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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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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虽开始消失,但黑暗仍浓,幽淡的灯光照着妈妈焦黄的脸,老了啊!对着镜子,她有无数忧伤,她顺便捡起一把梳子,把灰白的头发理到脑后。然后,走到床跟前,在女儿的面颊上接了一个长吻。

她把衣袖挽起,开始磨豆子了,她一只手迅速地把豆子舀到磨眼上,另一只手迅速地把石磨推转。粒粒豆子逐渐下陷,雪白的浆汁随着从石磨腹部流下来,她机械地推着,沉闷而单调的石磨声,隆隆不断,她有点喘气,又有点热,鬓角布满了汗珠。

磨好后,她把炉子燃起,煮第一锅豆浆。火舌柔软地舐着锅底,她坐在板凳上,听着锅里将要沸腾的声音,细细地思虑,思虑她的穷苦。她七岁的儿子在救济院,她十四岁的女儿在初中读书,而丈夫——孩子们的爸爸,却在五年前离开她,撒手永去了,这一份重担,无声无息地落到自己身上。

晨曦漏进了小屋,她的豆浆已经煮好,街头渐渐传出人声。

“妈!”女儿醒了,第一声总是这样叫。爬起来跑到炉旁,蹲到妈妈身边。

“你躺一下好不好,我烧火!”女儿仰起脸。

做妈妈的笑了,老年人并不真的要儿女们实地帮助,只要一两句爱心的话就十分满足了,她把锅端下,女儿接着洗脸,做早饭。

早饭,不过是一碗稀粥,女儿吃得很香,她一面喝着,一面望着妈妈,迟疑了一会,终于吞吞吐吐说:

“今天我们学校毕业典礼,你去吧!”

女儿渴望着妈妈能出席她的毕业典礼,可是做妈妈的怎么能去呢,耽误了卖豆浆,一天的生活怎么维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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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孩子……”妈妈说。

女儿失望地低下头,她明白妈妈踌躇的原因了,但仍挡不住她幻想那荣耀的一幕,她知道她一直考得很好,在那么多人的场合里,老师宣布她是前几名,她多么光彩,妈妈该多么高兴呀。

妈妈一直等到女儿小小背影转出大门,才叹一口气,挑起担子,开始她沿街叫卖的生涯。

这条路她是走熟了的。所以,顺着一定方向,一个巷口一个巷口地敲着铃铛,老主顾们对这铃铛也是熟悉了的,陆陆续续来照顾了,因为她的豆浆既浓且甜,又给得那么多,批发来的油条烧饼又是热腾腾的。所以,在她来迟了的时候,人们宁愿多等一会。

“老师,早呀!”她看见张先生,张先生是救济院的教员。

“彼此彼此。”

“郑维弟怎么样,淘气不?”

“你儿子真聪明,”张先生要了一碗豆浆说,“你大有后福呢,他现在读一年级,二十二岁准大学毕业。”

“穷人家的孩子,攀不了那样高!”

“只要他成绩好,救济院每年都选拔几个,供他们一直读下去。”

“全仗老师的栽培,”她掏了半天,掏出三块钱,“拜托老师带给他。”

三块钱够干什么呢,张先生想笑,可是看见这个穷苦母亲郑重其事的样子,他笑不出来,双手接过,在她千谢万谢声中走了。

“儿啊,儿啊,好好念书啊!”

做妈妈的低低呼唤着自己的骨肉,心里舒畅了许多。她默默地,为张先生和救济院老师们祝福。

中午,豆浆卖完了,顺便买了下午用的豆子,准备午饭后再磨豆浆,这回是要做成豆腐脑,一直要叫卖到夜深人静。

一团白热的太阳正在当头,她一步一步回来。

刚踏进屋子,女儿满脸被炉火烤得通红地跑出来。

“我在煮饭呢,妈,”她兴奋地把担子接过去,掏出一张纸,“你看,我的通知书。”

做妈妈的坐到床上,擦汗。

“妈,看我的通知书呀。”

“通知什么呀?”

