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结恶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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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皎洁沉冷的华光洒进大殿,清晰地映照出薛沉困惑的神色。
他从未见过这紫衣修士,然而方才此人打量他的眼神,使他能够确定——这人一定是认得他的。
这就有意思了。薛沉心下揣测,隔着师傅向紫衣人看去,却不料恰恰与其视线撞了个正着。紫衣人的眼神阴冷似幽冥恶鬼,还带着三分让薛沉费解的怨毒——他对此人毫无印象,到底能结多大的梁子,对方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看着他?
紫衣人森然讽笑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前辈。”
“竟然是你!”无须本来已记不起这个当初被他随手教训过的魔修,然而对方那句不怀好意的“前辈”二字,却让他突然想起来对方的身份——六年前,玄天谷中自称是沉儿的父亲,却又把年仅四岁的沉儿抛出来挡招的魔修!
若说他是沉儿的父亲,无须是从未相信过的,这个魔修当年为何会抱着薛沉出现在玄天谷中呢?联想到薛沉那罕见的体质、初见时华贵的衣着,极有可能是凡俗中大户之家里被掳走的孩子。
“当初老道就说过,你若再心怀不轨作恶,我便替天行道饶你不得!怎么,今日所为何来?”无须面容冷淡的看着他。
“呵,前辈很惊讶见到我?我却是极高兴见到前辈的!”紫衣修士唇角扯出一抹假笑,话锋一转,忽而面色狰狞的厉声道:“这些年我荀殷心心念念着一定要做的事,便是寻前辈一雪前耻!”
荀殷狠话一撂,也不多说废话,言罢便出手如电,祭出长剑攻了过来。
无须挥袖将薛沉送入殿中,随即也祭出拂尘与荀殷战在一处。交手之后,无须眸中讶然一闪而过——六年前的荀殷修为堪堪金丹初阶,自然不是已至金丹大圆满的无须的对手。然而如今的荀殷,竟不知得了何等机缘,在短短六年间便破升入金丹末阶巅峰,和无须的道境仅差一线!
无须方才为破封印幻空鼎的结界,耗费了近七成的功力,和早已今时不同往日的荀殷交锋自然倍感吃力。
薛沉看出师傅的勉强,但两名金丹巅峰修士的斗法,又岂是如今尚且弱小的他能够插手的。尽管心中万分担忧,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二人都法力高强,打斗起来动静不小,很快便引来了附近的数名修士。但当看到是两名金丹巅峰的强者在拼斗时,大多数又远远避了开去。
薛沉见无须逐渐落于下风,心一横,便取出玲珑匿披上,隐匿了身形气息,暗出大殿。
他取出储物环中的墨漆长弓并几只刻有符文的箭矢,偷偷搭箭上弦——即使这么大动作,披上玲珑匿也绝不会露出半分踪迹,这便是玲珑匿的厉害之处。
薛沉瞄准斗法中的荀殷,却久久无法松弦,盖因二人移动速度太快,空中只剩阵阵残影。
但薛沉最大的优点就是沉得住气,做为一个出色的猎手,最重要的便是耐心,这正是薛沉最不缺的。他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空中荀殷迅速变换的身法,静待那一击必中的时机。
薛沉清楚的知道,他只有一次机会。偷袭一个金丹巅峰的强者,若不能一击即中,那么对方势必会加强戒备甚至反击,这样别说不会再有第二次偷袭的机会,就连自己也会有性命之危,帮忙不成帮倒忙了。
虚空之中,二人斗法爆出的术光、器光五彩纷呈,几乎照亮了重明境大半边的夜空。极远之处正带领着弟子探寻至宝的无纣似有所感,抬眸远眺,向来冷淡的面上露出一抹兴味之色。
这边厢,无须与荀殷之战已愈发激烈,荀殷见无须虽落于下风,却始终强撑着与他僵持不下,于是冷笑着祭出手中圆盘。
此物名为「绝阴鬼盘」,是荀殷自其师尊——魔界天颐尊者处所得之法宝,驭使此物,修为便能瞬时更上一层。
此物也正是他这六年来道境突破得如此之快的原因,他为了短时间内提升功力,竟不惜借这绝阴鬼盘,通过不停残杀婴孩来修炼魔功。
黑青色泛着诡秘幽光的绝阴鬼盘浮于半空之中,应荀殷之手诀泛起似血红光,空中霎时狂风大作,鬼哭狼嚎!
