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进入秋季后，b市的气温一下子就降了很多。

周末，陈绍宸和顾盼去了附近的世纪广场，两人都穿上了羊毛大衣。

九点多的光景，广场热闹非凡。中央处一排桌子连着有十几米，很多孩子正在那儿写着画画。

顾盼转头望向陈绍宸，“怎么来这里？”

陈绍宸微笑，此时的阳光暖暖地打在这一片空地上。“过去看看。”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桌前，顾盼略略一看，原来是儿童福利院举办的活动，邀请了一些孩子过来画画，义卖作品。

天气微冷，孩子们站在那儿，认认真真地勾画着自己的作品，现场安静极了。

气氛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顾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有孩子画好，负责人过来收画时，顾盼大脑一道白光闪过，她慢慢转头，陈绍宸微笑，“走——”

两人走到一个小女孩子面前，她刚刚画好，把作品交给工作人员。陈绍宸看着她，小女孩突然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大大的，嗖的一下跑到陈绍宸面前，一把抱住他。

孩子的脸上满满的激动。

陈绍宸顺势把她抱在怀里。孩子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嘻嘻直笑。

陈绍宸看着顾盼说道，“她叫可可。”

顾盼脸上带着浅笑，她已经知道了孩子的情况了。

可可重新站好比划着，“绍宸哥哥，你怎么这么久没有来看我了？”

陈绍宸轻笑，比划道，“哥哥要学习的，考试不通过就不能毕业了。”

可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要挨骂了。”她看向顾盼，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啊？”

陈绍宸看着顾盼，“我女朋友。”

顾盼睨了她一眼，她蹲下身子，和可可平视着，“你可以喊我盼盼姐姐。”

“盼盼——”可可比划着她的名字，眸子转动，“姐姐，你也会手语啊。”

顾盼挑眉，俏皮地点点头，“是的。”

可可瞬间就喜欢了上这个新认识的姐姐。她拉着顾盼和陈绍宸去推销自己的作品，最终把自己那幅画以500元的价格卖了出去。

小姑娘高兴极了，“这样的话，又有小朋友可以像我一样听见声音了。”

陈绍宸和负责人说了一下，那位负责人又和可可母亲通了电话，才让他带着可可。

可可想吃kfc。尽管大人总说那是垃圾食品，可是还是阻止不了孩子对它的喜欢。

陈绍宸买了一份全家桶，三个人靠在窗边的位置。

可可和顾盼说着学校的事。很庆幸，她在正常的学校入学，成绩很好。

顾盼看着她莫名地喜欢。

可可比划着，“我妈妈快要生小弟弟了，小弟弟很健康，我以后要照顾小弟弟，爸爸妈妈说小弟弟长大可以保护我。”

顾盼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和陈绍宸对视着。

陈绍宸轻笑，“可可长大了会有别的白马王子来保护你的。”

可可翻了翻白眼，“绍宸哥哥，那是童话，童话都是骗人的。”

陈绍宸不禁失笑，“你盼盼姐姐就遇到了。”

顾盼一手托着下巴，大窘。两人带着孩子玩到下午才送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可可一直拉着顾盼的手，“盼盼姐姐，以后你可以来找我吗？我们班同学都看不懂手语。”

顾盼心一揪，点点头。

可可笑，“绍宸哥哥那你要记得下回带着盼盼姐姐一起啊。”

可可被保姆带进去，一段路回了几次头，满满的不舍。

陈绍宸看着顾盼，“两年前，我刚到b市，有次去商场遇到她，她和她妈妈走丢。”

“所以你帮她找到她妈妈？”顾盼问着。

“是这样。可可急的哭了，有人问她话，她一直比划着。”陈绍宸眨眨眼。“当时我就想到了你。你小时候是不是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你是不是也和可可一样无助的流泪。”

