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3部分阅读
折杞举步回房,无谓一笑,“张世子,你以为,我的女儿死了,我还在乎活不活么?”笑的极艳丽而张扬,
这一刻,她身上的风姿浓秣而夺人光彩,竟是炫目的让人移不开眼。
自当日她和张敖激烈的争吵过后,她便闭门不出。张敖气怒于她,不再涉足她的小院。渐渐的,赵王府中便遗忘了还有一个赵姬的院子,送到她这儿的分例也渐渐差起来。
桂树叶在秋风萧瑟中落下来,一滴凄凉。
她捻起手中的叶子,微微一笑。
也是,他有着高贵贤惠的正妻,娇俏美丽的夏沈二姬,膝下一子二女,和乐融融,还有什么不满意。
再也不记得,常山王府大半年的旖旎情事。
“咯咯咯——”园子里传来欢快的笑声,大翁主张嫣已经两岁,鲁元公主带着她来花园玩耍。
月前,赵王张耳薨逝,世子张敖继承了赵王王位,鲁元公主成为新的王妃。因着她的女儿未满八岁而殇,不计入排行。鲁元公主产下的女儿张嫣,便是赵王的大翁主。
她一闪身,躲进了假山后头。如今她容貌损毁,不得赵王宠爱,已经是羞得见人。听着园子里大翁主的童声童气,不由得发起怔来。
若是当日她的孩子还活着的话,应当也有这么大了吧?
一滴眼泪坠落在美丽的眸子中。
整个赵王府将那个命名为嫣的大翁主看的如珠如宝,没有人还记得,在大翁主出世的那一日,还有一个女孩曾经悄无声息的到过这个世间,然后匆匆而去。
没有关系。
她扬起头,将眼底的泪意逼回去,在心中默道,“囡囡,阿娘会一直记得你。”一直一直坚贞的记得,到老到死。
“大翁主,你小心些。”石头后面,传来仆妇小心而谨慎的声音。
她心尚在茫然中,却见一个一两岁的红衣裳的女孩儿,从山石后头绕过来,啪的一声,扑进了她的怀里。
“赵夫人,”仆妇是鲁元公主身边的老人儿,尚认得这位已经就不出现在人前的姬妾,连忙拜道,“是大翁主淘气,扰到你了。”
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能够再避下去,弯身抱起大翁主,从山石后头走出来。
大翁主容貌多随赵王敖,生的玉雪可爱,一双杏核眼,美貌异常,与赵王太后朱氏一模一样。倚在她的怀中,乖巧至极。
鲁元看见她,有些尴尬,也有些担忧大翁主,道,“阿嫣,你烦扰到赵姨娘了,还不从姨娘怀里下来。”
“不碍的。”她轻轻一笑,将大翁主放下来,大翁主便蹬蹬蹬奔了两步,奔到鲁元公主身旁,抓住了母亲的衣袂。
“阿嫣太淘气了。”鲁元笑道。
“大翁主很好。”她道。
能够活生生的在这个世间,当然比什么都好。
晚上,她问大妮,“公主和我生产的那一日,大翁主出生的情况是怎样?”
大妮很有些意外,“赵夫人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我不过是个小丫头,当日一直在夫人这儿伺候,哪里知道公主屋子里的事情。”
“也是。”她想了一会儿,便放下了。
深夜,她沉沉睡去,忽的惊起,见榻前有一道黑影,险些尖叫出来,却听一声道,“是我。”
声音陌生而熟悉,是久违的赵王张敖。
她吸了一口气,捋起背后散乱的青丝,冷笑道,“赵王深夜到婢妾这儿来,是要做什么?”
月光从槛窗中照进来,落在张敖的面上,像是笼上了一层华美的纱,愈发姣好。张敖神情变幻不定,“你怎么忽然想要问阿嫣的事情?”
“不过是随意问问罢了。”她嗤笑,回身去取梳篦,伸出的手忽的微微一抖。
“是么?”