空中骤然浮现出一团腥臭无比的黑雾,弥散在呼啸的狂风中。一张张乌青可怖的孩童的脸,在黑雾中影影绰绰纠缠闪现,同时夹杂着凄绝的婴孩啼哭声,声声泣血,叫人不由毛骨悚然,闻之揪心。
——竟是五百零八个不足周岁的女婴生灵所炼就,极其阴煞残忍的血婴阵!
“好个邪修竖子!竟敢虐杀婴孩以炼之,犯下这等滔天罪孽!今日老道就算拼尽性命,也定要取尔狗命,以祭这些无辜婴灵!”无须惊见此景,气得目眦欲裂——他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一生除魔卫道无数,最是见不得这样滥杀无辜的邪恶之人!更是后悔自己当初放过了荀殷,竟让他为祸苍生,心下发誓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斩杀了这魔修。
无须拂尘含怒甩出,万千银丝如瀑般撒将出去,狭着雷霆之势直破鬼盘血婴阵。白光对上黑雾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气劲,竟将占着上风的荀殷生生震退了数尺之距。
荀殷被血婴阵反噬,喷出一口精血来。而无须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黑雾阴绝霸道,无须道体刚刚触及,便立刻被腐蚀出篷篷血雾,直伤筋脉要穴。
二人势均力敌,这一下两败俱伤,皆是强弩之末。
无须白袍溅红,浑身浴血的模样,顿时让薛沉忧心至极,深恨自己此刻的弱小,不能守护重要的亲人。他恨不得立即上去和荀殷拼命!此刻见荀殷受伤露出极大的破绽,便舍上全身灵力附注于箭矢上,毫不犹豫地拉满弓弦射出此箭。
利箭破空,直朝荀殷心前命脉呼啸而去。荀殷刚刚才遭法阵反噬,根本来不及防护己身命门,千钧一发之际,仅只躲开了心脉半寸,竟然被薛沉这个刚刚闻道中阶的孩童射出之箭,透胸而过!
荀殷中箭,血婴阵也因此立时被破。伤及根本之下,心中清楚再不逃,恐怕今日殒命在此的就是自己了!不禁怒极攻心,登时又吐出一口血来——本来他今日可以乘人之危杀了无须,以报当年羞辱重伤之仇——岂料却被无须拼死反击,随后又遭薛沉暗算重伤,所有谋划前功尽弃!
荀殷心中恨极,咬牙切齿丢下一句“此仇必报,至死方休!”
再不敢逗留片刻,随即召来飞豹遁逃而去。他已料到是谁趁机偷袭,对薛沉师徒更是新仇叠旧怨,恨入骨髓。
无须见他遁逃,深恨无法彻底灭杀了此魔头,又担心他今日逃走,为了疗伤必会害人。一时急怒攻心,又伤重几分,稳不住身形竟从空中跌落。
薛沉一把扯下玲珑匿,飞身上前接住师傅。
师徒两个落地之后,无须歇了口气便道,“我们快走,这里不能再留了。”竟妄动真气,强撑着要御器离开此地。
薛沉一把拉住师傅,急道:“师傅,您伤那么重,现在怎么走得了!”
无须却似更加着急了几分,居然不由分说扯上薛沉便强行运功而起,朝殿外飞去。
拂尘之上,无须一个踉跄单膝跪下,身上淌出的鲜血几乎已将遍身衣袍润湿。他忍痛蹙眉,御使的拂尘也摇摇晃晃,显然已是撑不了多久了。
薛沉紧紧地捉住师傅的衣袖,急得满头大汗却什么也做不了。眼中不禁氤氲出几分薄雾,心神惶惶,头一次慌得如此不知所措。
无须却懵然一阵心悸,他抬眸望向前方,心有所感,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他握住薛沉的手,闭了闭眼,忽然取出纳入紫府中的幻空鼎来,猛地投入薛沉紫府中去。薛沉只感到脑内灵台处一阵灼烧般的巨痛,紫府中灵力翻涌,竟是被强行封入了一件世间至宝!