顾盼眼底一阵酸涩，她比划道，“幸好你会手语。”呼了一口气，她可以想象那个场面。她遇到过太多次了，无法沟通，又没有亲人在身边，那种彷徨最让人害怕心慌。

她噙着柔柔的笑意，“师兄，爸爸帮我办了一个基金会，每年都会资助很多聋哑孩子的家庭。我希望将来我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那些孩子。”

陈绍宸神sè微敛，“会的。不过——”他顿了顿，“你不需要那么辛苦。”你只要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剩下的他来做。

陈绍宸揉了揉她的头发，声线清雅，“刘海长了。”

他的掌心温热，顾盼解释，“子蕤他们说，齐刘海太显小了，看着和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他们让我留长。”

陈绍宸嘴角一扬，“是像高中生。不过这样就有小面包的感觉。”

顾盼撅嘴，“那到底剪不剪？”

陈绍宸用手将她的刘海推上去，那双眼如同宝石一般嵌在那张面庞上。他干脆地说道，“齐刘海好看！改天我陪你去剪一下。”

顾盼疑惑，是这样吗？

＊＊＊

这日，陈绍宸接到舅舅的电话，“最近忙什么呢？老太太想你了，什么时候过来？”

陈绍宸想了想，“周五晚我过去。”

“行，我让司机去接你。”宋轻扬对这个外甥很关心。

陈绍宸说道，“不了，舅舅，我自己过去。”

“那好，早点过来。”

挂了电话，他看看时间九点四十，小面包还在画室。他将书收好去了美术学院。美术学院的大楼，四楼边上那间教室发出亮光。

陈绍宸拾级而上，教室的门关的紧紧的，怕外人打扰。他站在门外，时间一分一秒走过。

十点过后，有个男生出来，抬眼看到他，“顾盼还在里面。”

陈绍宸笑笑，“谢谢。”

他轻轻走进去，顾盼在最后面。她站在那儿，一手捧着颜料盘，一手拿着画笔，眼睛专注地涂鸦。

陈绍宸走进后，她才发现。

画架上是她画的是冬天，没有刻画冬天的冷冽，反而勾勒出冬天另一种温暖时光。

她的身上沾了不少颜料，头发松松的，只用一个黑sè皮筋扎在脑后。这些日子，刘海被她用黑sè夹子全都加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陈绍宸吸了一口气。

顾盼的画给人的感觉总是暖暖的。

陈绍宸从她手中拿过颜料盘，“还有一点，你继续。”

顾盼点头，收起杂念，将最后一点背景sè涂好。大功告成！

她晃了晃肩头，去换外套。

两人走出画室，顾盼将门带好。

“他们不回去？”陈绍宸问道。

走廊的灯闪烁，顾盼比划道，“有几个可能不回去了，最近几门课的老师都留了作业，作业分数直接挂钩期末成绩，大家都叫着劲。”

陈绍宸勾着嘴角，“你别和他们学。不能把年轻当资本。”

顾盼吐了吐舌头，“我爸也老这么说。”她似乎都没有告诉过他，她的妈妈也是学美术的。

“后天晚上有没有空？”他问。

顾盼仰着头看着他，“有空，但是不方便出去。”她的脸sè有些犹豫。

陈绍宸压低了声线，“怎么了？”

顾盼嘴角皱了一下，“就是我家好朋友来了。”

陈绍宸愣了一下，随即云淡风轻地说道，“那你要好好招待你的好朋友。”

顾盼咬牙点点头，“师兄，要去哪里吗？”

陈绍宸牵着她的手，她的手冷冰冰的，他皱了皱眉，穿的也不少，为什么一到冬天手还是这么凉。“我舅舅让我过去。”

顾盼脚步顿住。

他不禁笑出来，“本想带你过去的，不过——没关系。”

顾盼呼了一口气，“师兄，会不会太早了？”

“对我和你还说，没有早晚，只是刚好。放心，是去见我太姥姥，就是我母亲的外婆。老人家很慈祥。”陈绍宸安抚着她。

“师兄，你太姥姥多大了？”

