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部分阅读
韩断抬起眼睛,定定的望著独孤苍柏有些扭曲的脸,忽然问道:“你呢,你可喜欢我?”
独孤苍柏蓦地愣住了,然後他笑了,叹息道:“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我也喜欢你啊。”
屋外远远传来嘈杂的人声,独孤苍柏恋恋不舍的放开韩断,走到後窗边,推开窗子,望著窗外嶙峋的山石和碧绿幽深的池水,停下脚步说道:“韩断,叶翎潇爱的是那个外表光鲜其实一肚子脓水的莫舒雨,你又何必一叶障目,不愿去看清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呢。我与你打赌,如果一会儿叶翎潇肯为你辩解一句,我就再也不来缠你。如果他连一句都不为你辩白,那你从今以後再也不用爱他,永远只做我的人吧。”
韩断对著他翻窗而出的背影,慢慢的,摇了摇头。
遇到一个人,需要多少的缘分呢。
而爱上一个人,需要的大概就是这千百倍的缘分了。
早就知道自己在叶翎潇心目中的位置──莫舒雨是云,自己就是泥,如此而已。
脆弱到不堪的羁绊,呼吸间就断了,又何须打赌啊。
屋外,大概那圆脸侍童的尸体被发现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怒斥声越来越近,顷刻间已经来到门边。
韩断目光悲悯的望著蜷缩在床角的唐果,心口似乎被剜了一个洞,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全身的骨节都要冻僵了。
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裙,韩断走到床边。
唐果流著泪,任由韩断揭开她裹在身上的被子,握著她的手伸进大红中衣的袖中。
“没事了,一切有我,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韩断轻声说著,给她穿好衣裳,伸手拢起她披散的秀发。
一直默默流泪的唐果,突然哇的哭出声,扑倒在他的怀中。
叶翎潇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让他浑身冰凉的一幕。
凤冠霞帔扔在地上,凌乱的屋中,到处是欢爱过的痕迹,空气中淡淡的体味,令进来的其他人一阵窃窃私语,也令叶翎潇忍不住想要呕吐。
周腾浑身颤抖,双目赤红,弯腰捡起地上的白色绸巾。
叶翎潇看到那上面沾著暗红的血痕,还有淡淡的、已经干结的污迹。待反应过来那是什麽,他的胃中已经泛出了酸水。
从这一大群人进到屋中,韩断的视线就无视他人,只停留在叶翎潇的身上。
他将叶翎潇的表情尽收眼底,本就破了洞的心,慢慢沈入了地底。
“这是什麽!这是什麽!我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周腾举著那块绸巾,红著眼睛目露凶光的想要冲过来,却被人死死拉住。
“周兄,这淫贼奸污了嫂夫人,我们定要他还你一个公道。”
“李兄,你没看到吗,这对狗男女可是直到此刻还抱在一处,这哪像强奸,分明是合奸嘛。”
“张兄弟,周兄家门不幸,大喜之日出了这种逆事,你又何必煽风点火。”
“郑大哥,你是什麽意思?小弟只是实话实说,这种水性女子,周兄干脆杀了干净。以周兄人品身家,什麽样的清白女子娶不到?”
那些人还在争吵,周腾还在怒吼。
叶翎潇却再也听不下去。
“韩断,给我解释。”叶翎潇绝对不信,不信韩断会与唐果有事。
可是,韩断此刻就被唐果搂在怀中,他的肩头,衣服被拽开,露出脖颈和锁骨上的斑斑吻痕。
叶翎潇走过去,将嘤嘤哭泣的唐果从韩断的身上拉开。
“给我解释!”忍不住低吼道,叶翎潇头疼的已经无法思考,“这是怎麽回事!”
“我和唐果是清白的,我没欺辱唐果,”韩断凝视著叶翎潇,一字一句的说道:“叶翎潇,我的身体做不做得到,你该比我更清楚!”
屋中刷的安静下来,无数道好奇的、惊讶的、鄙夷的目光集中到叶翎潇与韩断的身上。
“你又不是太监,我怎麽知道你做不做得到。”叶翎潇咬牙切齿的冷笑著,“难不成,你想说是唐果勾引你的?”
