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赛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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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兰一道上,大书画家宋间坡堪称宗师级的人物,孟言茉本来是打算仿出他的《松兰竹石图》的,看到赵问兰的表现后,她打消了主意。
她没想到赵问兰的悟性颇高的,虽然是借鉴了孟言雪和孟言雅的思路,可此时作出的画已远非她两人能比的了。
也是,赵问兰毕竟沉浸于兰图的绘画中多年,一朝得悟,以往的积累都得到了质变的升华。
孟言茉就算是借助她重生后强悍的记忆力和付诸于手上的能力,高度仿出宋间坡的《松兰竹石图》,若是让那些贵夫人评比,也许能得出个不分伯仲的结果。
可是跟着孟公茂进来的宾客中有真正的大书画家和夫子学究们,除非能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就像当初模仿睿亲王的笔迹一样,她可以真正的仿出不明真假的松间坡的兰图。
否则,那些懂行的一看就会知道她的兰图里只有画,没有意。
她若想胜出,只能取巧。
琴棋书画中,孟言茉最拿手,每天练习钻研用功的只有书法。
琴,她只通基本音阶,知晓如何编校曲谱,指法一般,没有惊才绝艳的天赋。
棋,先生说她没有天赋,还是放弃的好。她不服气,依然每天翻棋谱,记棋谱,记所有的路数。
画,能照着一幅图仿出另外一幅,算会吗?她不太清楚。只不过也没有什么兴趣就是了。
前世的时候,在羽落宫有一幕她永远都忘不了,因为画面太美,美到她当初觉得自己偷看了这一幕都是亵渎,让自己觉得自惭形秽不已。
那是三月飞絮的季节,杨羽柔刚刚进宫,还没有得到明英帝的宠幸的时候。
青草色帷幔随风飘摇的凉亭里,安静温暖的春日阳光下,是漫天飘洒的木棉柳絮,像纷纷扬扬的雪花。
孟言茉拖着值完夜班看宫门,疲累的身体,朝宫女们的通铺厢房里走去,她长期病弱,身体很是瘦小,没人注意到她。
在墙角转弯处,她停了下来,模糊的看着空中缓缓飞扬的木棉,怔怔的看着,眼泪从失去光彩的眼珠里流出。
曾经她最喜爱的是木棉树,在扬州府她的闺房院子里种着木棉,每当这个季节,就会有大朵大朵的白絮,像是一团团的雪球。
如今,她已经是最卑贱,人欺负的下人,而再也不是千金小姐。
她听到有悠扬清澈的歌声传来,伴随着如幽谷清泉一样叮咚的琴声。
她躲在墙角朝不远处的花亭里望去,帷幔轻扬,白色如初雪般的花雨里是一位身着樱草色烟纱木棉曳地望仙裙的少女。
少女的脸宁静带着轻愁,还有些许的怡然自得。
这样一副画面,如果没有带着目的性,美的可以入画。
“你会《漪兰调》?”琴声被一道低沉悠扬带着磁性的些微沙哑的声音打断。
那是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挺拔英伟的身影。
孟言茉当时收回了目光,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当晚,羽落宫的宫女太监们都加了菜,孟言茉得到了一块鸡胸肉。
因为当天,明英帝是宿在了羽落宫的。
如今回想起来,孟言茉的心里有点堵,只想对着某人啐一口,“呸,白日宣淫,算什么九五之尊,正人君子”。
后来听那些宫里的老宫女嬷嬷说是非才知道,明英帝最喜欢的曲子里有《猗兰调》,但因为是古曲,留下的多是残本,没有完整的曲子。
杨羽柔是京城四大明珠才女之一,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她齐集了残本,复原了这首古曲。
从那之后,一直盛宠不衰。
