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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唤道,“阿嫣,进来。”
张嫣在帘外道,“是臣妾教弟不严,愿自请恕罪。”
“阿嫣,”刘盈扬高了声音,“你要朕亲自下床去拉你进来么?”
她只得起身进来,见刘盈换了一件中衣,重依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
“启禀陛下,”中黄门来报,“长公主已经回去了。”
刘盈点点头,拉着她的手,恼道,“你这是做什么,和你阿母一样的脾气。”
“我。”张嫣想要说话,却见他已经安详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张嫣气急,刘盈明明知道她和阿母究竟是为了什么跪求于他,却偏偏根本没有提张偃半个字。她很想直接问他到底想要拿偃儿怎么办,但是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以及眼睛下面的青黑色泽,到底有些不忍心打扰他的休憩。刘盈再度醒过来地时候,殿外天色已经微微黑了。他的目光落在帘外添香的张嫣的背影之上,弯了弯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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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七五:怀远
“陛下,已经酉时了,是否要用晚膳了?”长骝见他醒了,连忙上前问道。
“舅舅。”张嫣听见动静,连忙进来,问道,“偃儿…
“阿嫣,”刘盈笑道,“你很少来宣室,今天就留下陪朕一同用膳吧。”话语虽然温煦,但似乎刚刚截断了她为弟弟求情的话头。
张嫣闷闷的应了。
因为刘盈的伤势,这些日子,宣室的膳食备的很清淡。张嫣拨弄着面前的鲫鱼羹,味道虽鲜美,她却没有半点食欲。时不时抬头瞧瞧刘盈,他坐在食案另一端,垂眸细嚼慢咽,用餐礼仪完美,面色如常雅淡。
“太医嘱咐朕卧床修养,不能劳累,宣室殿中积压了一堆国事,朕却都看不过来。”
“王陈两位丞相都是老成持国之辈,”张嫣矜然笑答,“定能协助陛下,不至于出什么疏漏。再不行,长乐宫中,太后一定愿意为陛下效劳。”
“阿嫣,”刘盈忽然就意兴阑珊,放下漆箸,道,“你最近总是躲着朕。”
她沉默了一会儿,笑道,“陛下当日不是说,只能做我舅舅么?你见过哪个做外甥女的,能够经常留在舅舅身边?”
就算是父亲,也不可能留住女儿一辈子,何况,他只是一个舅舅?
刘盈骤然心恸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就是因为知晓,才想在与她分离之前,再多见一见她。听一听她的笑语。
“对了,舅舅,”她巧笑嫣然道,“朝中那么多青年才俊,你可挑到满意的人选了?”
他执碗地手微微露出青筋。勉强笑答道,“有一个名叫朱诚的,和另一个唐羡,朕瞧着都还不错,暂时决不出哪个更好。”
“阿嫣,”他叹道,纵然如此,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已经生疏到这种地步了?纵然是在从前只是单纯的舅甥的时候,也不会像这样日常问候,寡淡应答。
“你陪朕说说话吧。”
“舅舅,”张嫣就抬起头来恳然道,“你放过偃儿吧。”
“偃儿的事,”刘盈淡淡道,“朕自有打算。你不必过问。”
“我哪能不过问,”她道,“那是我亲弟弟。”
起身到他身边拉着他地手,求道。“我知道他这次做错了,他不过是个孩子。阿嫣求舅舅了,你就放过他吧。”
“阿嫣,”刘盈抬。尖锐指道,“偃儿被你阿母和你宠坏了。目无君上不知轻重。”
当日宠坏他的,不也还有舅舅你一份么?
张嫣微微腹诽,但不敢直说,继续求道,“我知道。可是已经这样了。我不想他出事啊。以后,我和阿母会好好管教于他,不会让他再犯了。”
刘盈起身入内殿。饮过内侍奉上的汤药,听着张嫣继续说话,到最后,几乎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你到底想怎么处置偃儿,总得给我一句话吧?”
张嫣终于爆了,“看着我这样着急。很好玩么?刘盈。你要是真的一定要偃儿的命的话,我。我就去龙原找棵东南枝自挂好了。你等着同时替我们姐弟两收尸吧?”
刘盈霍然转身,冷笑道,“怎么,因为那小子的错,朕为此挨了这一箭,拔了两次毒,还得卧床休养数月,难道朕惩治于他,反而还理亏了?”
