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 第二三三章 花儿和酒
二月七日晚八点, 缪虎办公室。
“繆队, 既然已经确认了她的代号,也就确认了她的身份, 我们可以实施抓捕了吗”副队长问道。
“不, ”缪虎摇头, “我要的, 不是董知瑜一个人,我要她的整条线,尤其是怀瑾,所以,我们要耐住性子。况且, 电讯处对发报指法的指认并不构成抓捕她的直接证据。”
副队长点点头,“我们的弟兄这几天日夜都在董宅周围轮班监视,她家的房客, 周碧青一家,一直都没有出门,每天都看到他们院子里晾晒的小孩尿布, 弟兄们也听到那个小孩的声音。董知瑜所在的银行开业较晚,她还没有上班, 但每天出门买菜,偶尔也去一两趟药铺, 弟兄们查过了,抓的是治疗小孩伤风感冒的药。”
“她在电话里跟怀瑾说过,那个小孩生病了, 你这么说倒是符合……”缪虎眯起眼睛,“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她是赤空党,为什么她的生活痕迹里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甚至她和怀瑾的通话也都是些家长里短”
“是不是刚过完年,她的小组还没有什么活动”
“我想过这个可能,可是……再观察两天吧,一定要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最多只有两天时间,再久,我恐怕夜长梦多了……”
晚九点,怀瑾家中。
她已收拾好简便行李,坐在话机旁,必须把这个消息通知给董知瑜。
她知道,电话里这种暗度陈仓的方式不能再用了,每天打电话一起打毛线,再蠢的敌人也要起疑心了,但是她只能再冒最后一次险,相隔千里,没有电台使用,没有人通风报信,所有的一切都在敌人监视、监听下,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去玄武,送你走。她对董知瑜说。
一起走,无需你投诚,一起去江北,乡下生活。对方回复。
怀瑾听到这句话,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了,她明白了,董知瑜放弃了对自己的策反,也放弃了她自己的将来,而她执着留在敌人的监视下,为的只是等自己,她怕将自己留给这个尚未露面的敌人,她想带上自己一起走。
可即便不加入敌人的阵营,自己这一走,和背叛又有什么区别
十年的风风雨雨一幕一幕浮现在怀瑾眼前,十年前走出晦国士官学校,先辈遗像前的宣誓,近七年的地下工作,夜夜枕头下放着的枪,缅甸战场上随着一声炮响,那被高高抛起的身躯与灵魂……
若随她走了,这一切都将付之东流,此去经年,她怀瑾在党国的名册上将成为一个……
叛徒。
这事端来得太突然,这一步决定太大。
她尚不能答应随她一起去江北,可她可以确定的是,若董知瑜继续留在玄武,多一天则多一分危险。
无论如何,得让她先离开玄武。
三天后在江北王家村会合。董知瑜又发来信号。
我会与你会合。怀瑾回答。
她不想骗她的瑜儿,这三天时间,她要在路上好好考虑这个问题,而眼前,她只能答应与她会合,等碰到了面,兴许也有转机,她想。
放下电话,却传来一阵敲门声,怀瑾下意识摸到腰间的枪,门口传来傅秋生的声音:“阿瑾”
她走过去打开门,傅秋生将自己打扮一新,站在门口,手中还拿着瓶红酒。
“让你久等了。”傅秋生说着,又从身后变出一枝红玫瑰来。
“进来吧。”怀瑾接过玫瑰,将他让进门。
“等得无聊了吧”傅秋生嘴上问着,却挤眉弄眼地指了指屋子里面,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放心吧,没有监听设备,我每天都检查。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今天中午见你神色异样,晚上在家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来看看你,也许……”傅秋生扫了眼屋内,明显的拾掇后的痕迹,沙发上有一只鼓鼓的包,“我的担心是对的,阿瑾,你在做什么”
“我明天动身去玄武。”怀瑾知道,瞒不过傅秋生了。
“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有些事情,要过去办好,”怀瑾接过傅秋生手中的红酒,“你带了酒,正好给我践行。”
“为什么贸然做此决定你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对吗”
怀瑾摇摇头,“不知道。”
“阿瑾你有什么好瞒着我的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哪怕你是赤空党”傅秋生说出这三个字,自己也吓了一跳,低下声音,“……哪怕你是赤空党,我也会救你。”
怀瑾倏地看向傅秋生,眼睛里揉进了一层未曾有过的情绪,委屈的情绪,她微启双唇,“我不是赤空党。”声音不大,却坚定。