孟言茉今日决定弹这首曲子,当然不是因为某人喜欢,而是因为《漪兰调》传言为孔子周游列国时传扬自己的主张政见,最终无功而返,在深山幽谷之中,见芳兰独茂,喟然叹曰:“兰当为王者香”,停车鼓琴而作。
兰花生长在穷乡偏僻山野,却奇香扑鼻,不与群芳邀宠,不求闻达与世。
这首《漪兰调》弹奏出就是表达出这种感情,当初杨羽柔用这首曲子来吸引明英帝,何尝没有孤芳自赏,暗影自怜的意思。
今日孟言茉弹奏这首曲子则全为它的义理相悖了,她求的就是借曲名扬。
不仅是为了赢赵问兰,她更在心底私自的想着,她如今谈了这首曲子,倒要看看日后杨羽柔还有什么计策。
来勾人,来固宠,来传播才名······
她也可以学习一下嘛。
赵问兰的画让在场的人都带入了兰的意境,孟言茉施施然走到琴案边,从紫苏那里接过天蚕丝手套戴在手上,双手沾上墨汁。
奇异的是,这副蚕丝手套与她的手指完全贴合,像是一层皮肤,而沾在手套上的墨汁更是悬而不滴,像一颗颗晶莹的墨色露珠一般。
赵问琴嗤笑道:“看来孟九紧张的傻了,她这是要玩扮家家吗,还拿手去沾脏兮兮的墨汁,真是亏了那琴,虽不是什么名品,眼看着也要糟蹋了”。
赵问兰在作画间隙,也抬头看了一眼,蔑视嘲笑的眼神闪过,她继续专注的画画。
眼角余光看到睿亲王微微皱着眉看向孟言茉,她的心情更好了。
明耀此时想的是,怪不得死要钱那骗子神医敢进南疆的毒瘴林去采药,原来是从他这便宜徒儿这里得到了好东西。
“九妹妹,这不是儿戏,于其一会下不了台,不如现在直接认输吧”。
孟言珊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此时语气诚挚的劝道。
“大姐姐放心,我心中明白”。
素手轻扬,清雅淡素,清馨幽远,沁人肺腑,使人陶醉的琴声悠然扬起。
琴声一起,屋中许多通晓音律的文人学士们,眼睛蓦地大亮,有那醉心琴曲的老学翁竟然激动的眼泛泪光,呼吸急速,目光灼然的望向孟言茉。
这是遗失的古曲啊!!
孟家人齐齐的松了口气,她们刚才实在是害怕孟言茉把他们家的人都丢光了。
孟老太太虽然不懂这是什么曲子,可是听在耳里好听,再看周围那些夫子学究们惊艳的眼光,就知道这首曲子是非凡的了。
她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把褶子都撑开了。
孟言珊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是弹了个曲子,而不是作画,但是这曲子一听就能使人联想到幽谷空兰,也可以算作意境上的绘画,不算跑题。
孟言珊已经想好待会要如何为孟言茉开脱,怎么也不能让赵问兰得了意去。
赵问兰正在作画的结尾,猛的听到这首曲子,和她正要表达的兰意是如此的契合,下笔更是流畅了,待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孟言茉这是弹奏了一首她不曾听说的兰曲。
脸上开始变得慎重起来,下笔更是认真。
“漪漪秋兰色,布叶何葱青。
山径徐圩合,溪声到处闻。
丛兰生幽谷,莓莓遍林薄。
婀娜花姿碧叶长,风中难隐谷中香”。
伴随着琴韵,孟言茉的声音澄澈,干净,似乎带着清香。
曲子配着这描写兰花的诗词,在场的宾客多是跟着闭眼仰头晃脑,似乎沉浸在某个优美的意境中。
开满幽静兰花的隐世深谷,满谷的王者清香,满眼的碧色,连空气中都没有浮世的喧闹,心灵身体得到了轻松的愉悦感。
每个人似乎都闻到了空中的兰花清香,只有睿亲王神色一晃而逝的古怪看着孟言茉,嘴角还微微翘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琴声止,时间到,香灰落下。
赵问兰的兰图自不必说,刚才就已经得到很多人的认可。
太子有些为难的道:“孟九小姐琴艺惊人,所弹的亦是古时名曲,但因为赵小姐提的是比画,这似乎不合赛题”。
“茉姐姐弹的比她画的要好听”。
谢乐安人小,也没有那些规矩的束缚,张口替孟言茉拉票。
她说的话刚落,就有许多笑声。
“你也知道她是弹的,怎么可以跟我比画?”
