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9部分阅读
范家父子三人一起送乔大夫出去。
安元志躺在床上,屋中寂静之下,他的神智再次昏沉,眼皮打了一会儿架后,就再也撑不住的阖上了。
范家的小女儿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了屋里,看到安元志躺在床上好像又睡着了,忙走上前来,把热水往地上一放,替安元志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怎么又睡着了?这样睡下去就不知道饿吗?”
耳边又传来了让自己感觉熟悉的声音,安元志呼地一下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一只拿着毛巾的手正放在他的额头上。
“呀,”范红桥被安元志的突然睁眼吓了一跳,手一松,毛巾掉落在了安元志枕着的枕头上。
安元志眯了眯眼,这样在昏暗的油灯下,他才能看清面前这个人的样子。这个女孩长相一般,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美人,有安锦绣这样的珠玉在前,安元志看女人容貌的眼力自然比常人高上不少,这女孩脸上最让人一眼难忘的,可能就是右眼角下,那颗小小的红色泪痣了。
安元志方才那一眼目光凌厉,着实让范红桥半天回不过神来,她说不出安元志的这种目光有什么不对,就是感觉害怕。
安元志眨了一下眼睛,嘴角带上了笑意,勉强开口道:“吓到你了?你是范老丈家的小姐?”
范红桥看安元志笑着说话了,这才回了神,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爽快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什么小姐?我叫红桥,是我爹和哥哥们救了你。”
范红桥这么轻易就告诉了安元志自己的名字,让安元志有些回不过神来了,在他的认知里,女孩儿家的闺名怎么能随便告诉一个陌生男子?
“你醒了就好了,”范红桥看不出安元志的心思来,跟安元志笑道:“乔先生昨天还跟我们摇头来着,没想到你竟然熬过来了。”
范红桥的皮肤成日里被太阳晒着,江风吹着,肤色深而且有些粗糙,笑起来牙齿就白得很显眼。安元志看范红桥笑起来的样子,不做作,自然天成,这让这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在安元志的眼里,一下子明艳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范红桥跟安元志说了几句话下来,看安元志只是看着她,便问安元志道:“是身上疼得厉害吗?”
“还好,”安元志说道:“你的声音我听着很熟悉。”
“她这个傻丫头,生怕你醒不过来,日日都要在你跟前说很久的话呢,”范家老大跟着范老汉走进了屋来,跟安元志说道:“你那时能听到我妹子的话吗?”
安元志不记得这个女孩儿跟自己说过什么,只是这个声音他的确是熟悉,便笑道:“我记得小姐的声音。”
“我叫红桥,”范红桥看安元志还是叫她小姐,又跟安元志强调了一句。
“去给安小哥热些吃的来吧,”范老汉往外赶女儿道。
范红桥这才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范老汉跟大儿子两个替安元志擦身子,一边跟安元志道:“渔家女懂得规矩不多,安小哥不要见怪。”
“没事儿,”安元志忍受着身上伤口被碰到的疼痛,跟范老汉说:“小姐看着就是一个爽利的人,这些天麻烦你们一家了。”
“这点小事,安小哥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范老汉摇头道:“给你用的药都是乔先生自己采得药,我们家里也没花什么银两,等安小哥伤好了,得去谢谢乔先生。”
安元志答应了一声,随即就死死地闭上了嘴,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又会出声喊疼了。
范老汉跟范家老大没有伺候人的天分,小心再小心了,擦个身子还是把安元志弄得,险些又疼出了一身汗来。
等范红桥端了一碗打了蛋花的稀粥来,安元志已经又力竭地昏睡了过去。
“放在灶上替他温着吧,等老二拿了药回来,让他喝了药后再吃东西,”范老汉把手里的毛巾丢进了木盆里,看着安元志叹气道:“他这个样子,以后还有罪要受呢。”
范家老大的手上还沾了一点安元志伤口上的血,把手伸进盆里一边洗着,一边说:“我看他也不是个壮实人,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得下去。”
范老汉摇头道:“听天由命吧。”
范家老二不一会儿拿了几包草药回来,范红桥熬好了,让自家二哥把安元志喊醒。
安元志不想睁眼,全身刀割火燎一般的疼痛,让他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范家老二想喂安元志喝药,结果安元志张了嘴,他也把前面的几勺药喂到安元志的脖子里去了。
安元志不得已睁开了眼,说:“我自己喝吧。”
范家老二想把药碗交到安元志的手上,这才跟安元志一起发现,安元志这会儿连手都抬不起来,还怎么拿这个用大海碗装的药?