傅秋生只觉心疼起来,他从未见过怀瑾这样的眼神,他的胸腔胀满了爱与怜,甚至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好好保护起这个女人,让她远离这些纷争,去过简单而安全的生活。
他想伸手抱一抱眼前的女人,可她的委屈与柔弱却只一闪而过,等自己反应过来,她已转过身,拿来两只酒杯,“临走时能和你喝一杯,也是极好的事。”
傅秋生打开瓶塞,给两只杯子斟上,可他还是不愿喝这所谓的“践行酒”。
“阿瑾,为什么要去玄武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怀瑾径自和他碰了碰杯,一口饮下,“我知道,可我必须得去。”
“你和我之间,不必拐弯抹角,告诉我原因好吗如果是在平时我不会逼问,可如今这件事关乎你的性命……”
怀瑾又将自己的酒杯斟上,她看着液面倒映的灯光,轻轻问道:“若要在清白和性命之间选一样,你选什么”
“性命。留了性命还可以再证清白,选了清白,命是回不来的。”
怀瑾将眼神放空,“清白和爱情呢”
傅秋生一时回答不出,将自己的酒喝干了,这才知道为什么回答不出,“什么样的爱情要和清白对立”
怀瑾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他该起疑了。
傅秋生端起杯和她碰了碰,“阿瑾,如果是在爱情和性命之间,我选爱情。”
怀瑾垂下眸,轻挑唇角,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好了,三杯酒,三个问题,现在你该告诉我,去玄武是为了什么。”
怀瑾摇了摇头,“你要是相信我,就别问。”
“不要这么固执好吗你需要帮助”傅秋生极少在怀瑾面前发脾气,这算一次。
“我不想牵扯进更多的人。”怀瑾并不打算被他的情绪带偏。
“怀瑾,我傅秋生自始至终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局外人,对吗你这样看我,可以但你要去送死,起码让我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吧这么多年了,我就连这点知情权都不能有吗”
怀瑾摇摇头,“什么都知道的人,多累。”
傅秋生盯住她的眼睛,他放弃了正面攻破。他回想着这所有的事情,回想着刚才怀瑾的问题。
“清白是指有人调查怀疑你这件事,与之对立的是性命,这一趟玄武之行,你也知道很危险,但为了清白,你愿意去冒险……爱情又是什么你我的世界里,若说跟这两个字挂上钩的,也只有……只有我对你的爱情……清白与爱情……”
“老傅,”怀瑾打断他,“这不是猜灯谜,不要再逼问了好吗”
“阿瑾,你知道那些人看到我拿着酒和花儿过来,也就意味着这戏我们要演好了,今晚我是不会走了,你别担心,我就在这客厅坐一夜也行,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去冒险而袖手旁观。”
墙上的钟敲响了,缪虎看了看手表,午夜了,他拨通一个电话,“喂吵醒你了吧”
“没有没有,繆队有什么吩咐”
“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吧,有事情跟你交代。”
十五分钟后,副队长已经在外头敲门了。
“繆队,您注意身体啊……”
缪虎对他一摆手,“你跟鹭城的弟兄说,拿着这张照片,告诉那个情报员,彼岸已经被我们抓获并供出了他,看他怎么说。”
副队长愣了一愣,“老大,高,您真是高,那个赤匪一听到彼岸这个代号,一定会相信的。”
“另外,那对当初投了汪的赤空党夫妇,一直坚持不认识董知瑜和怀瑾吗”
“是的,那对夫妇早就上了赤空党的黑名单,不会包庇他们的人,怀瑾他们是认得的,毕竟做过邻居,董知瑜他们确实不认识。”
“所以说,董知瑜当初购买军火,跟这两人不是一条线上的活动,也许只是他们的上级重新给另一条线布置的任务……而怀瑾密查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会不会是派系斗争,或者那时候怀瑾还信不过她她俩的关系怎么样”
缪虎摇了摇头,“不会是派系斗争,她俩她俩比我跟我老婆还好每天都要打个电话,逢年过节千里迢迢的还要走动,你说她俩有派系斗争不可能。也许就像你说的,那年那个董知瑜还算新人,怀瑾还不太信任她可她不怕这么去银行查,以后落下今天这样的把柄吗”
“所以她才密查嘛。”
缪虎摇摇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是老牌特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副队长走后,他重新戴上耳机,她俩的电话录音,他已经听了不下五遍了。 2k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