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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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他敷完药,才有心思往霍青面上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瞟去,便不由有些呆怔。
霍青容色憔悴,一张原来风吹日晒也不减光泽的褐色脸孔变得苍白,两颊凹陷下去,嘴唇干枯,眉头紧锁,看来痛苦得很。
凌飞寒那几粒冰珠差点便夺去他的命,他当然轻松不起来。就是凌飞寒自己,也悚然一惊,不由自主抚向他面庞的手指蓦然攥紧收回,浑身紧绷。
他的心在动荡。
事到如今,不止与霍青交`欢时,便是霍青的难受痛楚,也一般地能搅扰他的心么
霍青对他其实不坏。虽然跳脱,虽然无赖,但正如他入睡前曾说的,霍青傻笑着的模样却是最好自然纯粹,傻得叫人觉着温暖。那是连他也会觉得舒服的一种温暖。
所以他才忍不住要靠近这个人,想略微享受这并不灼人的暖意么
却不料酒能添暖,霍青酒醉失控,强行霸道地进入了他,将他也卷入那由酒燃起的熊熊烈火中,焚毁殆尽。
酒为火引,助长火势的,反而却是霍青那一直以来都叫他烦恼的温柔。如若不是他太着意叫凌飞寒也觉着舒服,凌飞寒也不至沦陷至深,几乎无法自拔。
霍青还是好的。哪个年少不轻狂,谁人樽前仍君子只是他
不能,不愿,也不该要他的这份好。
今夜伤他的,还不够重么纵然他半途收手,又耗费心力救治了霍青命,却怎么弥补得了给他的伤害
这双眼睛若是睁开,瞧见自己,也再无法露出那傻得可爱的笑容了吧。
也好。
他能死心,日后便不会再与自己有所纠葛。对谁都是好事。
凌飞寒身心终究全部冷凝。他这也才记起霍青还浑身赤`裸,拉过被子给他盖到腰间,腹血污创口却还要清洗干净,以绷带缠裹绑好才成。他没再看霍青,起身走出去,叫掌柜伙计请大夫。
客栈老板半夜惊醒,一阵的惊慌忙乱,到得客房瞧见满地鲜血,又是连珠价地叫苦。凌飞寒一概不理,叫他们准备了热水白布,也不假他手,自己拧干帕子来替他擦拭血迹,缠好绷带。
大夫过来看了,凌飞寒只叫他开些补气益血的滋补方子抓药煎熬。折腾半宿,天已亮了。或许是凌飞寒一身气息太过冰冷凛冽,没人多口问一句怎么回事,既没出人命,自也不愿申报官府弄得人尽皆知,倒都不约而同地瞒了下来。
凌飞寒却并无长住的打算,等伙计搬走木桶,清洗了地面血污,又换过染血的床褥与衣物后,他关上门窗独自在内呆了半晌,为霍青再度一回真气,令他经脉内伤彻底稳定,便要离开。
但他直起腰身,霍青一只手却不知何时按在他衣袖上。他伸手挪动,那只手反而生力,按得愈紧,并模糊呓语道:飞寒。竟似昏睡中知晓他去意已决,以作挽留。
凌飞寒心头一震,见他还不肯放手,着实痴得可叹可怜,却绝非自己意愿,不可纵容
他举目一顾,霍青的钢刀与钱袋等零碎玩意都被他包好了收在枕边。他伸手拿起钢刀,想也不想,一刀破开衣袖。霍青昏迷中五指微屈,将那角袖子抓在掌中,心意未减半分。凌飞寒如何肯见他如此,心一横,钢刀夺一声穿透衣袖斜入床沿,连刀锋也并未藏拙,便向着霍青躯体那面。做完此事,他更不愿多呆片刻,纵身一跃而出门外,撞上送药来的伙计,几乎没吓得他跌碎手中药碗。
凌飞寒一把替他将碗端稳,心绪平复,自怀中取出一块碎银交予他手,道:此人三两天便能醒来,我有事不得耽搁,便请你多加照顾,汤药餐食万望费心。微一沉吟,再自腰佩葫芦中倾出一粒药丸,道,倘伤情不稳,发烧胡言,将此药压于舌底含化。枕边漆盒内是外用伤药,一日一换,还请莫忘。
那伙计颇为伶俐,得了银子,喜得连连应声,闪身进屋去给霍青喂药。
凌飞寒走到前堂,再与掌柜交代一声,亦留下看诊抓药宽绰有余的银钱,自己孑然一身出了大门。
他从玄冰出来时其实颇为仓促,连银两也是沿途联络的弟子送上,衣物亦没的换洗。此时割断半只袖子,衣物上又还沾染着血迹,形容便有些狼狈。他在客栈门口只顿了一顿,便提气纵身疾行,在一家成衣店随意买了衣衫换上,又带上一套换洗的,当即马不停蹄上路,继续向东而去。
客栈中的霍青,便似完全被他抛诸脑后,再无牵挂。
52、
霍青昏沉了两日两夜,第三天清晨睁开眼时,手里还攥着那一角割裂的衣袖,而腔腹部如同被切开了又粘合的一般,几处特别痛楚的点之间牵出错综复杂的疼痛的线,痛得他简直想重新把自己撕裂开。
他一时还没有力气转头,只瞪大眼睛望着帐顶,尽量让自己攒足劲儿,才能承受住想起凌飞寒时心脏止不住抽搐的疼痛与酸楚而不至悔恨得晕厥过去。
我怎会那么混账
与第一次不一样,这回再没有什么借口。他是当真罔顾凌飞寒的意愿,借酒行凶,将那冷淡高傲却又不乏温和的前辈强`奸了。
凌飞寒在他的兽行下流泪哭泣,要他住手,他却一意孤行,甚至拿出在青楼中听的混话来调笑凌飞寒。
飞寒真
倒贴ok?最新章节
的生气了
他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中招倒下的,留在脑海中的最后印象,乃是凌飞寒持刀横颈,冷厉乃至凄艳的神情。