“我毕业考试第一名,要保送高级中学哩。”

任何做妈妈的听到这消息都会高兴得跳起来,这不但是难得的荣誉,在进学校困难的今天,更是一件万人称羡的事。可是,它却偏偏发生在一个孤儿寡妇的家庭,一个卖豆浆的老妇人,供女儿到初中毕业,已心力都瘁了。何况,日夜辛劳,她是多么希望女儿的帮助。

“妈!”女儿结巴叫。

妈妈半晌不说话,她在沉思,无法解决的结塞在心头,她轻声呻吟。

“妈!”女儿摇母亲的肩膀。

“妈!”女儿呜咽了,“我不再读书了,我知道我读不起,我要把弟弟领回来,我要在家帮你呢,我叫你看通知单,只是要你喜欢喜欢呀,妈妈。”

像刀子刺进做妈妈的心脏。

“孩子,乖孩子……”

做妈妈的眼泪像檐水一样淌下来。

“有你爸爸在,什么都好办。”她啜泣说。

“我最不爱念书。”

“儿啊,念书吧,念书是好事情,妈妈宁愿天天喝凉水,只要你能完成学业。至于你弟弟,他已有另外的办法。你还是念书吧,等你长大成人,不要跟你妈似的无知无识,受这种折磨……”

“不,我讨厌上学。”

“儿啊……”

母女二人抱在一起,眼泪也融在一起了,是欢乐,是悲愁,谁又能分辨得清楚呢。

卧轨3

暑假过去,高级中学开学了。

妈妈把藏在枕头底下的小包打开,里面包着一叠整整齐齐破旧的钞票,这原是慈母一张一张积蓄起来,为了有急病时用的,现在拿出来缴女儿的学费。

从此,母女们的工作更刻苦了,女儿一回到家里,就脱去白衣黑裙的学生制服,十分小心地收到床头,换上破烂的家常衣裳,帮助妈妈做事。她坚持着早上由自己推磨,让妈妈多睡一会,白天在学校读书,晚上做习题又要做到夜半,妈妈怎么舍得呢,不过挡不住女儿撒娇撒痴地不依,总算每天轮流了。

在这混乱苦难的世界里,这是罕有的一个洋溢着天伦之乐的家庭。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咳嗽起来,尤其是刚推两下磨,就哮喘大作。最初,做妈妈的以为是感冒,可是到了后来,不推磨时也喘,并且咳嗽得也更厉害了,做妈妈的问是怎么回事,女儿却只一味笑嘻嘻地表示没有关系。

妈妈放心不下,独自个到区公所申请了一张贫民证,回来强领着女儿到医院检查,女儿死也不肯,气得做妈妈的哭了一场,结果还是女儿屈服。

到医院里,医生打量女儿的脸色。

“你在学校成绩好不好?”

“总是考第一名,是今年保送到高级中学的哩。”妈妈得意地插嘴。

“是不是总感觉到疲倦?”

“嗯。”女儿回答。

“晚上出冷汗吗?”

“嗯。”

照过透视。

“恐怕是二期肺病,”医生歇了歇,无可奈何地说,“这是用功过度和营养不良的结果,只要多休息,多吃营养的食物,多注射促使糜烂地方钙化的针剂。”

病魔竟向贫家女儿袭击,妈妈比女儿还痛苦,她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掩着眼睛,坐在走廊上抽噎起来,她有无限的悲哀,海洋样的苦楚在脚下汹涌。

候诊的病人和病人的亲友们围上来,关切地探问究竟,作妈妈的忍不住哭出声音了。女儿用尽力气,才算把妈妈搀出医院。

“小小年纪,怎么害这种病呢。”路上,做妈妈的忍住泪说。

“妈,”女儿像成人似的镇静,“我早知道。”

“知道什么呀?”

“知道我有肺病。”

“什么时候知道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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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学的时候,校医检查出来的,我故意不告诉你。妈,别难过,我不怕。”

回到小屋,做妈妈的叫女儿去学校请病假,女儿死也不肯,但妈妈哀求说,只要身体好,以后一样可以读书呀,带病求学,在九泉下的爸爸,也会心痛的,真的忍心叫爸爸瞑目不安吗?况且万一肺病加剧,有个好歹,岂不使妈妈哭天无泪吗!

女儿无可奈何地照做了,从学校回来,一碗特制的豆浆已摆到桌子上。

“喝吧,乖孩子!”

做妈妈的再也不允许女儿做任何事了,她更加辛苦地做工。清晨,当天上星斗正密,人们睡得正酣的时候,还不到两点钟,她就推她的磨了,为了女儿,她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这样,她每天的收入是增加了,除了给女儿去医院注射针药外,还一定叫女儿在看病回来的归途中,带两个鸡蛋来滋养。

“你买的鸡蛋呢?”终有一天,妈妈发现女儿并没有吃鸡蛋。

“街上没有卖的!”