赵问兰瞪着眼睛看向谢乐安,小女孩不认输,回瞪。
一大一小,怒目相瞪。
有学究穿着一身灰色袍,神色激动的来到孟言茉身边,语气亢奋道:
“女娃,你弹奏的可是遗失的古曲《漪兰调》?”
孟言茉回礼道:“先生好学问,正是”。
“真的?太好了,老夫想修复这首古曲已经多时,想不到你这女娃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才情,孟家真不愧是书香世家,所教养的女儿个个都是才女”。
他的话让孟老太太还有孟家族人们大为高兴。
这老学究虽然醉心音律,也不是不通世情之人,想着先把这孟家人夸一夸,待会要曲谱的话,也好说话呀。
“不过是齐集了前人的智慧,当不得先生的夸奖”。
孟言茉府福礼道。
她这话说的真的是一点都不是谦虚的意思,是大实话。
“嗯,小小年纪不骄不躁,好好,孟老,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多的又听话,又有才情的孙女们”。
孟公彦和那老学究拱拱手,笑呵呵的谈做一处。
显然老学究要从他这里开始着手曲谱的事情。
又有几个老夫子加入了夺谱的阵列。也不管这里的比赛结果了,更没有想过孟言茉这个正主的事情。
只要孟家的长辈同意了,还怕孟言茉不拿出曲谱吗。
这些人都是这么想的。
因此,孟公茂,孟公彦身边围了许多以前的同僚,同窗。都是一群做学问的老头儿。
“回禀太子,小女子与孟九约好的是比画兰图,可此时孟九并没有图,小女子斗胆,认为该判小女子赢”。
太子沉吟,显然认为赵问兰的话有道理,但是因为孟言茉的这首兰曲弹的太好,所以不好判定。
“睿亲王殿下才名满天下,不知殿下是如何判决这场女儿家的小比赛”。
孟老太太想着孟家才女的名声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不能让赵家拿去,看到太子就要下判决,赶忙低头弓腰问向坐在太师椅上的明耀。
在她看来,这睿亲王殿下肯定会偏向孟言茉的,虽然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要把这个孙女送进王府,但是此时肯定要利用睿亲王对她的好感,来为孟家的名声造势。
“她不是画了吗,你们不看图,问本王做什么”。
明耀扫了一眼始终就没有抬头看他的孟言茉,伸出食指懒懒的一指。
他的这个自称要做棋子的幕僚,这么多天没见,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吗。
明耀觉得牙有点痒痒的。
看来某个女子欠收拾啊。
众人这才注意到在琴下有一张宣纸,上面画着兰图。
这才大惊,原来刚才在弹琴的时候,这位孟九小姐就已经利用琴的震动,以手做笔,画了这副兰图。
“哈哈,好,想不到今日还能见到石千古的独门绝技,真是不虚此行啊,以音作画,好,真是奇女子,孟家九女今日之后要扬名江南了啊”。
石千古是前朝的大琴师,大书画家,最擅长的就是在弹琴的时候画画。
这也是他的成名绝技,几百年来无人越起左右。
云涧书院的大书画家赵子昂捋着胡子哈哈笑道。
“可惜,你若不是女子,老夫定收你为关门弟子”。
宾客一阵惊叹,不论高门公子,还是寒门子弟,有太多的人想拜在赵子昂的门下。
“这副兰图,画意纵横,墨色淋漓,气势奔放,看似乱涂横抹,然笔笔有法,写出兰的气韵气度。老夫看,当然是这副兰图获胜,配合刚才的《猗兰调》,真是千古绝唱啊,后无来者。”
赵子昂显然很欣赏孟言茉这副宠辱皆不惊的态度,给的评语很高,把太子都抛在了一边。
赵问兰气的脸都绿了。
孟言茉这么淡然是因为无论曲还是画,她都是从记忆中剽窃出来的,所以没有欣喜若狂的失态。
只要这一举赢了赵问兰,免了之后孟家对她的责难。
只要这一举把她之前的负面名声抵消,让人淡忘,在以后她也可以觅到一个良人。
就好。
余下的算计,思量,是孟家长辈们的计较,她插不上嘴,更插不上手,她能做得只是在他们有所动作时,她选择的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