“我来吧,”范红桥看不过眼,拿过自己二哥手里的药碗,说:“二哥,你去看看爹跟大哥吧,他们在外面弄网子,也不知道弄好了没有。”
范家老二也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抬腿就走了。
“这药苦,”范红桥盛了勺药送到了安元志的嘴边,说:“但我听乔先生说,良药什么来着的,人生病了就得吃药。”
安元志的眼睛都闭上了,被范红桥这话说得一乐,又睁开眼睛,说:“良药苦口。”
“嗯,”范红桥说:“就是这话,我一直记不住。”
安元志喝完了这碗药,被这药的味道恶心地想吐,脸上却看不出来。
“苦吗?”范红桥用毛巾替安元志擦着嘴角问道。
“还好,”安元志勉强道,然后一个小糖粒子被范红桥塞进了他的嘴里,这点甜味,盖不住满嘴的苦味,但安元志还是感激地冲范红桥一笑。
“家里没有糖了,”范红桥却说:“明天等我爹打渔换了钱,我再让他去买点。”
安元志想起自己喝的那一碗糖水来了,看来那是这个家里最后的一点糖了。
“乔先生说你得吃点好的,”范红桥说:“只是我们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让你补补。”
“谢谢你,”安元志说道:“我不用吃糖的,这药不苦。”
范红桥脸上的神色苦怪起来,说:“这药我尝过,你说不苦?”
安元志提了一口气,说:“这药什么味?”
范红桥一脸嫌弃地道:“一股鸡屎味。”
安元志想笑,只是这会儿他不能笑,怕一笑身上的伤口又要疼,说:“鸡屎是什么味?”
“我以前跌过跟头,”范红桥说:“跌进了鸡窝里,安小哥,我跟你说,这药味就是鸡屎味!”
安元志想笑又想吐,忍了半天才说:“原来这就是鸡屎味,人间百味,我又知道一种味道了。”
“你读过书吧?”范红桥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看着安元志道。
“读过一些,”安元志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你说话就知道了,”范红桥替安元志把被子的边角又压了压,说:“我们村子里,就乔先生一个人识字,我爹说过,读过书的人都是要做老爷的人。”
范红桥说话的声音对于安元志来说,有种催眠作用,听着这个女孩儿在自己的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话,安元志很快就睡了过去。
范红桥看安元志睡着了,才闭了嘴,望着安元志的脸望了一会儿,这个男人长得很漂亮,整个渔村也找不出一个能跟这个男人比的英俊后生来了。看了一会儿后,范红桥轻轻念了一声安元志报给他们家的名字:“安霜天。”
睡梦中的安元志可没有佳人相伴左右的惬意,双眉不知不觉就紧锁了起来,伤口的疼痛如影随形,就算在梦中,他也摆脱不掉。
☆、402安元志的脆弱
到了这天的凌晨,安元志再次高烧不退,迷糊呻吟之时,安元志能感觉到有人一次次拿冷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这片刻的清凉,让安元志有了些喘息之机,好像只有这个时候,这种让他梦魇一般的剧痛才能暂时离他而去。
范老汉父子三人夜里去了江上,在卫**与水匪们死拼的时候,他们这些靠打渔为生的人,不管离着龙头岛有多远,也只敢在夜里去江里下网了。
范红桥看着安元志烧得通红的脸,心里害怕,有股想逃出这间屋去的冲动。
屋外传来第一声鸡鸣的时候,安元志好像难受到了极点,一副熬不下去的样子,嘴里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范红桥死命地按着安元志的身体,不让安元志乱动,仔细听了安元志在昏迷之中的自言自语,范红桥发现,被安元志念得最多的是两字,娘,姐。范红桥不知怎地,就是能听出安元志喊这两个人时,声音中的悲切来。