她慢慢回过头来,瞧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我不过是随意问问身边的侍女事情,你贵为赵王,却这么快就得知。你这么看重我问起大翁主的事情,莫非大翁主的身世,有值得说的地方。”
张敖挑了挑眉,“你想的太多了。”
过往的丝丝缕缕在她心头飞快的过了一遍,一个极大胆的可能性跳上心头,虽觉得匪夷所思,但却忍不住呼吸重了,“今儿个,我在花园里见到大翁主了。”
她瞧着张敖,“大翁主生的极漂亮,但我却觉得她有些眼熟。有些地方,既不似赵王你,也不似鲁元公主。”
张敖沉默了一会儿,方低低的笑起来,“我以为能够瞒过所有人,却没有料到,到底母女间是有天性的。”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一时心中没有女儿复生的喜悦,却极生出一股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愤恨,好像滔天一样,迅速将自己淹没,烈烈燃烧,
“折杞,”张敖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柔声道,“如今知道了实情,你不会再怪我了吧?”
“我也是没有办法。当时父王尚在位,陛下虽然将赵地封给了我们父子,但渐渐又起了旁的心思。公主是陛下和吕皇后的女儿,太子刘盈的胞姐,我需要一个公主所出的血脉,来安抚陛下,也让吕皇后和太子能够更尽心尽力为我们赵地说情。偏偏公主难产,大夫已经是断定腹中的孩子活不成了,这才生出了这个主意来。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的孩子也是我的亲女,而且,她能够获得更高贵的身世,成为吕皇后的外孙女,皇太子的亲外甥,这对她日后也有好处……”
他唇边尚带着淡淡的笑意。
想来,折杞知道了实情,便也知道了他的苦衷和好心,不会再和他怄气。
这些年,虽然有着鲁元公主的贤惠,夫妻举案齐眉,但在内心深处,不是不怀念那一年襄国的春日,小楼前的杞树枝摇曳的风景的。
她静静的望着他,眸中满是深深失望与悔悟。已经是根本不愿意再跟这个男人说话。
做下这样的事,莫非,你竟觉得,我们母女应当感谢你才是?
“折杞,”张敖抬头。
赵地夏夜酷热,她晚睡前便将屋中槛窗留开着。如今,她指着开敞着的槛窗,道,“你走。”
张敖愕然,愣愣的望着她。
她微微仰起下颔,眸光在中夜中闪闪发亮,带着满满的不屑和鄙视,一字一字道,“你对不住我们母女。”
张敖扬了扬眉,有什么言语想要冲口而出。然而她已经是回过身去,衣袂袖缘都荡起激烈的弧度,将他推搡着,来到槛窗之前,眉眼有凛冽之意,对着落下去的张敖,一字一顿做着口型,“我恨你。”
汉六年春,赵折杞被赵王张敖送到了真定别院,无宠。又半年,赵姬出门踏春,遇到了一群山匪拦路,保护赵姬的侍卫不堪轮战,已经是束手就擒。赵姬便从辎车中出来,眉光朗朗,容色慑人,匪首目折心夺,嘘道,“兄弟们,收工了。将这位美人带回山寨子,做压寨夫人可好?”
众匪大声呼应,一片欢腾。
她拔下头顶心发髻上束发的琉璃簪,却是昔日枕畔耳鬓厮磨情浓之时,张敖所赠,扬眉看着面前人数众多的山匪,眸色极是怨愤,“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如何能被你们这样的贼人给毁了。”
伸手狠狠一划,琉璃簪尖锐的簪首便在她的左脸上狠狠划过。
“赵夫人,”大妮惊呼。
鲜血淋漓的从脸颊上流下来,有一种麻木的痛感。
匪首不由自主的勒住马缰,远远的看着,纵然是水里来火里去的山匪,在这一刻,也被赵姬的决绝风姿所震。
她咯咯的笑,一边脸颊鲜血淋漓,另一边却美艳明媚,交织成一种鬼魅的美艳,“想要带我回去,可以啊?只要你愿意带着我的尸骨回去。”语毕,复将簪子狠狠的插进了咽喉。
匪首默然在马背上坐了一会儿,“美人刚烈,倒也着实让人敬重。”竟是带着一众手下,转身便走了。
大妮哭叫着扑到赵姬身上,见赵姬柔软的卧倒于地上。颈项之上曝出鲜血,尚留的几许清浅脉细。
琉璃材质本来易碎,再加上赵姬用劲用的狠了,插进去浅浅一点的时候,已经折了,伤口便造成不是很深。
惠帝前元三年,被赦封为信平侯的张敖从封地信平县回到京城,信平侯中的一个姬妾在赴京途中病逝。
忽的及其,很久之前,鲁元公主身边的家令涂图听了她的名字,皱了皱眉。“哪户正经人家会给女儿娶这样的名字?”
她愕然,“这名字不好么?”