韩断微微一滞,清朗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这就叫做自取其辱吧。
早就知道叶翎潇绝不会为自己分辩一句,却还是下贱无耻的存了希望。
结果,不但是自己,就连无辜的唐果,都被羞辱了。
这些来贺喜的人,并不是想知道真相。
他们只是想看著自己和唐果,或许还有周腾,以及光采夺目的叶翎潇,丢人现眼罢了。
搅乱周腾的婚礼,玷污唐果,陷害自己──聂水天和独孤苍柏到底想要做什麽呢?
韩断忽然觉得心力交瘁,懒得再去想,再去辩解。
无论他们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麽,就让他们称心如意吧,只希望,别再伤害那些无辜的人了。
“叶翎潇,你怎麽说我都没关系,可是希望你嘴下留德,不要毁了唐果姑娘的清誉。”韩断漫声说道:“是我强迫唐果姑娘的,要杀要剐,你们随意吧。”
“你!”叶翎潇为之气结,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强迫她?你这个男婊子!你有那个本事吗?”周腾忽然挣开众人的钳制,随手夺过一个草莽汉子挎在腰间的短刀,狂舞乱挥著喊道:“我这就活劈了你们两个,让你们到黄泉去做猪做狗,永不为人。”
韩断冷眼望著状若疯狂的周腾,沈声说道:“我已说过唐果姑娘是被人陷害,你已是她的丈夫,怎能胡乱猜忌再次伤害於她?”
“我呸!”周腾怒道:“我还没尝鲜绿帽子就戴到头上了,你说我是这小婊子的丈夫,好好,我不杀她,我只杀你这个男婊子,然後将这小贱人日日夜夜折磨,将她当猪当狗来用──”
“你当真不能好好待她?”韩断缓缓起身,目光瞥过缩在一旁的唐果,直直落在周腾的身上。
“我当然要好好待她,她不是喜欢勾引人吗,我就给她找几百几千个丈夫,让她比婊子还要下贱──”
“周腾!”叶翎潇听他说得太过难听,刚想喝止,却惊见韩断目中碧色一闪,不禁叫道:“小心──”
周腾一愣,还不知要小心什麽,眼前已经白影一闪,手中的短刀下意识的挥出,却在血光迸现中砍断了自己的胳膊。
“啊!”惨叫声中,韩断的手,已经死死扣住了他的喉咙。
“你既然不懂爱惜她,为何要娶她为妻。”鲜血从韩断留在周腾喉咙上的五个指洞中汩汩流出。韩断喃喃说著,目中的碧色慢慢熄灭,只留下黑色的灰烬。
周腾口中发出咯咯的声音,嘴角血流如注,眼珠翻白,眼球凸起。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等人们回过神来,周腾的死尸已经和断臂倒在了一起。
场中众人各抽刀剑,将韩断团团围在中间。
“你的武功早就恢复了,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叶翎潇定定的望著韩断,“你练的果真是嫁衣神功吗。”
韩断回望著叶翎潇,黯淡的眸子千回百转,化成一汪幽深的泉水,然後映出空洞的笑意。
“叶翎潇,我想不到你这麽白痴。我的武功要是真的恢复了,你们这些人此刻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按住胸口,似乎有什麽要从那处鲜红的印迹破体而出。一直蛰伏在体内的异种真气此时也不再安分,与异常激动的蛊王遥相呼应,牵扯的四肢百骸都碎裂般的疼。
“潇儿,你猜的没错,他练得就是嫁衣神功。”人群之外,聂水天的声音幽幽响起。
人们分开一条道路,聂水天摇摇曳曳的走进来,瞥了周腾的尸首一眼,神色痛惜的说道:“各位,此人就是冥狱的韩一,他奉冥狱鬼主燕北北的命令,假装叛出冥狱,实则是潜伏在我天都重地,伺机盗取天机宫的机密。我的徒儿莫舒雨和周腾先後死在他的手上,独孤苍柏和叶翎潇也曾被他重伤。此人心机深重,本性淫邪,用我派当年的孽徒司玲云遗下的魔功害人无数。我作为天都之主,今日恳请各位正道英雄将他擒下,以免他继续为祸人间。”
这时有人高颂佛号,大声说道:“阿弥陀佛,韩断此人罪大恶极,自然不能姑息,可是他背後的冥狱,更是帮著昏君燕帝大肆屠杀功臣义士,抢男霸女,无恶不作。我佛慈悲,言说除恶即是行善。不若趁著此刻群雄聚首,就在聂居士的天都,召开除冥大会。嘿嘿,贫僧听说燕北北与韩断关系密切,我等放出消息,就说十日後将韩断凌迟处死,定能引那燕北北来天山送死。”
话说到这份上,就连叶翎潇都听出不对,何况是处於风口浪尖的韩断。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那中年和尚说的天花乱坠,赢得众人喝彩,正得意间,眼前一花,肥嘟嘟的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巴掌。