安元志这会儿的眼前,一会是绣姨娘的那具棺椁,一会儿又是安锦绣满脸泪水在他面前痛哭的模样,再回头,竟又是安府的那个小院里,绣姨娘为他做衣时,倒映在窗上的身影,等他到了窗前,推开这窗,看到的却是安锦绣一身嫁衣,被他背着走在府中那条小路上的情景。喊着姐,再往前走,安元志的眼前就满眼都是血色,无数的人影在他的眼前大笑着,这笑声恶毒刻薄,让他无力抵挡。
范红桥惊讶地发现安元志的眼中流下了泪来,这个醒来后,笑容很明亮的年轻人竟就这样让她面前放声大哭了起来。“安小哥?”范红桥试着喊了安元志几声,回应她的只是安元志的哭声,这哭声痛苦也透着委屈。
范红桥是真害怕了,想去找乔大夫来,可是却被挣扎中的安元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安元志这会儿的力气不大,范红桥想甩掉这只因为发烧而滚烫的手,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看着哭得像个孩童一般的安元志,女孩儿的矜持到底败给了同情心。
“江上日落时,妹妹送郞离渡口,此去无归期,江风送郞行万里,”
耳边响起的歌声,一遍遍地被人用很轻的声音哼唱着,安元志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从这歌里听出了什么,慢慢地再次昏睡了过去。
渔村里家家户户的妇人都起床,忙活起一天的活计之时,范老汉父子三个人回到了家中。
给安元志哼着歌的范红桥听到了屋外竹篱门有了响声之后,便带着哭音喊道:“爹,你快来看看,安小哥又发热了!”
范氏父子被范小妹的这声喊给吓到了,忙把手里装着鱼虾的竹篓和渔具往地上一扔,跑进给安元志养病的这间小屋来。
安元志这会儿面色还是潮红,在昏睡中半张着嘴,呼哧呼哧的呼吸声,让人听着就感觉他这会儿呼吸困难。
“老二,快去叫乔先生来!”范老汉看一眼安元志的样子后,就跟范家老二喊道:“快点,安小哥这是不好了。”
范家老二忙就转身往外跑。
“爹,这下该怎么办?”范红桥看见范老汉和兄长回来了,有主心骨了,一下子就在范老汉和范家老大的面前哭了起来。
“看他的命吧,”范老汉叹气道。
范家老大这时说:“他身上是不是有股臭味?”
范红桥守了安元志一夜,在屋里呆的时间长了,闻不出安元志的身上有什么味来。
范老汉鼻子嗅了嗅,也说:“是有味道。
范家老大一把掀开盖在安元志身上的被子,一股味道还不算重的臭味,马上就被范家人闻到了。
范红桥想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哭道:“怎么会这样?”
范老汉的年岁在这里,闻了闻这股味道后,就跟自己的儿女说:“看来他的伤口坏了。”
乔大夫一路被范家老二拉着跑了过来,进了屋,闻到安元志身上的这股味道后,马上就说:“红桥丫头,你先出去,我要看看他身上的伤。”
“快出去啊!”范老汉看乔大夫发话了,自己的这个女儿还坐着不动,就催道:“他一会儿要光着身子,你一个姑娘家好意思看?”
范红桥这才抹着泪走了出去。
等乔大夫把安元志腿上伤处的药布解开,站在一旁帮忙的范氏父子就都是一声惊叫。
安元志的这处刀口原先看着是在一点点长肉了,可是到底见了骨,用的药也只是一般的草药,这会儿新长出来的肉开始在伤口里腐烂了,一道两指长,快三指宽的伤口,还鼓上了四个拱脓的大泡。
“这要怎么办?”范老汉问乔大夫道。
乔大夫着恼道:“这伤怎么重了?”
范氏父子一起望着乔大夫,他们不是大夫,怎么能知道?
“烂肉要划掉,”乔大夫看着眼前的这道伤口,下定了决心道:“你们去烧热水,老二去我家里,把我的医箱拿来。”
“我去烧,”就站在窗外的范红桥说着话,就跑厨房里去了。
范家老大听着像是抱怨一般地跟乔大夫说:“怎么不带医箱来呢?”
乔大夫说:“你家老二到了我家,土匪似的拉着我就跑,我能来得及带什么?”
“你还站着?”范老汉就瞪自己的二儿子。
范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