“我……”张嫣刹不住脚,险些撞到刘盈怀里去,瞧着他包扎着的左臂,声气弱了下来,“我知道他这次犯了大错,地确该受罚,可是,舅舅,你总要给我一句准话,不要让我悬着心吧。”
她忍不住掉眼泪道,“他是阿母唯一的儿子,我唯一的同胞弟弟,你要怎样罚,我和阿母都没有二话,你总不至于真的要他的命吧?”
“阿嫣,”刘盈叹道,“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告诉你我打算怎么罚他。”
这分明是趁火打劫。
张嫣气的几乎要咬碎牙齿,然而挂念弟弟,只得咬牙点了头。
“张偃虽然聪敏,但被你们宠的太过,”刘盈悠然道,“长此以往,只怕养出一身纨绔习性。今年初,河南郡守吴泽在洛阳开办了一所私学,取名吴公石室。我打算,把张偃送到他学中去。”
他靠在榻上,望了一眼难得一脸呆愣的张嫣,沉声道,“不准用长公主子的身份,不准携多余钱财,不准带仆役,他得凭着自己的本事,让吴公承认。”
她呆了呆,复又担心起来,“可是偃儿从小没吃过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地。”她自己闭了嘴。事实上,以她所知,但凡与弑君扯上一点边,非死即伤,能保全便是万幸。如果在位的是除了刘盈以外的任何一个帝王,张偃都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过关,
而送他去洛阳,虽然会吃一些苦,但终归是对张偃有好处。张嫣不是不懂,也没有打算反对,但还是有些舍不得弟弟。
“那,舅舅,”她低低道,“要待到什么时候才接他回长安?
“还没有去,你就惦记着要接他回来。”刘盈冷笑道,“可不是宠坏了?”
“多谢舅舅开恩。”她低低道,“你什么时候送他走,我想去送一送。”
“不准。”刘盈道。张嫣愣了一下,恼道,“连这个都不准?”
“你以为他是出门受赏地?”刘盈淡淡道,“出城还要阿母陪,姐姐送?只怕他只记得哭鼻子。不会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将适才的感激都收回,张嫣生硬揖道,“陛下请安歇吧。阿嫣告退。”
“阿嫣,”刘盈伸出手去,想要唤她一声。抱一抱她。然而,想起半年前地事,终究将手收回来,眸光些微带了些黯然。
既然已经决定了退回到舅舅的身份,他便已经没有那个资格,用那样亲近的姿势拥抱佳人。
她跺了跺脚,跑了,却在出了宣室殿后。瞧见正在耳房中煎药的太医。命荼蘼道,“去请高大夫过来一趟。”
“臣参见皇后娘娘。”高柘拜道。
“免礼。”张嫣问道,“高大夫,陛下的毒到底怎么样?”
“启禀皇后娘娘,”高柘拱手道,“陛下年轻轻,底子好,今天又将拔了一次余毒,已无大碍,只是到底于身体有损。还需将养,最好不要有大喜不怒,也不能,”他忽然有些哑
按理。皇帝中毒之后体虚,短时间内是不宜亲近女色地。他本该于皇后明言,只是看着面前少女,分明还是个稚龄小丫头,这话一时竟有些说不出口来。
好在张嫣对他未尽至之语并不在意,微微蹙了蹙眉头,道了一声,“那到底养到什么时候才能算大好了呢?”
高柘想了想。“总要再一个月吧。”
“知道了,你去忙吧。”
如今将到八月,再过一个月,便是秋九月。
张嫣想,她还能多出这么一段日子,安慰阿母度过最初偃儿不在身边地日子。将长安的一切安排妥当。为陆氏安排一个出路,也为自己安排一条后路……
当晚。吕后亦将高柘召入长乐宫,问及皇帝身体。
“那,”吕后微笑道,“陛下到底要将养到什么时候才算大好?”可以近女色了吧。
高柘依旧道,“总要到秋九月的时候吧。”
“知道了。”
高柘笑眯眯的回到太医署,淳于衍见了,不由奇道,“高大人,有什么喜事么?如此高
“没什么。”高柘摸了摸胡子,笑眯眯道。
无论怎么样,皇家一派团结,母子孝悌关爱,夫妻相敬如冰举案齐眉,岂非是大汉之福!