“九十六岁。”

顾盼睁大了眼睛。

“老太太很会养生，保养的很好。下次见到她让她教教你。”

顾盼默了一下，问道，“她喜欢什么？”

陈绍宸看着她的眉眼，“她一直都希望我早点带个女朋友回去。目前喜欢我带女朋友回家。”

顾盼嘴角抽了抽。

宋轻扬是陈绍宸母亲的表哥，也就是陈绍宸的表舅。宋家的背景和人脉一直在c市，宋轻扬为了婚姻才到b市发展的。

陈绍宸过来时，宋家一对双胞胎兄妹正在吵架。见他来，也不吵了，围着他一直在说话。

他舅妈赶紧过来把两孩子给带走了。

老太太看到他，“你这孩子这段时间忙什么去了？怎么都不过来。”

陈绍宸笑着挽着老太太的手，“这不是来了吗。”

老太太叹口气，“以后要多来。”

陈绍宸没有想到，舅舅今晚还请了朋友过来。周澍随着他父母走进来，看到陈绍宸似乎没有什么意外。

“小澍也来了啊。”老太太对她招招手，“快过来，我看看好久没有见你了。”

周澍笑意盈盈，“我是想过来看您的，我爸不让怕我过来吵着您休息。”

“怎么会！你来我高兴着呢。”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就怕你们年轻人会觉得我无趣。”

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让陈绍宸去招待周澍。

周澍的父母和宋轻扬有生意上的往来，两家这几年走动多了一些。

周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好久没见你了？你最近忙什么呢？”

“钱老师手里有一个新项目让我过去帮忙。”陈绍宸回道。

“这样啊。我以为你在准备大四出国的事呢。”周澍轻飘飘地说道。

陈绍宸捧着水杯微微喝了一口，神sè淡然，“国内发展也不错，t大有全国最好的老师和团队。”

周澍捧着杯子坐在那儿沉默了。“因为顾盼吗？”

陈绍宸没有回答她，“开饭了，过去吧。”

一桌丰盛的菜。

几位大人从生意最后又聊到了孩子身上。

周母说道，“小澍大学毕业后，我们是想送她出国读个研，不是为了学历，只是想她有一个经历，锻炼一下。”

宋太太点点头，“这样确实不错。准备去哪个国家？”

“美国吧。”

宋太太看向一旁的陈绍宸，“那以后正好可以相互照应。”陈家给他的安排也是去美国。

宋轻扬说道，“年轻人是要出去多走走看看，不然思想太过狭隘了。”

陈绍宸不动声sè，小表妹想吃虾，他扮演着好哥哥的角sè不紧不慢地拨虾。

饭后送走了周家人。宋轻扬把陈绍宸叫到书房，“你今天吃饭时怎么话那么少？”

陈绍宸淡淡地说道，“太爷爷以前教育我们食不言寝不语。”

宋轻扬眉头皱了皱眉，“最近忙什么项目？”

“nc。”项目刚刚在b市启动，由钱教授负责。

“钱教授一心要你跟着他，你爸希望你去美国磨练几年。”宋轻扬笑了，“前两天，我听你们孙院长说你参加什么比赛了，露了一首钢琴曲，大三了，你才想搞这些，不嫌晚。”

陈绍宸笑笑，“舅舅您不是到三十九岁才要结婚的吗？”

宋轻扬摇头，“那女孩子是谁？”终于问了。

“t大学生，c市人，我喜欢。”他定定地说道。

宋轻扬抚了抚额角，“看得出来了，你都到抛头露面的地步了。抽个时间带过来。”

陈绍宸看着他，“舅舅，再等等吧。”

宋轻扬微楞。这个侄子做事有条不紊，和他爸一样。

陈绍宸晚上住在这里，心情似乎有些窒闷。他的人生早已规划好了，只是家人并不知道她的存在。他敛眉坐了很久，十一点的时间，他上了qq，见她电脑在线。

“还没有休息？”他皱了皱眉。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复。陈绍宸在房间走了几下，再看看qq依旧没有信息。他拿出手机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睡了没有？”他的声音沉沉的。

