌局。
“去病也来赌啊,我听说你刚拿到第一笔月俸。”众人押注时,小舅招呼我。
“外甥拿薪水啦?这么小就能自己挣钱养家,真厉害。”衿娘大手一伸将我揽了过去。
我捂着衣襟里的钱袋。没错,我的确是到了第一笔薪水,一笔按照侍中的时辰数折算出来的月俸。一张支据,一千七百铢,对月入二万的两位舅父来说九牛一毛,于我而言却意义非凡毕竟是人生第一笔血汗钱。从前攒下来的零花钱都在陈掌替我管着的小金库里,这笔钱我随身藏着准备给二舅和娘亲买礼物。小舅一赌十两银子,折合一千九百铢,倘若输掉,一个月的辛苦就全都打水漂。
“这把我帮去病押。”二舅见我心事重重,多掷了十两银子在武安侯这边,“去病最近压力比较大,他被陛下指名旁听廷辩,头一回参加外朝集会,难紧张。”
第31章31新生
第二次见到魏其侯窦婴,是重阳节之前的某个下午。天子下朝归来,窦婴突然上书说要面奏,我才知道他为了灌夫被下狱的事儿已经挺身而出,同田彻底决裂。
现丞相田隔三岔五跑来面圣,我同前丞相窦婴却始终只有窦太后葬礼上那一面之缘。彼时的窦婴尚是一位健硕稳重的中年人,四年不见,岁月已在额头和颧骨雕刻出痕迹,风霜已爬上鬓角眉稍,眼中掩饰不住的哀伤尽显颓唐之色,形销骨立,相比刚娶了俏妻燕国刘翁主,春风拂面、志得意满的田,直叫人感叹兔死狗烹,造化弄人。
“灌仲孺醉酒失态,的确罪不致死;不过,如今欲灭其族的人并不是朕。”天子举樽一饮而尽,“田丞相婚宴的诏令是由长信殿发下去的,表舅要营救灌氏,朕这里有个法子。”
“臣愿闻其详。”窦婴举杯,神色凝重。
我俯身将二人酒樽斟满,只听天子试探问道:“表舅若是敢去东宫田丞相的地盘上,将此事的细枝末节公之于众,或许会有转机。”
“陛下不杀之恩,臣先行谢过。臣与仲孺手中所掌握武安侯的证据,罄竹难书,臣不会让陛下失望。”窦婴一口干完杯中酒,毫不犹豫地答应。
“酒壶给春陀,外甥陪朕喝一杯。”天子指着窦婴叩谢离去后的空酒席,示意我落座。
宫里的杏花酒较之长安集市上出售的略为香甜,一口下肚,果然并不是苦涩到难以接受;然而酒正使人人自远,醉态见得多,未必能消愁,还是少沾为妙。
天子显然不这么想,只是盯着我,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连灌了十几樽,他突然开口问道:“去病,朕若要你去东宫旁听廷辩,你敢不敢去?”
我深吸一口气。去东宫,意味着可能直面田和王太后等人,然而魏其侯都不怕,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回陛下,既然窦将军敢去辩,臣就敢去听。”
“说得好。”天子起身走到我面前,同我隔案相坐。
“朕是个懦弱的人,两年过去,朕一直没能给你一个交代,更没能给自己一个交代。”他睁开微醺的双眸,眼神穿过我,一直望向很远的北方,“希望这次,能借窦王孙之手,得个满意的结果。”
***
落叶飘飞,秋阳依旧。
“宣石建。”宦者唱道。
此时的长乐宫前殿,已经一片蝇蝇嗡嗡,交头接耳。天子拂袖而去,留下懊恼的窦婴,皱眉的韩安国,愤怒的汲黯,以及在殿中央长跪不起的右内史郑当时。
“霍侍中暂且留在这里,臣去去就回。”
陛下指定负责司录的郎中令石建撇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一时间,立于队尾的我直直地暴露在几十双目光下,无处遁形。
大人们窃窃私语的话题很快转移到我身上。
“卫家小子如今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和他舅父小时候一个样呢。”
“怪不得会被送进宫里头。”
相同的话语,我并不介意再听一遍,然而远处最靠近御座的地方,一束目光直直向我投来,如蛛丝一般圈锁住我,令我无法逃离。
呼吸一滞,心中像被绑了一块巨石,不断往水底下沉。青石板,红铜钟,白漆痕,胭脂紫,走马灯似地瞬间呼啸而过。
本能地移开眼,便同近处另一束目光相遇。与田的阴翳目光完全不同,这份目光格外的熟悉,目光中充满鼓励和安慰,就如夜空中的北斗星,光辉柔和,却格外坚定。
既然避不开,那便扬起头。
光线自穹顶直直地洒进殿内。许久没有启用过的东宫前殿,空荡荡的帝座,很容易让人忘记这里其实曾经坐过大汉开国□□孝高皇帝,亦曾经坐过大汉第一任皇后孝高吕后。
灰尘迎着午日的阳光起舞,将所有人的目光,惊诧的也好,好奇的也好,怨忿的也好,统统淹没在朦胧的光斑中。
***
“下午去建章宫蹴鞠吧,舅父陪你去。”从小黄门手中接过羊头剑,二舅一边说着,一边攥着我的手走出长乐宫西阙。
“窦将军输了,对吗?”我沮丧地问。
“是啊。”二舅叹息,“心急吃不得热豆腐,陛下的决定太冲动了。”
果然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尽管汲黯甚至韩安国今天都选择站在窦婴这一边,长信殿里端坐的那位,始终是决定性的力量。
“我不明白。”我仰视二舅,“明明赢了赌局,却心痛到无法呼吸,怎么会这样?”
二舅停下脚步,低头直视我的眼睛。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犹如自他背面洒下的午后日光,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躲避他的能力。
秋蝉哀鸣,明渠之水缓缓流动,水中锦鲤打着圈儿,留下阵阵涟漪。
“那天我问你有没有被其他人亲吻过,你告诉我说有。你被陛下从东宫带走的那晚,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飘忽的声音隔空传来。两年来,二舅头一回问起我那晚之事,可我又何尝没有在寂静的夜晚一遍遍问着自己相同的问题。
我一直告诉自己,那个人只是我生命中昙花一现的过客。然而,我会梦到闪着繁星的夜空,有个人用健壮的手臂将我压倒在草地上,深情而又霸道地吻我。我开心地叫着二舅的名字,可当吻我之人放开我起身离去时,我却发现对面不是一汪清澈的杏眼,而是一双妩媚的凤眸。
我曾经以为可以把那份感觉永远深埋在心底,但我知道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梦。现在,该来的终于来临;而我,只需要再给自己一个坚强的理由。
抬起头,我迎上二舅的目光。
“没有。”我笃定地说。
不开心的事,我选择忘记。
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