转眼半月过去,秋风叶落,将近中秋。
除了太医说脉象还有些虚弱外,刘盈已经恢复如常,这一日,他命人将张皇后召到未央北阙,笑道,“阿嫣,换件衣裳,陪我出宫走走。”
张嫣还在赌气刘盈不让她去送张偃出京,道,“陛下才遭了一次行刺,将身子养好,就敢又出宫,不怕太后知道了不许?”
“咳,”刘盈道,“哪有那么多刺客?长安是我自己治下,若当皇帝的连自己的京城都不敢出,算什么事?至于怕母后不许,不让母后知道就是了。”
“那我也不去。我在椒房殿待着挺好地,不想动。”
刘盈没辙,只好道,“阿嫣,你还记得你上次答应我一个请求吧?”
张嫣气结,道,“陛下打算把这个请求用来让我今天陪你出宫么?”
她不再说话,接过侍人牵过来地马缰,翻身上了马。
策马出宫的时候,回头望,虽然刘盈自己不甚在意,但卫尉不敢大意,命微服跟随地期门军至少比从前多了一倍。
“舅舅,你这么巴巴的把我弄出宫来,要做什么么?”
“其实,”刘盈左右看看,“也没什么。”
“怎么,”她淡淡道,“你从那堆贫寒学子中挑出来了满意的了?”
刘盈愣了愣,没有说话。
“他是你上次说的哪一位,朱诚还是唐羡?”张嫣见他无言,以为他默认,心不自觉的有点酸,便问道,“今年多大,家在何地?”
刘盈不置可否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哼了一声,踩了他一脚,跑了。
直到骑马出了宣平门,还是没有见人影,张嫣狐疑道,“见人不需要走这么远吧?”
你还以为拉你出来是为了见那些人的?刘盈心里气闷,只得道,“我见你这一个月都闷闷没有精神,这才拉你出来散散心的。”
虽然召见了一批人,却哪里寻的出合心意地?
老实的才学不够,有才学的机心太重,他日必不安于家室。两样都好的,容貌又差了些。
挑来拣去,其实是自己不肯,将阿嫣交到另外一个根本不知道根底地人手上。
张嫣怔了怔,抬头看着刘盈,良久方道,“多谢舅舅这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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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章春色
秋日的晴空,天气高爽,张嫣忽然笑道,“舅舅,我们比一比赛马吧。”
刘盈不愿拂了她的兴头,点头道,“好啊。”
二人沿着灞水纵马飞奔,刘盈暗暗勒出飞云的劲头,张嫣却是尽力疾驰,仿佛这样才能一吐心中郁结,很快的,便远远的上前,一直驰行到灞桥之下,嫣方停下马来,回头望
,早就不见了刘盈踪影,于是下马等候,见了当日二人共依的柳树,黯然神伤。
那一夜,刘盈在柳树下吹笛,哪一《蒹葭》的曲调太忧伤,她闭着眼睛安静的听着,于是暗夜里的泪水流下来,打湿衣裳。
她站在柳树下,瞧见一对少年情人急急走过灞桥,柔婉的少女脚下虽然跟着少年小跑,面上却很是犹豫,唤道,“孟郎,停一停。”最后终于一把甩开了少年的手,道,“孟
郎,我阿父已经年老,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若放下一切随你私奔,是为大不孝。我真的不能就这么什么都不管的随你私奔。”
吁的一声,刘盈骑着飞云赶到,将马儿栓在柳树之下,走到她身边,唤道,“阿嫣?”
“嘘。”张嫣回头拉住他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青衣少年腰间悬着一柄剑,眉目之间颇有英武之气,当是游侠中人,忍不住气怒道,“难不成你就真的听你阿爹的话,嫁给那个什么南乡侯的孙子?”见少女面上难过,又放
软了声气道。“冬歌,你现在随我走,我孟观但凡还有一份力气,必不会让你吃苦。”
君子不立于暗墙之下,刘盈听着少年人地情语呢喃。很有些尴尬。然而觉得左掌之中阿嫣的手滑腻香软。因为听着少年男女的话语,阿嫣有些分神。便没有注意到二人的距离
,那个上元夜以后。他再也没有和阿嫣这般亲密,此时,她依在自己身边,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