无须自袖中取出一块乌木牌,对薛沉道,“此乃回门令,以灵力驱使,便可立返洞府。”
“师傅?”薛沉怔怔地看着师傅,疑惑道。
无须却不解释,只叫薛沉取出玲珑匿来,他动作轻缓地亲手给爱徒披上,气氛沉重而凝滞,师徒二人相顾无言。
薛沉却从师傅盛满沧桑的灰眸中,看到了沉重的不甘、浓浓的担忧和一丝——绝望的认命。
玲珑匿覆身之后,无须便看不见薛沉了,但他还是认真地看着徒弟所在的方向,好像透过玲珑匿深深地看进了薛沉的眼底,肃声道:“沉儿,接下来不论发生任何事,你都绝不能像方才暗算那魔头一样插手,绝不能叫任何人发现你!”
薛沉怔愣着,下意识答应道:“是,师傅。”
他心中惴惴,悸动不安。似乎隐约感觉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自己无法承受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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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到片刻,一柄利剑破空而来,来者不善!
无须抬手费力的截住长剑,掷了回去。降下拂尘,挥袖便准确的将身后披着玲珑匿的薛沉送至几丈开外。他看着前方逐渐清晰的人影,眼中似有淡淡的惊讶,又带几分了然。
“师弟,这是何意?”无须语气十分平静,然而眼中却难掩怒气。
来人面带微笑,毫不在意的接住被无须掷回的长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师兄,我什么意思,即便不说,你也猜到了吧。”
“至宝就在你手中吧,将至宝与元丞师伯传予你的赤霄诀交出来,我或可考虑留你神魂不灭!”无纣含笑,分外直白的道明心中恶念。
“原来你还在打着赤霄诀的主意......呵,休想!”无须似乎轻轻叹了一声,随即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
最后那句休想,似乎刺激到了无纣,他唇角的微笑渐渐消失,眼神也变了。突然及其认真的看着无须,看了好一阵,才缓缓道:“休想?我还是不明白,过了这么久都始终不明白……”
“你究竟哪点得了师尊师伯们的青睐?我们这一辈,论仙资、论悟性,除了无忧师兄是个资质差的,其他哪一个人比不上你?”
“无容是个愚蠢的女人,满眼情情爱爱,白瞎了她一身仙骨!无胤云天谷一战成了个瞎子,倒真可惜!而我呢?我可比他们都强!绝不输你半分!”他神色倨傲的说完,却又不甘的看着无须。
“资质上我们平分秋色,我不过是比你入门晚了十几年罢了!师伯却以你先入金丹境为由,将赤霄诀就这么给了你!你说我如何能甘心?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这些年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也许他就是偏心你是他的入室弟子!也许就因为你比我早入门那十几年!”无纣说着说着,不复先前的淡然,语声也激动起来,眼中的阴郁似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无须苍白的脸色,不复以往的悠然从容、道骨仙风的狼狈姿态,忽然低低的笑了。
无纣出生自东祁世家顾氏,举止向来端着贵族世家的矜持。他本是掩着唇笑的声音很低,却慢慢耸着肩,像是突然觉得极度可笑实在压抑不住般,笑声愈来愈大,愈加肆意。
他大笑不止,指着无须狼狈不堪的样子说:“师兄啊师兄,你瞧瞧你如今这幅鬼样子!真是让师伯蒙羞!你就是这幅死狗般的样子拿到了赤霄诀?哈哈哈,简直太可笑了!”
“废话少说,拔剑便是!”无须趁着他废话连篇的时候,暗暗积蓄着功力,手握拂尘淡淡道。
无纣闻言像是被羞辱到了般,突然脸色涨红道:“你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他眼神阴鹜,祭出长剑便来势汹汹的抢攻上来。
兵刃相接,不过十数招,无须便引动旧伤,败下阵来,被无纣一剑刺穿腰腹,狠狠地击飞出去,一路撞碎无数山石。
无纣甩落剑尖殷红的鲜血,缓步朝无须处走去,脸上扯出一抹嘲讽的笑,道:“师兄今日是怎么了?如此不堪一击!”
见到往日从容淡定,实力强劲的师兄,几招之下便狼狈的败于自己手中,无纣倍感得意。
他毫不在乎——他如今的得意,是基于这可耻的乘人之危。
谋事杀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欲杀同门师兄,不义也;怨恨非议长辈,不肖也。不忠不仁,不义不肖,即为无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