他怎么没杀我
霍青忽然简直想哭。若是能够弥补之前的错,便以这颗头来谢罪也绝无怨言然而凌飞寒不要他的头――或许是不屑,将他当做无足轻重之物,轻易丢弃在此。
房门忽被推开。
他整个人几乎要弹起来,不顾那痛彻肺腑的伤势,挣扎着要坐起转头,哑声道:前辈
门口站着的伙计一愕,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道:客官,你醒啦原来是端药来给他喝的。
霍青怔在那儿,额角面颊虚汗淋漓,手肘半撑起的身躯晃了两晃,颓然仰倒,砸得床板砰地一响,却把那伙计大吓一跳,忙搁了碗去看他身上伤口。
霍青这一倒下,又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他木然地由着伙计将绷带拆开,吸着气从枕边拿起盒子搽药。那伙计一面涂抹,一面忍不住道:客官,你这伤是怎么回事,怎么恁地诡怪莫不是遇上什么妖,要掏出你的心来吃
那三四个圆形窟窿果然奇怪,霍青自己瞟见,怅然道:他若要,我便自己掏出来给他吃。
那伙计本来只是无聊瞎猜,听见他这话,却不免机伶伶打个寒战,干笑道:客官莫不是给妖迷住了,说出这等痴话与你同来那位公子哥儿也怪,说是对你不赖吧,偏却匆匆走了。走时还将一把刀在你这床头,瞧着瘆人得慌
霍青呆愣听着,道:是么,他在我床头了一把刀
那伙计这两日早不知在脑内编出了多少故事,听他问起,更是浑身带劲,一面包粽子也似抽紧新换的绷带,一面眉飞色舞地道:没错我才在门外听他吩咐我仔细照顾你,一进门就吓了一跳。那刀锋可是明晃晃直对着你胳膊,刀尖就钉在你手这儿――
他边说边比划,往霍青手上一指,瞧见那角衣袖,也不由呆了一下,讷讷地道:就、就钉在这块布上。说着讪讪笑了笑,道,客官你也奇怪,捉着这布头就不肯放手,身子虚成那样还攥得死死的,掰也掰不开。
霍青眼珠转动,这才瞧见自己手里握着什么。
半幅珠灰滚边的浅淡的米色薄罗,明显看得出是给利刃破开的半只衣袖。他心中再跳,已明了这是怎么回事。
被他抓住衣袖,凌飞寒便干脆地一刀斩断,不肯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所谓割袍断义,所指亦为如此罢那在床头的一刀,更是对自己的警告。
裂衣掉头去,出门不复顾。
那伙计给他裹好了伤,端起药碗给他喂药,絮絮又道:我看那位公子颇有些仙气,莫不是看你受妖蛊惑至深,便以刀钉着自己这天衣仙袖立在你床前,叫那妖不敢靠近难怪他对你这般关心,却匆匆离去,不定更是斩妖除魔去了
霍青看着那角衣衫,仍是神情怔忡,喃喃道:不错,他这一刀便是要剪除我心中的妖魔,不要我再靠近。我我也没有脸面,再去纠缠。他说的不错,我行止不端,走到这一步还不醒悟,那真是为人齿冷了他肯放过我,难道我不该放了他
一开始就不该将这人抓在手里,如同锁住鸿雁的双翅,叫他不得高飞。
离开他,凌飞寒是会更加畅意,再无掣肘了吧。
他武功高强,又冷静细致,自己实在没什么可为他担心的。倒不如――多想想在巫仙教环伺下的应天门,如今又怎样了。
喝完药,那伙计又给他端来粥饭。他身体还虚得很,身上那几处伤自外看来并不怵目,内腑的伤却没那么容易愈合。好在他醒过来,经脉已被凌飞寒悉心修复,自己运功疗伤便事半功倍,一天半过后终于能够坐起,看过枕边物品,铜器、墨玉印、装着两枚宝石金蝎与一些小巧玩意儿的锦囊、盛着细小珠链的木匣等都在其中。凌飞寒想必是没有心思来察看这些东西的,但那放回锦囊内的蝎子却明白无误地昭示着,是凌飞寒替他收拾好的。
霍青愣愣地摩挲了它们半晌,将那枚给凌飞寒用过的蝎子与铜器、那角衣袖包在一起塞到枕头底下,歪歪斜斜地走下床,披上衣裳出门要去马厩看看烟墨儿。
烟墨儿有几天没活动筋骨了,好在它本来就懒懒散散的,神不是最好,却也不算太糟。见到霍青走来,不由兴奋地打了个响鼻,往前踢踏两步,伸长嘴往他脸上嘬来。
霍青被它嘬得脸上发痒,只怕笑起来扯痛了五脏,只得退后一步把它长脸推开,定神瞧一瞧它温润良善的大眼,本来想笑,笑到嘴边,却变得苦涩,上扬的唇角不由撇了下来,抓着它长长的鬃毛梳了两把,道:烟墨儿,他走了。
烟墨儿自然不会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亲热地咀嚼着他乱蓬蓬的头发,舔他脸颊,一副不为外物所动,只一味热切与他亲近的姿态。
霍青稍稍被它温暖了些,抱着它脑袋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这个傻烟墨儿,呆成这样,被人卖了也不知道,又怎么知道我的心情。
我对他做了那种事虽然不是第一次了,这回却实在大错特错。
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也绝不再做他不喜欢的事
只是霍青以额头抵着烟墨儿的下巴,茫然地想着,即管如此,与凌飞寒又能有什么干碍。他反正是绝情而去,再不会与自己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