顾盼有些奇怪他怎么会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她敲敲听筒。

“你的qq怎么还在线？”

顾盼觉得奇怪，她根本就没有登陆qq。

陈绍宸听着她的浅浅的呼吸声，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怕你又突然想听我的声音，好好休息。”

顾盼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爬起来，宿舍暖气很足，她的脸热热的。

依旧在通话中，他在那端笑了一下，“盼盼，是我想你了。好了，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顾盼美滋滋地钻进被子里，左翻右翻。睡不着，想着他，忽然觉得他有些反常，赶紧用手机登陆了一下手机qq，结果提示她的qq上一次异常ip登陆。

她给陈绍宸发了一条信息，“师兄，我的qq可能被盗号了，你不要被骗！”

陈绍宸看着qq刚刚收到的信息：宸，我的手机没钱了，帮我用支付宝充值200元。

宸——

小面包原来是这样备注他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这是顾念在b市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尽管这里的最低气温比c市低了很多，可是却没有c市那么yīn冷。天越来越冷，晚自习的人也越来越艰难。

12月底，四六级考试首先来了。那段时间大家都在积极准备着。那天上午考完后，顾盼从考场出来，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

一朵一朵飞扬着，地上已经开始积雪了。顾盼稍稍驻足眺望着远方。这几年，南方的冬天已经很难能遇到一场尽兴的大雪了。

考场的人渐渐走了很多。她在带帽子和口罩时，远处两个人朝着大门口走过来，周澍和于越。

两人也看到她。

“顾盼，你在这里考试？”于越问道。

顾盼点点头。

“考的怎么样？”

顾盼今天没带手机，只带了笔和几张白纸。她在纸上写道，“还可以。”

于越说道，“我倒是忘了，你高考英语考了146分。四六级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周澍一直没有说话，听到于越说到这个时，她的表情一动，“顾盼，你的成绩很好。”她的语气并不是那么热情。

顾盼笑笑。

“一起走吧。”周澍说道。

于越拿出一把伞递给顾盼，“你用吧。我和周澍合用。”

顾盼原本是不想和她们一起走的，这样倒是不好拒绝了。

尽管羽绒服裹得一丝空隙都没有，冷风还是guàn进来了。脚下发出吱吱的声响。

“我听说你们专业大四去美国交流的名单下来了？”周澍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于越回道，“嗯，就五个。”

顾盼微垂着头，在外人眼底她一直都是这么沉默。

周澍喊到她的名字，“顾盼，陈绍宸他大四走吗？”

顾盼脚步一顿，他要走吗？顾盼发觉眼前一片刺目的疼。他从来没有说过。她摇摇头，手紧紧地握着伞把。

“现在出国学习越来越普遍了，毕竟国外的环境在那儿呢，可以学到很多国内无法学到的东西。”周澍一字一字地说道。

顾盼就是英语考得分数太好都没有用，也只是哑巴英语。

考完试，宿舍几个人约着要去放松一下。

叶子蕤正在收拾包，“我不行，我下午还有工作。”

唐覃皱眉，“天气预报说今天大雪，不能请个假吗？”

叶子蕤套着围巾，“不行，快期末考了，我没有多少时间能出去了。不说了时间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等到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们再聚吧。”

顾盼上了扣扣。唐覃问，“你怎么不出去约会？”

顾盼写道，“他跟着导师参加会议去了。”

“陈师兄特厉害，经常可以去见那些商界名流。”唐覃羡慕的说道。

顾盼失神。她打开学校网站，找到经管学院。浏览了半天，最后也没有找到她要的东西。

晚上，顾盼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独自一个人回到了c市。置身在一大片薰衣草花丛，方圆百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四处跑动，可就是无法找到出口。

她不想一个人。