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_分节阅读_37
消失不见。夜空中掠过一道如月如雪的身影,如流星划过天际。
之前,萧满伊只来得及看清于小魔头的神色,先是挑眉,再面沉如水,直至半眯起眼眸光杀气大盛。
萧满伊微微松了口气。她想,凭着小桃花的机智定能拖杳些时间,现下又有于桓之赶去帮忙,南霜一定可以脱离魔爪。
杜年年已然昏睡了七天六夜,若她今晚能醒来,性命便无碍了。
流云庄事务繁多,今日又少了于桓之与穆衍风的帮衬,穆香香夫妇在前庄忙得是不可开交。萧满伊想着照看杜年年不过一夜功夫,庄外又有离萍等武功颇高的丫头下人守着,便不去前庄劳烦穆香香夫妇了。
明月至云层中探出头来,雪小了些。萧满伊搬了凳子守在床榻侧,从怀里掏出穆衍风的冰丝盘龙剑穗。
两颗东珠映着烛火,异常明亮。花结小巧玲珑,像小桃花讪讪地笑。萧满伊想,桃花的手倒巧,等她回来,定要问问她这花结是怎样做的。
灯色下,萧满伊的明眸,一如东珠般灿亮。眼波中光华流转。至此时,她方才回忆起在云上镇的事。
兴许还是第一次,穆衍风待她如此温柔,即便在看到她掌中伤口时,他的拥抱有些粗暴,但萧满伊心中仍有融融暖意。
努力了这么久,哪怕有一点点收获,也算没有白费。
穆衍风这个人,俊朗英挺,潇洒自在,时而又有些犯傻,虽容易炸毛,性情单纯又大度,从不认真跟人置气,对人真心真意。
萧满伊以为,这样的男子,亦算得上是极好极佳的人。
纵使他在感情上一窍不通,纵使他一直以来瞧不上自己,起码也不必太担心他喜欢上其他人。
即便表面易喜易怒,在心底里,萧伊人一直小心翼翼地揣着这个侥幸心理:衍风既对情事不通,那么娶嫁之时,依他的性子,必定会选相熟的女子。若论熟识,全天下谁能比得过我萧满伊?
杜年年的出现,确然令她很是失望。
可之前的拥抱,不经意的关怀,可也说明了他还是在意自己的?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明知如此思虑毫无用处,偏偏还要辗转翻覆地去猜对方的心思,亦苦亦甜,亦喜亦忧。
而多少年来,孤独无靠的萧满伊都将此当做一种消遣。
烛光弱了许多,想必先前于小魔头看书时,耗了不少灯油。
萧满伊起身又燃了左角壁灯,回到床榻前却猛然惊住——杜年年正睁开眼,静静瞧着自己。
“你……醒了?”她诧然问道。
瞧见杜年年吃力点头时,抿了抿干涩的唇,萧满伊这才匆忙去外间为她倒了杯水,又回屋扶她坐起。
杜年年喝了水,声音仍有些发干:“怎会是你?我记得是桓公子与穆……少主守着的。”
穆衍风将她送上马时,嘱咐过一定要看顾好杜年年。
萧满伊想起此事,心中便略略醋了一醋,她摆摆手,结果茶盏放至一侧,“衍风那么忙,怎有时间照顾你?”
杜年年为人清淡冷漠,见萧满伊语气虽不好,一举一动都极为细致,她默了默,仍旧道了声谢。
萧伊人以为,兴许穆衍风对自己已有了些好感,既然他吩咐了好好照顾萧满伊,自己切不可打草惊蛇。
然后她又得寸进尺地想:兴许待穆衍风率着小桃花于魔头回来,瞧见自己将杜年年养得白白胖胖,他心中一喜,说不定就要娶她做媳妇儿啦。
是以萧满伊即刻又欢喜道:“不谢不谢,到时你在衍风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便是。”
杜年年听了此言一愣,这才侧目朝她望去。
“你……这是怎么了?”
萧满伊随着她的目光,垂眸瞥了瞥嘴角的伤,没有瞥着就笑:“我在云上镇摔了一跤。”见杜年年仍是一脸迟疑,萧满伊又道:“哎哎,我也不瞒你,桃花儿被人掳了去,不过衍风跟于魔头都敢去救她了,她一定会没事的。等她回来……”
萧满伊还未说完,杜年年的眼眸中忽现惊惶之色:“穆少主与桓公子不在?!”
