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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坐了没一会儿,就对下人发了好大的脾气。戚一斐很想开口,劝祖父不要生气,气大伤肝,他又好酒,实在不该这般不爱惜身体。可惜,戚一斐始终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这么半梦半醒的听着。
幸好,戚老爷子这人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痛痛快快的骂上一场,就舒坦了。他重新坐下,看顾了戚一斐许久。
看着看着,便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戚一斐明白了,这一定是在做梦,他祖父怎么可能会哭呢?
世人谁不传,阁老戚望京,专权强硬,脸厚如墙,连被昔日座师指着鼻子骂忘恩负义,都可以面不改色。仿佛在他戚望京的眼里,就只有升官发财两件事,谁也不能阻止他当这个为虎作伥的大奸臣。
这些污浊不堪的市井流言,戚一斐自然是半句也不会信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祖父确实是性格坚毅,无坚不摧。
祖父幼年还没长大,就已死了全家,那时他一滴眼泪没有掉过;
后来,他金榜题名,却失去了发妻,后终身再未另娶,那时他也一滴眼泪没有落过;
再后来,他中年丧子,独自抚养一双失怙孙儿,那时他还是一滴眼泪没有流过。
如今又是什么日子?何德何能,让他的祖父失声痛哭?
无暇再想,戚一斐便真的沉沉睡了过去,唇角挂着“终于回家了”的舒心笑意,那种对安全的依赖,已经就要从柔和的面容里溢出来了。
戚老爷子控制不住软下心肠,叹了一声:“还是个孩子呢。”
哪怕只是为了护持住这唯一的孙儿,他也不能倒下,即便真已是山穷水尽,他也自信可以重整旗鼓,杀出重围。至少……
“阿爷不会让你出事。”
***
当戚一斐再睁开眼,已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情了。
午后狭长的阳光,透过枕花格的窗棂,照在多宝阁上,投下一片初秋的斑斓。
戚一斐睡的不知今夕何夕,醒后也没有着急起来,只是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头不疼了,心不烦了,腿也利索了。犹如大梦一场后,噩魇终于得以驱散,整个世界都是暖意融融的光明。他忍不住扬起笑脸,没有理由,就是觉得幸福。
这里是郡王府,是戚一斐打小与阿姊一同长大的地方。背后一墙之隔,中间还特特开了个拱形门的,是被家里人称为“东府”的戚府,总能带给他力量的地方。
歪歪头,戚一斐就看到了他再熟悉不过,思念了整整两年的家。
从线条简练的几案,到做工细的小榻,再到繁复华丽的屏联,无不都是他的心爱之物。连梨花物架之上,仍细的摆放着他离开前,忘记起来的玩物。
还有……
戚一斐一愣,不对啊,眼角下这血色的红字是什么?他曾在街上惊呼一瞥后,差点以为是错觉的小字,再一次如影随形,突兀的凭空出现了。这一回,终于看清楚了全貌。
您离当场去世,还剩十五天。
猩红色,正宋体,加大加粗,附带炸弹倒计时一般的紧张效果。
戚一斐作为一个虽不能熟读名著,但至少阅网文无数的网瘾少年,接受能力还不错,很快就重新镇定了下来。
最后分析得出结论,这大概、也许、可能就是他穿越之后的金手指。
都8012了,穿越之后竟然还附带金手指,啧。
经过几番尝试,戚一斐终于找到技巧,点开了那一行红字。在开卷有益一般的开场动画后,重新出现在戚一斐眼前的,就是一本古香古色的书了。蓝色为底,白色锁线,纸张枯黄的不是很正经。
戚一斐情不自禁给配了个开机音乐:“铛,铛铛,铛铛。”
书的封面右侧,有一行竖字小篆,戚一斐凭借着自己接受了十来年封建教育的经验,勉力认出了那应该“生死簿”的三字。
生死簿!
只这一个字面意思,戚一斐就好像一窍通了百窍。
记录一个人的寿命,以及生卒年月日。大圣当年大闹地府,撕毁的就是这个垃圾。
等戚一斐“翻”开生死簿后,他就发现,这玩意是真的有够垃圾。属于别人的页面,他根本打不开,就能看到自己的。而仅属于他的那一页,也只有短短几行,寥寥数语。
戚一斐:
生于天和元年,七月初七,已时。
卒于天和十六年,八月二十日,子时。
在“二十”的前面,还有一个明显的划痕,划掉了“十五”的字样。
今天,就是天和十六年,八月初五。
他真的要命不久矣了。
在电光火石间,求生的本能,帮助戚一斐一下子就回想起来了,他之前在大街上没能看清全貌的那行字,确确实实写的是“十天”没错。
现在变成了十五天。
他的寿命增加了!
虽然只是多了五天而已,但这足以说明一件事,生死簿上写的不是注定的,他还有自救的可能。
这样振奋的认知,吹散了戚一斐发现自己没有几天好活后的恐惧。他现在满心满眼的只有一个问题,他到底是怎么捡回来这五天的?
搜肠刮肚,苦思冥想,想要找到从昨天清晨到今天下午之间的异常。
不等戚一斐叫来婢女询问他昏睡之后的事情,他身边四大婢女之一的仙客,就已经步步生莲,衣带飘香的走了进来。她正引着身后的戚阁老,老爷子一身外服,又不见风尘,应该是在临出门前,想来和戚一斐道个别。
没想到戚一斐已经醒了,正怔怔地躺在那里,眼神懵懂的看着他们。
“孙少爷,您醒啦,真是老天保佑!”仙客激动又惊喜,活泼的十分外放。她的名字和性格严重不符,但戚一斐就喜欢她身上这股劲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跟她一起欢笑。
戚老爷子也再顾不上什么风度,疾走几步,来到帐前。明知戚一斐不是风寒发热,他还是忍不住以手探额,确认了一下,然后这才稍微放下了一些心。他一边给戚一斐掖着被角,一边道:“大夫就歇在隔壁,马上能到,是你熟悉的方大夫。”
“方大夫?”戚一斐一脸无奈。
方大夫确实是戚一斐熟悉的,在他十岁之前。方大夫为人温润,谈吐幽默,是小方脉的圣手御医,但说白了就是儿科大夫,曾在宫中给不知多少皇子公主请过脉。后因一些事情,被天和帝赐给了戚一斐姐弟看诊,一天十二个时辰的随时候着。戚一斐姐弟从小也确实很喜欢方大夫,一点没有小孩子怕看大夫的老大难。
“但我已经长大了呀。”
“还是方大夫放心。”戚老爷子无论是表情、还是言辞,都无懈可击。
但戚一斐就是感觉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风雨欲来,联系祖父之前信中数次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