韩断强撑著打了那秃驴一记耳光,内息已经乱得再难平歇,刚稳住身形,一口血已经喷了出来。
那满口胡言的和尚在众人心中似乎还颇有威望,众人眼见他连躲都来不及就被打得口鼻窜血,一时唬的不敢上前围攻韩断。等到韩断吐血,那些人交头接耳,这才重又围拢过来。
叶翎潇被挤出人群之外,他呆立著,被聂水天的寥寥数语说的心乱如麻。
明明知道聂水天只是信口胡言,明明知道韩断是真的自废武功离开冥狱,明明知道韩断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
韩断曾经杀了莫舒雨──自己最爱的莫舒雨。
本来应该武功尽失的韩断,却在岳州城外虐杀了柳文达,重伤了独孤苍柏和自己。
韩断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却又几次三番对别的男人敞开身体。
他肯与燕北北成亲,又在唐果成亲时……
叶翎潇捂住额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韩断,韩断……
面现红云目光如水的韩断。
娇喘如丝沈溺於欢爱的韩断。
畅饮美酒染上薰薰醉意的韩断。
强忍痛楚露出苦笑的韩断。
纯净如雪垂首抚琴的韩断。
目现寒光谈笑间取人性命的韩断。
到底,到底哪一个韩断,才是自己认识的韩断?
或者,自己根本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韩断!
不过……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叶翎潇忽然想冲进去,想将韩断从这群粗鲁可鄙的江湖人中带走。
只因为霎那间,他忽然──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事情是多麽简单啊,简单到居然直到今日,此时此地,他才发现。
他发现──无论是哪一个韩断,他都早已印在了眼中,镌刻在了心间。
“大师兄。”身後传来独孤苍柏的声音,叶翎潇屏息,停步,回头──
“请你好好歇息吧,大师兄。”猝然伸指,点中他腰间的穴道,独孤苍柏搀住满目惊愕与恍然的叶翎潇,嘴边露出开心的微笑。
人群中的韩断,大概正张著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努力寻找著叶翎潇吧。
忍耐一下就好了,忍耐一下就好了。独孤苍柏想──也许会受一点伤,也许会有一点疼,也许会有一点悲伤──可是韩断,真的忍耐一下就好了。
独孤苍柏挟持著身不由己的叶翎潇,一步步走出房门。
屋中,刀剑破风的声音,以及棍棒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让他的心跳霎那间漏掉了几拍。他从不知道──原来,为了谁心痛的滋味,是这麽的美妙,这麽的令人陶醉。
韩断从昏昏沈沈中醒来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喋喋笑声。然後,沈重的铁器撞击声,随著身体的轻颤断断续续的响个不停,每响一下,身体就感到难以忍受的剧痛。
慢慢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大红的喜幛──他依旧置身於唐果的新房,依旧被一群跳梁小丑般的所谓名门正派围在当中,一切与他昏倒之前一样,不一样的只是,唐果不见了,周腾的尸体不见了,而叶翎潇,是为了避嫌,还是不愿看到自己的惨状──不知躲到哪去了。
又是剩下自己。
每次濒临绝境,剩下的总是孤零零的自己。
反正,已经习惯了。
可是,韩断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居然听到自己在哭,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从自己已经沙哑的喉咙发出来,引来那些围观者的大笑。
咬著手背,想要自己闭嘴。可是被阻隔的呻吟声还是不受控制的溢出来,像极了濒死野兽发出的哀嚎。
挣扎著想要从那些人的脚下爬起来,他情愿站著粉身碎骨,也不愿趴在地上被这些人嘲笑侮辱。可只是轻轻一动,铁器的撞击声又响了起来,剧烈的疼痛从肩膀蔓延到背後,将他再一次击倒在地上。
韩断侧头看去,豁然发现两条麽指粗的铁链,沾著暗红的血肉,突兀的从自己双肩穿出。那两条铁链穿透了他的肩胛骨,一头拖在地上,另一头,被人踩在脚下。
韩断的眼泪,滴在手背上,和著血落在污迹斑斑的青砖地面上。
“哈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