萧满伊点点头,忽觉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杜年年伸手抓住她的袖子,迫切道:“恐是一招连环计,流云庄待不得了,我们快离开!”
萧满伊听了此言,震惊非常,她连忙奔往正屋拉开门来。
门前离萍负着伤,忍痛唤了声:“萧姑娘。”
萧满伊连忙上前扶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离萍推开她,提了口气道:“有人闯流云庄,武艺极高,他恐怕已到了沁窨苑,萧姑娘快走,我来挡着。”她说罢,也不顾萧满伊阻止,将这屋门合上,提剑奔往苑外。
萧满伊回到内间,见杜年年吃力穿着衣裳,连忙上前帮她扣好衣襟,一边垂眸问道:“来人是来找你的?”
杜年年点点头,低声道:“修炼 暮雪七式的七人,不全认识,所以并无同僚情谊。如今我在流云庄,若泄了秘,他们定要置我于死地。”
萧满伊手中动作一滞,抬目问道:“你是说,他不认得你?”
杜年年又纳闷点了点头。
萧满伊迅速解□上穆衍风的披风,往杜年年身上一裹,道:“来不及了,你自己逃去后园,记得躲在草木中将身形掩去,一定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杜年年被她推至窗边,只来得及回头问一声:“那你呢?”
萧满伊回头望着床榻,咬唇决然道:“我替你躺着,反正那人不认得你。”
杜年年大惊失色,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半晌只说:“可穆少主他……”
萧满伊眸色一伤,抿起的嘴角有笑意,也有苦意:“衍风让我好好照看着你。”她复而又抬目望向她,眼中晶亮的神色,竟是几分喜悦: “你好好活着,帮我在衍风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他就要娶我做媳妇儿啦!”
“可你若……”
萧满伊用力将她往窗外推去,满脸欢庆的笑容,仿佛她这一生,从未这般圆满过:“我若死了,衍风就会一辈子记得我啦。你记得跟他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他娶我做媳妇儿,我这辈子最欢喜的事情,就是他今天送了我一条手链,还为着这链子,抱了我一下。”
第46章 ...
*
落雪骤降,青青楼内满堂烛火也倏然熄灭。一曲二胡单音拉响阳关折柳的离别情。
叶儒扮红妆,埋着碎步,凄恻恻走向台前时,目光似有若无落在左角落的方桌上。
桌畔今日坐着三个大汉,虬髯络腮,大刀阔斧,磕瓜子叫好。
一日前那角落里,亦有两位眉眼如画的翩翩公子摇扇而坐。一人磕瓜子磕了一半,瓜壳黏在嘴角,看戏就出了神。
叶儒觉着,萧满伊这些年一点没变,好容易交个朋友,也是与她一般傻气真诚的女子。
他吊嗓起声,方唱了一段,青青楼的木门轰然一响,直直倒了下来。
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紫衣的男子,身材挺拔修长,手中剑光如水。冬夜猛烈的风席卷着雪花涌入楼里。凌乱的发丝拂过穆衍风的脸,他眼中肃杀却似疾风骤雨令整座楼里的人惶惶不安。
“南霜呢?”穆衍风抬剑直指台前。
剑气凌厉,面前的一张木桌裂成两半。
不知谁突然尖叫起来,楼里众人忽如惊弓之鸟,纷纷四散逃窜。不过须臾,青青楼便只剩□着黑衣的十二名打手,以及戏台上的叶儒与“李益”。
妆彩太浓,看不清扮演“李益”那名戏子的真面目。然而在穆衍风挥剑以迅雷之势杀开一条血路的片刻,那戏子只冷冷看着台前遍体鳞伤的打手,并不慌神,反而冷漠异常。
天一剑法第三重“浮空揽月”,万丈溅起如涌起的浮云,一道剑光似冰冷的明月。穆衍风旋身使出这一招时,就如同凤翔于天,楼里的桌椅纷纷碎裂,十二名打手再倒地不起。
青青楼的墙板与长柱亦裂开了口子。整个天地都像在晃动。
“李益”这才有所动,他袖口内倏尔坠出一根短剑,执在指间飞速旋转似竖起一道光障,挡去“浮空揽月”的剑气。
光障亦罩住了目瞪口呆地叶儒。他方才还欲催“李益”离开,此刻却只能眦目瞧着他以轻巧之姿,挡下了名震江湖的《天一剑法》。
“李益”在穆衍风奔来台前时,忽而回头对叶儒一笑,道:“交给你了。”说罢他点地闪身,刹那便消失在台后。身形之快更是叶儒前所未见。
天底下,恐怕只有一人的轻功能达到如斯境界——前暮雪宫少宫主于桓之。
还未反应过来,叶儒的衣襟已被一人提起。他慌忙间只抽出了匕首,就被一个强劲的力道往后推去。
叶儒重重摔在墙壁上,跌下来时,胸口剧痛异常,喉间腥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穆衍风已然来到他跟前,持剑冷声问道:“南霜呢?”