接连着两三次,妈妈起疑心了,她悄悄地跑出去看,隔壁小铺里鸡蛋多得堆积如山。

“你怎么啦!”做妈妈的嚷。

“我不想吃,鸡蛋腥得很。”

“胡说。”

“你尝尝看呀!”女儿理直气壮说。

这天晚上,妈妈做生意回来,特地带回一只母鸡,女儿知道又是为自己买的,果然,煮好了,妈妈连汤也不沾唇,只眼睁睁看着女儿,女儿每咽一口,做妈妈的脸上就闪动着一次喜悦,仿佛这一口廉价的滋养就能把女儿从死神手里拉回。

有时候,做妈妈的还买一二两猪肝,这些,在有钱人家,算不了什么,但在毫无恒产的寡妇孤儿家里看来,是上等的,也是一个可怕的负担了。

“我吃腻了。”不久,女儿就表示厌恶说。

其实,她何尝吃腻了呢,她看出母亲比以前更加憔悴,眼角的皱纹,也更加下陷,一天一天地,箱子里仅有的几套棉衣服也不知去向了,她闷在心里不问,恐怕伤慈母的心。

咳嗽,哮喘,并没有一点起色,相反的,随着心情的沉重——这苦楚不是一个少女所能担当的。她,正是多愁善感时候,美丽的春梦像五彩缤纷的肥皂泡似的,硬生生地破灭了,她不断地想,细细地想,眼前呈现的是一片深灰色。终于,她的脑海不再激荡了,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天空中有音乐在响,一个宁谧的王国在等着她。

又是一个晚上,踏着月光,做妈妈的拖着疲倦的身子,挑着担子回来,担子的一端系着一瓶刚从药房买来的鱼肝油。

“孩子呀!”她一进门就堆下笑。

不听答应。

“乖孩子呀!”

仍不听答应。

妈妈吃了一惊,两个月来,女儿为了讨妈妈的欢喜,总是躺在床上的啊。她把担子放下来,床上没人;跑到街上呼唤,也没有人;再回去看看,被子叠得好好的,不祥的阴影笼罩着她,她疯狂地,到处寻觅,到处翻,希望有点什么奇迹。于是,放在桌子正中央的一封信,进入她昏花的泪眼。

是女儿的笔迹,她慌忙拆开,映着灯光:妈妈:

求你饶恕你这不孝的女儿吧,每当夜半,孤灯一盏,你起来推磨的时候,我都是醒着的,我不敢起来,怕你难过。可是,顺着被窝一角,偷偷看你累成那个样子,我的眼泪把枕头都湿透了。亲爱的妈妈,我的病是不会好的了,这是富贵病,活着只有使你更加受罪。而弟弟还要钱用呢,我永忘不了弟弟离家的那天,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你的腿不放,任凭打,任凭骂,他只是一味喊“妈妈”!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期待着救援,他是硬被带走了,你躲在房里哭,他就哭着跳着叫“姐姐”,向他那可怜的姐姐求援。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完成学业,谁知道我又竟然害上这种病。

妈呀,叫我去医院打针,我没有去,我打针的钱,都放在床头书包里,一共二百三十元了,留着给弟弟用吧,你要把弟弟接回来,让他好好念书,我死后有知,一定保佑他平安。

还有,冬天要来了,咱们的棉衣服呢,能不能赎回来呢,使我乱箭钻心,别冻着你,你要有什么不舒服,又叫弟弟依靠什么人呢。不要难过,妈妈啊,人生不终是要散的吗?我去找爸爸,去陪伴他……做妈妈的捧着信,嘴唇颤抖着,经过了很久,才喊出一声:

“儿啊,儿啊……你丢下妈妈……”

叫着,她往外跑,小板凳挡住去路,一个斤斗摔到门槛上,前额淌下鲜血,头痛得像崩裂似的,但她仍挣扎着爬起来,向小屋外狂奔。

这时,那远处,正传来火车紧急煞车,和人群的号叫喧哗。

一辆救护车飞奔着从小屋门外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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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轨4

经过多少时候之后。

朝阳又透进小屋,破板床上,做妈妈的昏迷地躺在那里,头上扎着绷带,她昨晚哭号奔跑,惊动了邻居,邻居们冲出来要拦住她问个究竟。可是她已失去了神智,嘴里吐着白沫,发出肝肠寸断的呼唤,她狂奔了一段路,一个失足,又摔到垃圾坑里,跟在后面的邻居们才算把她拉起,抬了回来,赶忙请医生急救。

一夜之间,做妈妈的老了十年,几乎全白了的头发,蓬松地披散着,两眼凹下去得更深了。大家围着她看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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