涂图自知失言,摇头不肯再说。
后来,她一个人独守空闺,闲来无事,开始习字读书,消磨时间,有一天,读到《诗经?郑风》,这才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
那个国风里等候情郎的少女唱着清亮的歌,期待而又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惶惑。她是这么唱的: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
那个我喜欢的二郎呀,不要翻过我家的里墙,不要折断我窗下的杞树枝。热烈而带着明亮的目光。
折杞者,有情但轻浮。那时候,张敖抹去了他母妃赐给了她的名字,望着槛窗外招摇在春风里的杞树,轻轻道,“有了,就叫折杞吧。”
——赵姬折杞。
这个番外很早就有构思,不过当时张嫣的身世还没有揭秘,于是一直没有动笔去写。张敖是个渣啊。不过我的设定中,此人多情,对鲁元,对折杞,都是有情的,当然,他最看重的还是权势。。。。
二七二:弦绝
“太后请皇后娘娘进去。”长乐宫中的小宫人从殿中出来,对侯在殿前的张皇后恭敬禀道。
“知道了。”张嫣应了一声,深吸了口气,进了长信殿。
重帘低垂,青铜仙鹤兽首香炉吐着青烟,熏的长信殿中一片浓郁香味。吕后一身金紫深衣,站在香炉前,正在用拨子拨弄炉中的香灰。过了六十岁的年头,再尊贵的地位,华美的衣裳,也挽不住年华逝去的脚步,发丝之上染上了点点霜雪,不久前的丧女之痛,更令她心焦力悴。只有一双凌厉威严的凤目,依旧显示出,当年长乐宫中诛杀淮阴侯的女后铁血手腕。
“皇后起来吧。”
她摞下手中拨子,扶着苏摩的手坐下,唇角泛起一个弧度,“皇后如今眼中哪里有我这个老婆子呢?又何必这样礼重,我这个老婆子怕受不起。”
“儿臣不敢。”张嫣重又跪下,背上惊出冷汗,“母后是陛下与儿臣的母亲,儿臣尽孝尚且不够,母后这样说,实在是折杀儿臣了。”
她说的极为诚挚,吕后却充耳不闻,竟是倚着苏摩闭目,状似疲惫至极。
长信殿中一时寂静,张嫣忍了又忍,张口想要说话。
伺候着吕后的苏摩连忙摆手,轻轻劝道,“皇后娘娘,太后如今少得睡眠,今日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皇后若没有急事,便先回去吧。”
苏摩着实是为了她着想,怕她得罪狠了吕后,这才要她先回未央宫。
张嫣苦笑,她何尝愿意如此?但菡萏还落在吕后手里,她身为菡萏的主子,如何能不管菡萏的死活,径自回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吕后忽的从沉睡中“醒”过来,迷茫道,“苏摩,让人捧热汤上来伺候。”
转眼看见依旧跪坐在坐榻上等候了许久的张嫣,“哟,我现在年纪大了,就经常容易困,皇后竟还在这儿等候?”
“等候母后,是儿臣的福分。”张嫣勉强笑道,“母后,今晨,儿臣听说宫中的一个长御被母后带走了,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情?”
张嫣就感觉到吕后望着自己的目光忽的尖锐起来,过了一会儿,吕后方一笑,“也没什么大事情。”
她的笑意中带着一丝嘲讽,“不过是我查出来,瞿氏竟私下里往太医署取避孕药。她身为皇后身边的女官,竟与人私通,惑乱宫廷,便是打死了也不做数。”便说便注视着张嫣的神情,笑道,“怎么,张皇后竟是要为这个贱婢求情么?”
“母后,”张嫣忽的唤道,截断了吕后的话。
她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晃,伏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不关瞿氏的事情。……那药,是臣妾命她取的。”
……
“皇后又被太后给匆匆召过去了?”宣室殿中,刘盈听闻了消息,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心头犹决。
“大家,”管升劝道,“看起来有些不妙,你要不要去长乐宫看看?”
“你不懂。”刘盈放下了手中紫霜毫笔,犹豫道,“阿嫣未必希望我过去。”上一次的事情,她便说了,只怕他过去了,更加让母后对阿嫣不满。“再说了,太后和皇后虽有一些龃龉,到底是有长久的情分。”
“大家,”管升急急道,“奴婢怎么会不知道这道理。只是这一次,椒房殿的情形看起来着实不妙。据说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