叶儒的武功不是不高,花魔毒攻一共九重,他修炼到了第六重。可穆衍风的身形太快,力道出乎意料的又狠又准,令他根本无暇还手。
他抬袖抹了把血,莫名中竟有夹带着恨的快意:“不知道。”
穆衍风再一挥剑,使出的竟是天一剑法第五重的“天地裂”。
戏台中央忽地裂开巨大的缝,气力透过台面,直割开右边台下的支柱。弹指间,戏台的右半边轰然塌陷。
穆衍风怒吼道:“南霜呢?!!”
忽然间,叶儒却莫名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呛出满口鲜血,他断续道:“穆衍风,你此刻来问我南姑娘的去处?我倒是问你,伊儿呢?”
自方才在街口看着萧满伊策马而去,穆衍风心里便有说不出的难受,似空旷的荒野长了草,草根生生扎入心间,刺疼难耐。
见穆衍风的眼神忽而空了,叶儒又大笑道: “不错,我是替楼主将南水桃花捉去。可你知道方才站在我身侧的人是谁?你可知他的目的为何?”
“你什么意思?!”
“这么些年,伊儿她孤苦一人,伶仃无依。她是爱热闹,好稀奇的性子,却生生为了你,大江南北地追着,这般甘之如饴地过活。你又做了什么?!”
穆衍风恍神间后退了一步,手中身处涔涔汗液。
萧满伊是爱热闹的性子,耍个轻功,跟踪个人,都似大动干戈一般。他记得她东躲西藏地躲在街口探头,记得她身着夜行衣手持行囊,自夜色中踏破一街房檐。
后来他每每回忆起她犯傻的样子,都会想笑,都会心情好,也不知何时,穆衍风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是讨厌她的。
他只知今日,“萧满伊”这三个字不知何故地长了刺,不管何人念起,都能令他觉着难受。
“你做的,便是在这么多年里,对她的一往情深不管不顾?你做的,便是明明知道她喜欢你,却只身赶往万鸿阁,抢了南水桃花,将你与旁的女子的婚约公诸天下?你做的,便是在这般危难的时刻,拿剑指着我,问我南霜在哪里?!”叶儒的语气,从起初的愤怒渐渐变冷,直至有些自嘲:“也好,天下有人负心,有人痴心,便有人覆水难收。伊儿追着你这么多年,我等着她这么多年,最后谁也得不到谁。呵呵,谁也得不到谁……”
一阵莫名的冷寒爬上穆衍风的背脊,他怔怔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儒挑了挑眉,满是血痕的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呵,我什么都不想说。你不是问我南水桃花的下落么?我知道,但是即便她死了,我也不……”
话到一半,一道冷光破空而来,只听“嚓”的一声,叶儒忽然尖叫如狼嚎。
冰冰凉凉的望雪刃穿过他的手背直扎入地板,于桓之轻落在戏台之上,雪白的衣袍猎猎翻飞,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却异常狠辣:“那就你死。”
于桓之忽然张开虎口,一股内 力如同劲风,插在叶儒掌心的望雪刃被收回掌心。一刃望雪在手中滑过,破空兜出“十”字,叶儒惨叫起来,他的身上,两道从胸前长至后腰的敞口赫然交替。
伤口不深,并未伤及五脏六腑,虽不至死,却疼得令他面部扭曲。
“霜儿在哪儿?”于桓之语气森冷。
叶儒大口喘着气,抬手无力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